作者:术子佚
待谢逢野睁开眼,这才瞧了个清楚。
这不是张山他爹嘛!
“做……做鬼就不要这么凑到人脸上。”他头痛欲裂,皱着脸坐起来,“没人教过你啊?”
一道低沉之声从旁传来:“什么?”
谢逢野转头看,见俞思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侧有道红印,想他刚才应当是在这撑着脸休息。
“你要什么吗?”
“你怎么在这里?”谢逢野看了眼张山老爹,又看了看俞思化,见他神色如常,全然不知屋里还有野鬼一位。
“我把你撞了,自然要带你来医馆看诊。”俞思化直挺挺地站起来,然后利落转身,不容拒绝地吩咐道,“你稍等,我去拿药。”
就这么两三句话,俞思化全程都避开了谢逢野的眼神,即便说了灾祸因他,可怎么话里语里的,听起来更冷冰冰了?
窗外天色昏昏,谢逢野手心尚且还有个“一”字。
那老爷子几次看他坐起来都艰难,想伸手来拉,又碰不到人,只有手掌在胳膊里来回穿梭。
“行了行了,有事说事,没事就该去哪去哪。”谢逢野抽回被“祸害”的手臂。
却不料那老爷子忽地下跪,却因力道太大,半个身子陷进了地下。
谢逢野看着他,头更疼了……
“求您救救我儿子啊。”
谢逢野果断道:“不熟,不救。”
老爷子却没听着这句,全然被情绪带动,一股脑说了个干净:“孽子得罪了您受罚罪有应得,可他如今遭受迫害,已被拘在那月老庙中数日,那大仙法力高强,我近不了身啊!”
“大人,您能看见我,一定能……”
“梁辰!”谢逢野喊,他还没抗过力竭,抬手都费劲,只好咬破指尖放血,先朝地上的老头挥一道,把他挪开,“别挡我道。”
接着梁辰从墙中走出来,手中拎着包袱,里面正不住地传出挣扎声。
“抓到了?”
“抓到了。”
不等谢逢野问,梁辰先开了口:“幽都鬼众瞧尊上不敌天道,私自出动围追雷仙,幸而下手及时。”
所以那雷才没劈下来。
又听梁辰接着说:“绑了雷神瞒不了多久,最多两月,之后再听尊上吩咐。还有,城中连续数日有妖怪害人,且不世天一直没有神官下界治理,被害之人皆为男子,精气被全数吸干,只剩下空躯一幅。”
“属下去寻迹,查得那害人的妖……和叫阿净的妖怪,是同族。”
梁辰说起阿净,倒让张家老爷子激动起来:“大人!两位神仙!两位鬼爷,就是她!就是她同那个月老庙的大仙一起绑了我儿!可恨那大仙额带诡异红痕,我近不了身呐!”
“我说了我不管。”谢逢野不想听这些哭嚎,正要一巴掌送这在阳间逗留的残魂去幽都,却不料听见后两个字。
红痕……
“你再说一遍?!”谢逢野匆忙起身。
还没等他从床上爬起来,俞思化已进门来,不知怎的,他面上带着薄薄一层怒意,将出未出的,颇有警告之意。
俞思化径直过来,把药碗砸到桌上:“喝了它。”
硬是把喝药说出了劝酒的气势。
谢逢野:?
“你冲我发哪门子火?”
俞思化不答,只是垂目看过来,眸中阴沉沉地见不到亮光,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什么都不懂。”
“€€€€呜呜!”
梁辰手中的包袱突然剧烈晃动,像个沙包一般乱撞,冲闯着从禁锢中脱离开,然后闷头苍蝇一样扑了俞思化的脸。
俞思化正正地撞了上去,却在触碰一刹如傀儡木偶一般歪身倒上了床。
紧闭的双眼之上,如白玉墨描的额间,渗出红光一缕。
带着姻缘府特有的仙灵之气,散在了谢逢野面前。
被他端来的药汤泼洒一地,味道在房间里蔓延开。
谢逢野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一字一顿地说:“纵他人之身来下药,月老好心思。”
第7章 妖名
“我多少,还是讲点道理的吧。”
谢逢野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就是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俞思化额上的红痕渐渐散去,也瞧不见那幅冷冰冰的模样了。
谢逢野却看得脸色越发不好。
“你说这月老为何这么恨我,甚至不惜用灵光操控一个凡人来给我下药。”
“下药便罢了,还数落一顿。”
“我没砸过他家祖坟吧。”
他惯会做那嬉皮笑脸没心没肺,若要细算来他种种暴怒之情,今夜此时当得头筹。
对于月老,那个百年来缩头藏尾的成意上仙,他已然足够忍耐了。
一则:当年之事过于玄诡,且成意执掌天下姻缘业果。若此仙当真形迹疯迷无由可追,也不能座管姻缘府那么多年。
二来:谢逢野从来没有把自己逼到没有退路的习惯,即便百年来朝夕造访砸楼,此等行为若要说到实在处,对于可招风换雨的神仙来说,当真算不得什么。
修复那些玉石栏杆,须臾一瞬而已。
他还是想要问个事出缘由,他也不敢先松了一定要找到人的这股劲。
可月老只是避而不见,如今身在凡间历劫,还要插手他的事。
刚才还借俞思化之口说什么?
