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柴帽双全
是以,他们在寻找路乘下落的同时,也在搜寻光音天经的残卷,他们的思路跟路乘不谋而合,认定既然有残卷残留于世,就证明光音天经的力量并未消散,只需将其找齐,那么即便是这只实力尚弱的小麒麟,也可以渡过苦海。
太好了!路乘听到这里,一下振奋了不少,他原本还觉得自己在孤军奋战,现在才发现,原来有那样多的人在同他一起,剑宗众人,仙门,还有……
他看向镜中的商砚书,说:“你会帮我吗?”
“为师若不帮你,今日来这里作甚?”商砚书叹道,“别人收徒弟,都是徒弟服侍师父,来享福的,怎的为师收了一个徒弟,就变得这样劳碌?”
否则,以他的性格,管什么劫数不劫数,苦海泛不泛滥,商砚书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至于最后他会不会被牵连,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
“师父~”路乘身体一歪,想往商砚书身上靠,但他身侧并没有人,只用商砚书的身体径直往下倒。
在即将栽倒的最后一刻,商砚书险险地夺回身体控制权,重新站稳,并又给路乘新加了一条勒令——不许用他的身体往别人身上靠。
摔了都算好,若是倒在别的什么人怀里,并用商砚书的脸做出路乘这副甜甜的神情,那画面太美,商砚书都不敢想。
第110章 尘世镜
讲完了仙门那边的情况, 商砚书又讲了讲他这边的,其间自然免不了说一番他发现路乘不见了后的恼火。
其实不用他说,光是从商砚书的身体反应, 路乘也切身感受到了, 眼观鼻鼻观心地安静听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等把这一茬熬过去后, 路乘终于从商砚书口中知道了后续,发现他不见后,商砚书不用想都知道,路乘肯定是去找裴九徵了, 而且路乘留下的书信也印证了这一点, 他自然立刻是动用自己的势力去寻找裴九徵的下落,随即也就从来投靠自己的殷槐口中知道了空花狱中发生的经过。
直接杀过去把人抢回来,这个想法商砚书自然想过, 不过他在去实施前,先得知了路乘没事的消息。
虽然空花狱已经完全为裴九徵所掌控, 但同在魔域,抓个魔修用搜魂术探知些情报还是不难的, 这让商砚书稍稍冷静,也是在此,他猜到裴九徵应该就是路乘的哥哥路麟, 而路麟大概在百年前就已经被阴翳吞噬, 他的下一步一定是白虎地眼。
路麟最后会不会对路乘下手不好说,但起码对方暂时不会动路乘, 这让商砚书有了慢慢图谋的时间, 他思量一番,他的劫火可以对抗阴翳, 但并不受控,而且他真要去跟路麟斗个你死我活,他那不省心的徒弟一定也会出来捣乱,最佳的方法还是如仙门那般,去寻找光音天经的残卷。
于是,几百年来头一次,仙门和魔域竟是暂时联手了,虽说有大劫当前,但百年前阴翳从东方地眼破界而出,苦海向整个人世蔓延时,商砚书也完全没有管的意思,只悠哉悠哉地在旁看戏,此番他如此主动,自然还是因为路乘。
不过虽说联手,指望这互相敌视了数百年的两拨人一下相亲相爱是不可能的,尤其他们前不久刚刚围剿过商砚书,即便商砚书主动表示不追究此事,但劫火太岁的声名在前,仙门仍然难以全盘信任于他。
魔修那边同样,双方互相提防戒备,行动也是分开行动,各自用自己的势力和情报网去寻找光音天经的残卷,只是会时不时互通一下消息。
仙门那边同时还要牵制住路麟,尽一切力量守护住白虎地眼,而商砚书则跟随路麟来此,既是为了确认路乘的状况,也是因为另一件要事。
“你说那面天外镜可以知晓过去未来,那么它应当也能知晓光音天经残卷的下落?”商砚书讲完他来此的经过后,终于言归正传。
“应该是能的。”路乘说,天外镜连路麟转世后的身份都能知晓,想必对光音天经残卷的下落也很清楚,若是能直接询问天外镜,那么找到光音天经残卷这件事便变得很简单了,路乘也早先就想过这个方法,只是……
“天外镜在涿光山,那是世外之地,靠我自己是回不去的。”他道。
天外镜镜如其名,它所在的地方已经是天外,不属于人世的范畴,从世外来到人间容易,从山门出来便可,但想要到达世外,相当于要跨越两界的壁垒,难度近似于得道飞升,因而,唯有代表一切道一切法的光音天经可以做到这点。
当然,是指完整版的光音天经,路乘是不行的,他在下山那一刻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除非他能找到他哥哥,否则他再也回不去这座世外仙山了。
而今,路乘倒是找到了,路麟虽然被阴翳吞噬,但依他所言,他应该仍然有前往涿光山的方法,路乘倒是可以假意让对方先送他回去,可问题是,他顶多只能让自己回去,不可能带上旁人,但一个人一生只能向天外镜问三个问题,他的次数早已经用光了,所以这条路完全行不通。
商砚书听闻这个消息,叹了口气,却没有太失望,因而他早先便已猜到了。
“那便只能去找尘世镜了。”他道。
“尘世镜?”路乘说。
“跟你说的那面天外镜类似,这是一面存于人世的,传说能知晓过去未来所有事的先天宝镜。”商砚书说。
寻找光音天经的残卷虽一直在进行,但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跟大海捞针无异,甚至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红尘大海里到底有几根针,光音天经到底有多少残卷,他们又要找多久才能将其找齐,因而,仙门的高层那边和商砚书私下商议了一下,决定兵分两路。
大部人马仍然寻找光音天经的残卷,商砚书则只身秘密前往西部,寻找尘世镜的下落,不光是问光音天经的残卷,也是问战胜路麟的方法,以及,有关于自己的劫火,商砚书也有问题想问。
“对哦,要是找到这面镜子,那你的劫火反噬应该也有办法可以解决了。”路乘一下充满了十足的干劲,但片刻后又委顿下来,“我是不是不能跟你一起去?”
