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先是吵嚷起来,似乎是他们不肯放白玉春进来,随后听那小仙姑高声呵斥,又亮了腰牌:“也不看看我是哪家的?!凭你也敢拦我?滚开!”
这动静闹得不小,玉兰却始终都没有瞧。
谢逢野只觉得嘴里泛着酸涩,说不清现下究竟是何种心绪。
进了光卷至今,他们向来只说天地有难,或要大变,却从未有人同小玉兰说过将要面对什么,只讲若是到了迫不得已那步,会护住他。
玉兰抱着冰凉的身体,一遍遍念着好没道理。
没人愿意跟这个小树妖讲道理,天界也只觉得他如今撑着不肯放手只是为了保命,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替他撑腰的,会是白玉春。
他很是烦躁地推开重重把守的天兵,一身清光灵袍破破烂烂的,像是为了赶路什么都没顾得上。
白玉春才过来,面上是难以复加的震惊。
他远远就瞧见了这篷金莲,也早已想好了最坏会见到什么。
可当他见着昔日里那个灵动鲜活的小玉兰如今同枯木一桩,眸光空洞地在那金光盛大之中时,也没能立刻就说出什么话来,只是无用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像是现在才想起来要将自己收拾一下。
然后尽量放轻脚步,生怕稍微发出些声音,那道迷幻光影里的两个影子会就此离开一般。
“玉兰。”他先喊。
面前灵光流转,像是汪洋波涛层层叠击着精神深处,浩大、壮阔、没有任何回复。
白玉春抿了抿嘴,几乎是屏着呼吸又靠近些,直走到金莲花瓣前头,又小心翼翼地跪坐下来,眉眼中虽有尽力压制的地方,但那些心疼全然做不得假。
“师父……”他又喊。
玉兰像是没能听着,过了许久才缓缓转头,眼睛也没往人身上瞧,低着的脑袋也不晓得是停在了那块碎砖残瓦上,似乎连抬起眼皮瞧瞧白玉春的力气都没有。
“你从哪里来的?”
小仙姑此时也解决好了那天纠缠的天兵,默声过来也跟着一道坐在上。
白玉春偏了些头同她对视一眼,转过来说:“如今那些残余的魔族追随者都被赶到了北方,我们受命前去清缴,得了消息就立马过来了。”他轻轻叹了一声,“还是,没能赶上。”
玉兰闻言,只是摇了摇头,像片在萧萧秋风中不愿离枝的霜叶,脆弱不堪,实在叫人担心他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他掌心还按在上神身上,源源不断地往外放着烟绿灵光,从战时到现在,从未停过。
魂台早该有火灼之痛,谢逢野看得焦心,几次忍不住想叫他,却始终无法让玉兰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可见过他们?”玉兰又问。
白玉春立时回:“谁?真君他们吗?”
他话才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讲了句没用的,立马换话说:“玉庄真人和月舟都伤至神根,过来路上听着,情况似乎不大好。”
“嗯。”
白玉春实在忍不住,往前倾了些身子:“师父,我们也去治病吧,你不能再这般……这般耗着灵力了。”
“你们去吧。”玉兰把头转回来,用脸侧去亲亲蹭上神的额头,小声说,“我要等他醒过来。”
白玉春心知这幅样子是无论如何都劝不动了,只好这么陪他坐在金莲之下。
有了他们过来,倒也没有谁能再来为难玉兰。
但天界的耐心并非无休无止,如何都不能容忍这么个树妖钳制着他们诸天神仙。
见无论如何都打不穿上神的护体金莲,也知道了来硬的不行,干脆派了一波又一波人下来,是诡辩怪说也好,是咄咄逼人也罢。
总归万般话语说道嘴干,好似都能被金莲挡下,一个字都落不到玉兰耳中。
谢逢野看着这些神仙的嘴脸,心想他们哪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夺回龙神的身子,分明是因着玉兰这么一个小小树妖限制而举步维艰。
说到底还是颜面上过不去。
但同时,谢逢野也瞧不明白这些神仙,凡是打着开导劝解过来的神仙,几乎都会先报上自家洞府以及仙名。
而他们所说出处在几万年后的不世天,谢逢野皆没见过。
眼瞧着横竖说不动这个倔强的小妖怪,天界决定祭出破世剑来劈了这篷金莲。
这样东西,谢逢野就晓得了。
他幽都有剑极寒,名叫“见月”,其炼造之材便是取自这破世剑碎片。
闻此物昔年劈了天地划出人界,其剑气撼山摇海,可抽世间万物力气于剑锋,上天入地,无可挡其剑意者。
彼时冥王殿才拿到见月,掂了掂也觉得不过就那样。
又想九重天上那些神仙,最爱编造些传说故事做唬人用,凡是说及什么灵器宝物,都要拼死拼活地往天地力气上扯。
而这类传说,一般都是用来破的。
想此宝剑碎片遍布大江南北,数万年都无法凑齐。
该不会就是为了劈开这金莲吧……
谢逢野额心猛地跳了一阵。
要知道这金莲只不过是那成意上神的护体魂识而已,区区一缕残识,当真需要天界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做到了这步吗?