“你什么都不懂。”
那种淡漠疏远,可想月老该是如何自认清高的老神仙。
谢逢野纳闷:我确实什么都不懂,那你倒是来当面说呀!
冥王盛怒一场,冻得叠檐生冰。
那张山的父亲忍耐不住,哀叫一声匿了形,梁辰亦跟着面色不佳,唯有地上那个束仙袋里的雷仙还在奋力挣扎,被布料捂着嘴发出的瓮声传来。
雷仙怒喝:“冥王当真疯魔!”
也怪雷仙撞到了枪口上,如今的谢逢野只要想到不世天,就如生生吞了一万只苍蝇,又堵又恶心。
他想:若有朝一日自己丢了道心入邪,不是被不世天气的,就是被天道逼的。
“是啊,这事你们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思及之后还需要靠他来挡雷,谢逢野好歹是忍下了一脚把这雷仙踹到墙里嵌牢实的冲动。
偏头瞧见紧闭双眼形容憔悴的俞思化。
这股火忽地压不下去了。
或是因为当日雷云之下那不顾一切的策马而来,或是因为这般清净人物,如今却要因他受到鬼神牵连。
亦或是早先心口突现的那阵形迹匆忙的悸动,谢逢野好像难得借此活了一瞬。
只是烟花易冷,美梦难醒。
虽然这份悸动借了沐风的际遇,为的也不是俞思化,可那份冲动瞬时烫热了血,很快又恢复空落落,才会怅然生恨。
“你要骂我便骂,伤他做什么?”谢逢野似笑非笑地问,不觉话尾悄然凝霜。
雷仙表情闪躲片刻,又挺直腰杆:“伤了又如何?不过一界凡人,还是和你同流合污狼狈为奸的凡人!”
谢逢野好笑道:“你也说他只是一个凡人,凭什么和本座‘狼狈为奸’?”
雷仙果断地说:“况且,你身为幽都冥王,最该明白不得让凡人结此缘,到头来终究害人害己。”
“你还知道他是普通人?”谢逢野把俞思化的脸转过来让人仰面躺平,接着问雷仙,“你凭什么觉得凡夫俗子禁得住你那一撞?”
话虽如此说,谢逢野自己心里门清,俞思化可不是什么“凡俗夫子。”
首先,他长得就不像。
其次,从初见时听不到心声,再到莫名要去拜土地开始,谢逢野就大概知道些。
近些年天地清气随着时运逐渐浑浊起来,以至于界限不明。
所以偶尔阴阳相通,若俞思化能瞧见鬼神精怪,那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若是知道了自己是冥王……
谢逢野又想到当日张山父子赤急白脸地说俞思化晦气,多半也是因为他能瞧见常人所不能瞧见之物。
毕竟恐惧来源于无知,若本事稍微大些,更是会招来嫉恨。
那夜借着月下清辉几两,俞思化双目低垂之时。
他是不想讲这个事情的。
€€€€即便知道谢逢野不是一般人,甚至可能是那些妖鬼异类,也不愿意说。
雷仙见冥王陷入了沉思,只当他憋着坏水,于是大义凛然地说:“现今落到你手上,我没什么好抱怨的,不世天上没有软骨头,要想拘着我避开雷电,冥王大可先把我杀了。”
€€€€噗嗤。
没给雷仙再得什么机会嚷叫,谢逢野一脚踏扁了束仙袋。
“这不是挺软的。”
神仙贵在精神魂灵,肉身于他们而言不过泥塑,遑论伤痛。
这一脚虽未伤及雷仙根本,但彻底毁了他的外在。
“尊上。”梁辰叫他,“地上这药不对。”
“哪里不对?”谢逢野被这一唤拉回许多理智来,地上那滩雷神也堪堪避过第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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