他一但离开,必然会打草惊蛇,而且他哥哥也一定会转头去追寻他的下落,商砚书秘密去寻找尘世镜的事也就无法进行了。
“为何不能?”商砚书却道,“爱徒以为,为师费心改良这夺魂阵法,只是为了跟爱徒说几句话吗?”
“这种阵法没有距离限制吗?”路乘说。
大部分法术都是有距离极限的,不然商砚书也不必专程来到这十万大山中,在魔修据点的附近实施这反向的夺魂阵法。
“有是有的,但是恰好为师要去找尘世镜的地方也在西部,距离此地只有几百里的路途,尚在阵法起效距离之内……”商砚书话都没说完,路乘就已经兴奋地蹦起来:“那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去了!好耶——!”
他欢呼一声,用商砚书的身体原地走了两圈,虽没有蹄子,但用靴底,他也硬是走出了几道欢快的“哒哒”声响。
商砚书再次夺回身体控制权,并又给了路乘加了一条新要求:“不许用我身体原地转圈!”
太傻了,傻到被任何下属看到,他魔尊的威严都荡然无存的地步。
“哦——”路乘很乖巧地应了。
闲话说完,商砚书又教了路乘一个离魂的法诀,只需要路乘念动这一法诀,商砚书以鹊桥枝和魂铃构建的夺魂阵法便会启动,路乘的魂魄便可以来到商砚书体内,而他的本体则会呈现睡着一样的状态,不近距离察看,根本察觉不出任何异样。
在那处魔修据点中,寻常魔修都是不会主动接近路乘的,他哥哥近日又不在,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胆地以离魂的方式跟随商砚书前去寻找尘世镜,不过也不能整天都跟着商砚书,一睡睡一天未免太反常了,路乘还是要每天回去活动一下的,他跟商砚书约定,他会在夜间跟商砚书同行,白日则待在据点内,在魔修们眼前晃一圈,营造出一切如常的假象。
商砚书也配合路乘的时间,将调息打坐的时间放在白日,夜间再与路乘一起赶路。
两人约定后,天色也大亮了,路乘回到自己体内,若无其事地度过一天,在当日的夜间,念起商砚书教他的法诀,魂魄便已飞到了数里之外。
带着路乘一起,是商砚书的私心,他自己也可以去找尘世镜,并不需要旁人帮忙,而且实际上路乘也帮不了他什么忙,他都不知道有尘世镜这个东西,更不知道要在哪里去找。
商砚书想的是有路乘陪伴解闷也不错,还能满足一下他那种彷佛背着对方家长与其偷偷私会般的恶劣趣味,他没指望过路乘帮忙,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路乘不帮忙也罢了,还竟给他添乱。
商砚书的身体对路乘来说就像一个新奇的玩具,商砚书的法力修为,在路乘来到这具身体后,便也可以施展了,像什么他以前不会用的法术,缩地成寸,御风飞行,商砚书的身体施展起来都轻而易举。
“让我来飞让我来飞!”路乘这样热烈的要求,并配合以“师父师父”的撒娇唤声,商砚书一时大意,也就答应了。
他让出身体控制权后,路乘初时还比较谨慎,顺着商砚书飞行的惯性,也稳当地飞了一阵,但很快,他就开始放飞自我,一边“哈哈哈真好玩”,一边用商砚书的身体在空中飘移旋转,尝试各种高难度的动作,最后果不其然,失衡栽倒,从万丈高空笔直下落。
单是如此,倒还没什么,商砚书可以及时拿回身体控制权,重掌平衡,但路乘一边往下落还一边在挣扎,像是溺水之人会使劲扑腾甚至把来救自己的人一起拉下水一样,路乘越是本能地在下落途中挣扎,商砚书越是难以拿回身体控制权,他一边叫着“别动!放开!让为师来!”一边被路乘拖的不住下坠,最后,两人一起砸到下方不知名的密林里,在空地上砸出几尺深的大坑。
