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术子佚
他想,如果那么多年的恨非要选出一个赢家,不若同归于尽吧,哪怕代价是被司家这宝鼎镇到天荒地老。
谢逢野恰好转头过来,对视一瞬,任由彼此恨意碰撞。
千钧一发,元神再次传来讯息,来自俯身桃树的那一部分。
宁恙的残魂在这一刻活了一瞬。
又一次,张玉庄毫不迟疑地离开,去往故城桃林。
桃林一片狼藉,木折草断。
养着宁恙残魂的那棵树早已回归平静,地上留着一颗红色灵珠。
张玉庄通过元神看到,是有一男一女闯入这片桃林,而宁恙,用尽养了多年的灵力救下了女子。
但张玉庄留在这里的,是他身上割下来,最恶劣的元神,那片元神饱含恨意地杀了那姑娘。
杀了宁恙不顾一切想要护住的人。
看完这些,张玉庄握着那枚红色灵珠无力地滑坐下去。
狼狈地想起,今日是花朝节。
好像,是谁的生辰。
……
找到那名逃出去的男子并不费力。
雨夜飘摇,在那间破庙里,借着残火点点,他想起了所有出现在那个石室里。
同谢逢野并肩在一处,用恨意凝视自己的那些面孔。
青岁、土生、玉兰、还有……这个凡人。
记忆重叠,这一刻,张玉庄认清了命运。
他自以为毁掉仙城,毁掉命殿,就能摆布自己这一条命。
从预知第一场暴雨开始,到如今拼拼凑凑集齐了所有恨意。
他一直都在命运碾压之下,没有片刻离开。
挣扎了那么多年,到头来,命运告诉他:欢迎回到原点。
张玉庄把灵珠递给那个凡人,告诉他,吃了这颗灵珠。
变成我记忆里的模样。
把他们带到我的面前。
成全当年的回忆,也成全如今的因果。
*
谢逢野看尽张玉庄这一生。
当所有灰寂褪色之后,明光大现。
张玉庄这道业障,结束在审罪玉楼之中,众神仙围聚此处。
法障内外,无声相望。
谢逢野一抬眼就瞧见了张玉庄,这一回,他看清了张玉庄的恨和执念。
他拿不清这个倔骨头牛鼻子事到如今竖这一道法障隔着彼此是为个什么。
总之土生才出业障时试图冲破过一回这道法障。
被烫得手心冒烟。
横竖如今到了这一步,必定要动手了,动手就是你死我亡。
看在互为对手那么几辈子的份上,有些话还是先讲清楚的好。
谢逢野把月舟身亡之前留给自己的骨留梦抛给张玉庄,司江度把所有谋算都留在这个扳指里。
谢逢野粗略看过一遍,一时说不上来这是不是月舟再给自己留退路€€€€试图在最后关头,再一次唤醒张玉庄的良知?
