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禾花
王大海快速跑去,给门拴住了。
再一回头,雪沛已经重新站在面前,身上穿着薄薄的里衣,赤着脚叫嚷,跟小孩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到家的刹那,就撑不住似的。
“完啦!”
“我被皇帝发现身份了,他虽说不会打死我,但他劝我放下执念,不肯把宝石还给我!”
雪沛气得跳脚。
“小气,抠门,凭什么不还给我!”
王大海挠了挠头:“小仙君别动怒,可能陛下有他的打算……”
“不行,”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宝贝,雪沛就半是气恼,半是伤心,“我都没有说全部还给我。”
他竖起一根指头,委屈地晃了晃:“只要那一颗而已啊……”
还被饿了好几天呢。
王大海是老实人,这会儿也不知如何宽慰好:“那小仙君,接下来怎么办呢?”
雪沛把狐裘从地上捡起来,咬牙切齿:“不成,我不甘心。”
他气鼓鼓地:“这件狐裘我要卖了。”
然后买珠宝,漂亮的会发光的珠宝!
“然后,”雪沛想了想,“我还得找个机会,趁人不备潜入宫中,带走龙椅上的宝石。”
那可是他的!
只是这机会,也不知道需要等多久。
毕竟现在三月期满,不必再在王家逗留,他也知道自己发光的厉害,虽说不至于失明,起码要让钱诚受好几日的罪,睁不开眼睛。
希望对方能被吓到,从此安分守己。
以及最重要的是,皇帝别突然换了心意,再回来捉拿他……毕竟,他可是咬了天子的手,都出血了!
不过,也活该!
王大海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周围,压低声音:“小仙君,这些话你藏在心里,我总觉得……最近似乎有人在听墙角,神神秘秘的,可惜我没逮住。”
他是真心实意为雪沛担心,对方失踪这几天,给他愁坏了,可身为最底层侍卫的王大海也实在没办法,茶不思饭不想地在屋里等,就差去庙里烧香了。
雪沛愣了下,也有点怕,跟着放低音量:“可是,我还没讲完……”
还恼着呢。
王大海宽慰道:“没事,你小声点就行。”
低矮的院子里静谧极了,孔雀蓝一般的夜幕下,是开得正好的桃花。
于是,雪沛就把声音放得很轻,比坠下的花瓣还要轻。
“我……我想骂一句陛下。”
就一句。
他有点小心眼。
谁让陛下多疑,小气,凶巴巴的,还趁自己光着身子的时候,咬了他的后颈。
雪沛用脚尖碾着地面,轻轻地开口。
“……不要脸。”
第9章 “给你嘛给你。”……
“没听见。”
萧安礼单手撑在额角,有些不耐:“都没吃饭吗,声如蚊蚋!”
下面跪着的大臣们低着头,抖得更厉害了。
萧安礼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心,本来就烦,这会儿更加头痛,简直想给那群酒囊饭袋全部赶出去,在城楼吊上个三天三夜。
而与此同时,一个小宦官连滚带爬地上前。
“报——胡太傅晕过去了!”
修长的手指放下,端起旁边的杯盏,帝王冷笑着拨茶沫:“还没饿死呢?”
跪着的礼部尚书抬起头,仓惶道:“陛、陛下……”
“唔,”萧安礼略作沉吟,刚才满脸的不耐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既然这样,朕也听听外面的意见吧,开门。”
厚重的朱门推开的刹那,嘈杂声便惊涛骇浪般传来,乌泱泱地乱作一团,像是被点燃了引子。
哭喊的,叫骂的,鬼哭狼嚎痛斥奸佞的,如同炸雷似的闹腾,简直把宫闱禁地变为民间菜市,直比红白喜事中的敲锣打鼓,吵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和死水一潭的殿内,迥然不同。
一位文官模样的年轻人率先冲入殿内,扑通一声跪下,声嘶力竭:“陛下——陛下啊——!”
嗓门那叫一个大。
震得礼部尚书都哆嗦了下。
与此同时,更多的文武百官也纷纷入殿,视死如归般的磕头如捣蒜。
“请陛下收回成命,千万不能做那等的荒唐事……竟然,要把胡太傅送去和亲,罔顾天人伦!”