商砚书躺在坑中,望着天穹,他对任何法术都有极高的天赋,基本是看一眼就能掌握大概,剑宗的剑法是,顾今朝苏寒云当年施展的双剑合璧日月同天也是,他初次练习飞行法术时,也是很快掌握要领,从未有旁人那般练习摔倒的经历,却不想,在他已至渡劫期后,倒是体会到了从空中摔落的感觉。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知道是怕痛还是怕商砚书找自己算账,在砸到地面前之前,路乘便已经解开离魂法术,回到了自己身体。
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赶路这几天,商砚书的血压一升再升,简直梦回刚捡到路乘的那段时光,无论他给对方立多少条规矩,路乘总能用富有创造力的全新方法让他破功,终于,又一次被路乘坑的在缩地成寸时卡在了树干里后,商砚书痛定思痛,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说什么都要给这匹气人小马一点教训。
第111章 棉花小马
像上回从天上摔下来一样, 在玩缩地成寸的法术结果把商砚书卡在树干后,路乘就跑了,等隔了一天, 他估摸商砚书应该气消了, 于是又跑回来。
念完离魂法诀后,路乘先闭眼感受了一番, 他想凭借商砚书的身体反应判断对方的生气程度,若是气完全消了,那自然是最好,若是消了大半, 那也还行, 他说几句好话哄一哄对方,应该就没事了,若是仍然很生气……那他就再跑一次!
但路乘感受了半天, 却什么都没感觉到,那些会表现商砚书情绪的诸如心跳之类的反应通通没有了, 简直不像是活人该有的身体……难不成是出事了?!
路乘一吓,赶紧睁开眼, 就见到商砚书完好无损地盘膝坐于自己身前,正支着下颌,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他心下先是一松, 随即又冒出很多问号, 不对啊,他怎么能直接看到商砚书呢?他用的不该是对方的身体吗?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路乘低头一看, 看到自己雪白的身体,但不是毛发, 他抬起一只小蹄,虽然也缝制成了蹄子的形状,但这蹄子轻飘飘的,他试探着踩到商砚书腿上,蹄子便软塌下去。
“我的身体怎么变成棉花了?!”路乘惊叫。
他这具身体,显然不是正常的血肉,根本就是一团棉花做的布偶。
“那是为师的身体,不是你的身体,你在使用离魂法术后只是一抹魂魄,本来也没有身体。”商砚书一本正经地纠正完,又微笑道,“如何?为师给你准备的这具新身体,爱徒可还喜欢?”
说着,他还特意拿出一面镜子,放到路乘眼前,让其看清楚自己此刻的形貌。
一匹布小马出现在路乘视线中,他的身体果然是布做的,内里应该是用棉花填充,看起来蓬松又柔软,身形相较于他自己变成的小马形态小上许多,跟小狗差不多大,四肢也很短,不及路乘原本腿长的一半。
“这是你缝的?”路乘踏着棉花蹄子原地转了一圈,将自己从蹄子到尾巴看了个遍,虽然圆圆胖胖了一点,但布偶都是这样的,单论缝制的工艺来说,也许不算太精妙,却将他的神韵基本都还原了。
“自然。”商砚书道。
“你还会缝东西?”路乘很意外,“你缝这个做什么?”
“以前是不会的,不过为师天赋异禀,琢磨了一会儿就会了,至于做什么……”商砚书皮笑肉不笑道,“爱徒不清楚吗?”