法障拦着他们,却没拦骨留梦。
张玉庄伸手接住,不解地望了过来。
谢逢野才从张玉庄业障里出来,此时脑海里也是百感交集。
先讲:“我只是为了传话,其中细节,你自可通过骨留梦去看,不过,我直接讲或许方便些。”
“玉环从没被破碎过,是因你当年苦苦相逼,司家迫不得已这才从秘障中取了出来,放在自家后辈身上,权当保命用。”
说罢,他不忘朝张玉庄扬了扬手,示意那枚玉环此刻就在自己手里。
张玉庄很快就看了过来,但也只瞧了一眼,视线立刻移向旁边。
宁恙就站在谢逢野身边。
冥王殿呲了呲牙,他并不乐意这么快就让他们互抒胸臆。
他并没有那么大度。
所以横步一拦,跨到宁恙面前把人挡了个严严实实,逼着张玉庄看向自己。
他继续说:“还有,成意和司江度在神骨上下的法障特别好解开。”
说到这个,冥王殿几乎是长叹一口浊气,这才勉为其难能继续讲下去。
“只要你张玉庄,去法障面前,诚心悔过,表示自己安心做神仙,不再祸害苍生,法障就能打开。”
听完这句话,张玉庄原本空洞迷茫的表情这才显出几分迷茫。
“你以为成意和司江度抓着你滥杀无辜不肯放,难道你从没感受过,当年那些杀业没有降到你的头上吗?”谢逢野摇了摇头,“他们一直都给你留了退路。”
当年那个光明伟大的龙神,一颗慈悲心,不忍用挚友心爱之物作以威胁,又不忍看他继续错下去。
当真是……傻蛋一个。
谢逢野一想到自己上辈子是这样的蠢货,就浑身寒毛倒竖,他忍不住抖了抖身子,直直地看向张玉庄。
“以上,都是你,月舟,司江度,成意,你们那一辈的果。”
张玉庄这场业障实在看得太久,谢逢野感觉自己好像也被丢进那场泥泞中,跟着牛鼻子的脚印走过那么万千年。
一肚子话憋着,终于可以当面讲出来,片刻也不乐意停。
“现在,我要身为谢逢野,身为冥王,同你讲几句。”
张玉庄摩挲着手中的骨留梦,抬眼看过来,面上不悲不喜。
“洗耳恭听。”
谢逢野很是看不惯他这个德行,低低骂了一句:“装什么。”
而后,开始高声控诉。
第一句:“你可真他/妈是个变/态。”
冥王殿扬臂指向审罪玉楼,余光里众神仙正依次排列在高台€€€€他的肋骨上头。
一想到自己的骨头被放在这里,被踩了那么多年。
甚至,连谢逢野被贬下人间都是自己骨架里面被罚下去的。
第二句:“人家对待仇人,大不了挫骨扬灰,你倒好,一声不吭把我骨头放在这谁都能踩一脚。”
冥王殿深吸一口气,由衷发问。
“张玉庄,我谢逢野杀过你爹吗,让你这么恨我?”
第149章 同生
审罪玉楼中,神仙们大眼瞪小眼,无比迫切地希望从仙僚眼中看出一个答案。
但瞧来瞧去,只看出来三个字。
见鬼了。
做神仙真好,活久了果真什么都能见着。
自仙魔一战之后青岁天帝行踪不明,道君临时登位之后也做撒开手不理,众位神仙咬牙扛起大梁,恨不能赶紧让天道赶紧送自己下去历劫好做休整。
他们以为这已然是不世天混乱至极的时刻了,却未曾想今日天道不晓得发了什么疯,一早就沉甸甸地盘旋在天尽头,浓云盖着仙光灵气,所过之处皆是火花砸着闪电。
狂风砸向审罪玉楼那一刹那,不世天都跟着颤了几抖。
神力仙光不要钱地乱砸一通,光辉刺目难以直视。
直到光尘渐趋于平静,神仙们才瞧清了眼前局势。
先看见道君,他一身云衫独立一边,眉目之间是从前未曾见过的冷峻和平静。
在他对面,法障一隔,另有一队人怒目而视。
要说从前有这般大阵仗在不世天闹开,那十有八九是幽都那个祖宗又打上天来了。
是以,大家猝然瞧见冥王,居然诡异地觉得就该如此。
甚至,听见他朝着道君嚷嚷一句“我是不是杀过你爹”这种粗鄙之语都觉得合情合理,甚至还颇有几分怀念。
不世天死气沉沉许久,终于热闹一回了。
大家不怕一成不变,怕的是在乱战之后稀里糊涂的沉静。
好似大雨将至,却又死活不落下来,阴郁挂满所有神仙心头。
如今要是有什么闹起来,总要好过些。
立时有那眼尖在那队身影中瞧见了另一个人!
“君上!”
此一呼落地,四方都跟着唤起来。
青岁这些年在不世天上实在无可指摘,众神仙都是诚心实意地在他手下当值,乱场一回,再见到他大家心里都安定许多。
青岁缓缓扫视众神仙,微微颔首,像他过往数年那般,自带威严,无声地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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