萧安礼慢悠悠地呷着茶,右手也没闲着,随意地抓了把棋子,逮着谁嚎叫的声音大,就往谁嘴里扔。
最前面的年轻人,首当其冲。
他刚开始还能毫不犹豫地一仰脖,艰难地给棋子咽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谢陛下!”
萧安礼颔首:“应该的。”
而后面嚎叫的大臣们则渐渐停了声息,因为只要开口,就被陛下往嘴里扔棋子,刚开始尚能吞咽,后来就顾不得了,都往掌心里吐。
因为陛下手劲儿太准了,箭无虚发。
年轻人目眦尽裂:“那可是您的老师!”
萧安礼随意道:“我看胡太傅风韵犹存……”
“陛下,万万不可!”
“如若传出去,我大齐还有何面目……您还怎么去见列祖列宗!”
殿内哀嚎震天。
而旁边捧着棋盒的李福康,则悄悄地用衣袖擦了擦冷汗。
这事怎么闹成这样啊。
交战多年的外族请求议和,但提出了一些较为苛刻的条件——萧安礼登基时,正是国事飘摇之际,可谓用强硬的手腕力挽大厦之将倾,重振盛世太平。
其中,就包括曾经虎视眈眈的外族,被打得节节败退。
但同时国库吃紧,百姓也颇有怨言,渴望能恢复边境和平宁静,好休养生息。
问题是,萧安礼不肯接受那些条件。
“陛下莫要小儿心性,”
胡太傅位高权重,门下学子众多,说话的时候别有一番文人风骨:“不过是送点丝绢和茶叶,算是贸易往来,即使要求和亲,也说明对方的诚心。”
萧安礼下面有两个异母妹妹,都是十来岁的年纪。
胡太傅继续:“若是陛下不舍得,从宗室里挑选,也是可以的。”
没曾想陛下闻言后,突然笑了起来,兴致勃勃地说,既然对方如此诚心,光是派宗室女和亲,哪儿够啊,不如把胡太傅这般的人才送去和亲,方能显出我朝威仪。
当时,殿内鸦雀无声,都以为他在发疯。
——毕竟帝王心事,阴晴不定。
没想到,萧安礼居然真的吩咐礼部,开始准备嫁妆了!
甚至讨价还价,把礼部那帮人扣押在大殿里,陪他下了三日的棋!
最开始,礼部尚书誓死不从。
萧安礼还挺乐呵,说那就把你当陪嫁。
礼部尚书的表情一片空白。
三天,外面的文武百官足足坚守了三天,要求陛下收回此等荒唐成命,而殿内,萧安礼该吃吃,该喝喝,睡觉的时候还要点燃熏香,似乎精神不错的样子。
只有李福康和房梁上的丁佳知道,里面加了安神静心的药。
礼部尚书被熬到精神恍惚,都忘了什么时候,居然答应了萧安礼的提议。
这个不孝的孽障,居然还把胡太傅的嫁妆压到低无可低。
“不行,”礼部尚书摇头,“哪怕是我朝的郡主,也不至于只有这么点……”
“主要今年国库吃紧,”萧安礼压低声音,“要不找俩官爵,挂出来卖了?”
天子忧愁道:“毕竟是太傅,总不能寒酸,被人看了笑话去。”
如今,礼部尚书麻木地跪在地上,看见陛下略作沉吟,冲人招了招手:“把胡太傅抬进来。”
那个年轻文官膝行上前,涕泪横流:“陛下啊……”
以前再怎么强硬狠戾,说一不二,他们都能战战兢兢地忍耐,毕竟是九五之尊心思阴沉,伴君如虎也是正常。
可万万不能……如此荒诞!
两鬓斑白的胡太傅躺在软轿上,被几位宦官小心翼翼地抬了进来,放在地上。
“您看这样如何?”
萧安礼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一派的从容闲适,说不出的清贵威仪,似乎那些荒腔走板之事与他毫无干系,漆黑的眼眸里燃着冷意和疯狂。
天子近身,凑近胡太傅的耳边,轻声宽慰。
“老师莫要担心,朕已经差人打探过了,那狄人民风开放,对于男子情爱十分包容,甚至以为风潮。”
一行清泪顺着苍老的脸颊,无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