又想,前面已经瞧过常有那猪油蒙心的妖怪时常为祸人间,都是些没甚大修为的小妖小鬼,天界都奈何不了他们。
这天,这仙。
谢逢野想。
不若掀了才好。
他瞬时想到了青岁在位天帝的那个不世天,同眼前场景两两相比,实在瞧得人眼疼。
天界说到做到,当真派来天兵千万,举着破世剑而来。
这便不是白玉春和小仙姑可以拦得住的了,他们俩剑都拼至起卷,豁口累累地。
可百安城街上全是银甲寒光。
就在此万分危机之时,一声喝从天头荡了下来。
“€€€€且慢!”
此声威严无二,竟带得山城草木风摇叶晃。
在场所有生了眼睛的都一齐抬头看去,小玉兰在略微分辨之后也抬头望去。
就见天头飘来团晃悠悠的云,东摇西晃地像是吃多了酒。
玉庄的脑袋从那稀薄云团边缘露了出来,打眼瞧去,他现今形容精神同白玉春可谓是不分上下,且要显得更为疲累。
玉庄好歹是险险地落了地,差点腿脚一软就要坐下去,幸得白玉春扶住了他。
他连声道过几句多谢,又忙不迭地转头去寻玉兰,对上目光之后终究还是没忍住苦叹道:“你这娃娃,好歹别叫自己这么累才是。”
继而猛地吸口气,瞬时也提上不少精神,再扭身面对万千天兵时又成了那个灵光逸质的真人。
他威目而视,道出三问。
“你们此剑劈下去,此妖不可活,此城亦不可活,乃是血业,汝等可知?”
“上神乃亡于救世,身后若不得安宁,乃是德业,汝等能背?”
“最后。”道君目不转睛,看着那柄天大地大的破世剑,“万物皆有修道缘法,即便如今有次一战,也不可全数杀之,灭之!汝等不能,亦不配!且此妖禅心已生,便不能再杀,汝等可知?”
谢逢野恍然想起,当时沐风和那听夏花妖的诘问中,老怪物也对把守的天兵说过这句话。
有了禅心,不可杀之。
这是不世天向来默守的道理,却不是如今这个天界的。
“何时有过这般规矩?我们从未听说。”带头在前的天兵发问。
“现在,今日,此时,此地。”玉庄缓缓转身面向他,“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你们该问出口的。”
“想战起之时,顶在前头的是月舟和成意,四方洞府齐齐出手,镇下八方邪魂,便是人界凡身,遇妖鬼侵袭之时,也敢举矛扬棍相抗。”
“你们。”玉庄嗤笑摆头道,“你们不过是一群附庸胜利的废物。”
他这话说得十分在理,也就万分戳人肺管。
如今正是大乱时候,谁也不服管,谁都不肯听训。
眼瞧着口舌官司将起,玉庄忽而讲:“诸位在人间太久,不晓得天界现在如何,你们以为我这几日在做什么?”
原来,当日江度化魔之时,虽真身在百安城现身,可天地之间凡有落脚之处,皆有追随者群起而攻,玉庄寻到浮念殿之前,已然是四海八荒地浑打了一场,便是他再有本事,也扛不住这天大地大。
最后听闻浮念殿外头被魔族围住,便是去寻玉兰都是强撑一口气。
他说到这忽地止了音,转身看过玉兰和成意,“……终究还是不行。”
“后来本君思来想去,无规矩实在成不得方圆,天界若非向来自诩为大,如何能招致今日之祸。”玉庄看着连街站巷的天兵,“我至醒来,一刻都不敢合眼,弄出些规矩。”
“做得匆忙,不够严谨,后续还要再改,但是用来挟制管教你们,却也足够了。”
天兵仍是不信,直到天界那巨大灵鸟鸣声传来,召他们回界。
最后一抹灵光消失于天边,玉庄终于支撑不住地坐去地上,哪里还有方才那威风模样,眨眼间便面如金纸。
白玉春过去扶稳了他:“真人……是制定了天道吗?”
这是上界一直想做的事,但从未有神仙能执行。
“还不算,凑数拼了些。”玉庄有气无力地说,“我同那些老混球说,若是不依。”
白玉春凝神细听:“嗯。”
“我就砸了天界,谁都别想好过。”
“……这,这个样子啊。”白玉春不知如何回答为好,却听真人接着说,“砸不砸的,迟早的事了。如今都不中用了,都不中用了。”
“那他……”白玉春眼睛示意金莲之中仍在枯坐的玉兰。
他正盯着成意的脸瞧,忽地探手抚上了他的衣襟。
玉兰瞧得恍神,把那处地方瞧了又瞧。
竟不知上神领口飞襟何时多了这么朵玉兰花,就静静缀在他金青的衣衫上,停在心口前面。
“他呀,他可有得劝了。”
玉庄终于回了些精神,转头还瞧见玉兰直接探手朝里,径直越过了昔日天兵无法破开的金莲,点到了玉兰额头上。
他把玉兰托付给了白玉春,自个带着成意的身体回去,临走时,回头问:“天界如今无可用之材,四方天门都无人有本事能守,你可愿上来为仙?”
白玉春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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