路乘耳朵往后倒了倒,虽然是棉花做的耳朵,却依然很灵活地反应出了他内心的心虚,他小声嘟囔:“我不是故意的嘛,下次肯定不会再卡树干了……”
“那下次是想把为师卡在哪儿?石头里吗?”商砚书冷笑。
“唔……”路乘不敢吭声,因为他真的不敢保证下次不会卡到石头里。
“所以不会有下次了。”商砚书冷酷地弹了下路乘的棉花脑袋,看到路乘被自己弹得后仰翻到,又像只翻过壳的乌龟一样努力扑腾着那几只被他特意缝的很短的小短腿却站不起来时,终于感觉这几日被坑害的恶气出了些许。
他笑眯眯地旁观了一阵,等气消完了,才大发慈悲地将路乘翻过来,他站起身,准备启程上路。
商砚书没有御风飞行,也没有用任何缩地成寸之类可以快速赶路的法术,只悠哉悠哉地在林道间走着,他走得倒是不急不缓,但路乘跟在后面,却需要不断小跑,不然他这双短腿根本就追不上。
路乘知道这一定是报复,跟他之前害商砚书从天上掉下来的事相比,这么点报复已经很温和了,于是也没有抱怨,只老实地跟着跑。
但他跑着跑着,却总是忍不住用那双似乎是什么黑色宝石做的眼睛往一旁的商砚书身上望。
“怎么?舍不得为师的身体?”商砚书眉梢一扬,即便只是他用布偶做的身体,路乘也十分生动地表现出了内心的依依不舍。
路乘确实很不舍,毕竟商砚书的身体真的很好玩,可以用那么多厉害的法术,还不用他辛辛苦苦修炼,他直接用现成的就行,万一玩砸了还有人善后兜底,真是再好玩不过了。
“别想了,这辈子为师都不可能再让你玩……”商砚书原本是想冷酷拒绝的,但说着说着他又突然想到什么,改口道,“爱徒想要玩为师的身体,也不是不行。”
嗯?路乘心中警觉骤起,果不其然,下一刻,商砚书便露出了熟悉的大尾巴狼一样的笑容:“但不是现在,得等爱徒回到自己身体后,到那时,为师的身体,任爱徒玩弄,如何?”
即便不知道商砚书具体在想什么,但路乘也知道商砚书那个“玩”跟他的“玩”一定不是同一种,他立刻拒绝道:“不了,我不想玩了。”
他同时还快跑几步,迈着短腿想从商砚书身边跑开,却被商砚书一步追上,拎起他的棉花后颈,抱到怀中,一下一下地轻抚着说:“不急,爱徒迟早会知道这其中的滋味妙处,比寻常那些游戏都好玩的多。”
他低笑了两声,随即便御起风诀,将路乘一切试图拒绝的话都堵在呼啸的狂风中。
算上今夜,这已经是赶路的第三日,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两人在空中飞又了一个多时辰,便看到了远方绵延的雪峰,这便是传说中尘世镜的所在,被称作万山之祖的昆仑山脉。
商砚书的飞行速度渐渐慢下来,路乘被抱在对方臂弯里,低头看着下方愈来越近的宏伟山脉,想起正事,说:“尘世镜就在这山脉中?”
“按照传说是在的。”商砚书道。
“传说?”路乘心道之前麒麟在瀛洲出现的事也是传说,传说这两个字就透着股不靠谱。
“不然如何?”商砚书又弹了下小马脑袋,没好气道,“尘世镜的存在本身就虚无缥缈,又不像爱徒这般长着腿会自己送上门,在路边随手一捡就捡到了,不照着传说找,又能上何处去寻呢?”
“那传说是怎么样的?”路乘问。
“大概就是有一位家住西部山村的孝子,家中母亲生了重病……”商砚书回忆着跟路乘讲了讲。
在求遍村中的大夫无果后,一名巫医为他指了一条路,传说昆仑是仙山,仙山之中常有灵药灵草,又或者其他什么机缘造化,若他能寻到,或许可以为他母亲寻得一线生机。
于是孝子便出发前往昆仑寻访灵药机缘,经历数月的跋涉,九死一生的搜寻后,在他即将被冻毙于昆仑山上的冰风雪雨中时,他无意中来到了一处奇异的山谷,在那里,昆仑山上常年不化的冰雪都消失了,彻骨的风雪不再,四周一派春意盎然,鸟语花香,而他在谷中惊奇地四处游逛时,遇到了一面嵌于山壁中的能口吐人言的宝镜,宝镜自称能知晓过去未来所有事,他来到此处,便是机缘所在,是以,它允许孝子向自己问三个问题。
孝子第一问的自然是救治母亲的方法,宝镜为他指明了可以医治百病的灵草的位置,第二问则问如何能发财,孝子的孝心虽感天动地,但到底还是不能免俗,宝镜依言又告诉了他一处无人知晓的财宝位置,第三问,问的便是他的未来命运,宝镜仍然给出了答案,却并不是那么让人欣喜。
在宝镜的预言中,孝子将在七年后,在他三十岁整的那天,因意外横死,孝子听到这个消息自然立刻想要再追问化解死劫的办法,但三个问题已尽,一阵风雪袭来,他眼睛闭起再睁开,便发现自己一直趴在之前避雪的雪窝中,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什么春意盎然的山谷,谷中知晓一切的宝镜,都如梦境一般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