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眉郎
女人却咧唇一笑,指头忽地调转方向,直直指向捧着鱼跳着脚、犹自在大声“卧槽”的张玄沄。
众人:“???”
张玄沄:“卧槽?”
村长女儿笑得极其开心,点头肯定道:“没错,就是你,你拥有完美的阴体灵魂,真是阴中之阴。”
这话放在当下的语境内,等于明晃晃地在说张玄沄骨子里是个女人,还是个比女人还女人的女人。
张玄沄一个愣神,手里抓着的“鱼孩”尾巴一扬挣脱桎梏,整条鱼飞扑而起,直接甩了他一个鱼尾巴掌,在张玄沄的脸颊上留下一个精彩的血印子。
张玄沄被这一尾巴打醒,登时大怒,顶着一脸血,几乎是指着村长女儿的鼻子怒骂道:“什么意思啊你!你别以为自己是恐怖Boss就可以这么不尊重人!基佬就不可以性别自由了吗?基佬就应该被人喊成女人吗?啊?你放尊重一点好不好,在‘女’字前面加个形容词会死吗?请尊称我一声美女,谢谢!”
众人:“……”
张玄沄气势汹汹地喊完话,像只斗胜了的公鸡……啊,不,母鸡,叉着腰,雄赳赳气昂昂地朝那几个早已被视为牺牲品的女人走去。
只见他往乔园园前头站定,两腿一岔,高挑的身躯瞬间将身后的女孩们挡得严严实实。
村长女儿被人这么迎头骂了一通,脸色自然很难看。不过眼看着村祭的时限越来越近,她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同一个“死人”计较,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下一个供果人选。
其余人还来不及重新紧张起来,却见一只小黑猫跳了人群,缓步走向那个面容可怖的女人,身后那毛烘烘的长尾巴甩出柔软优美的弧度。
小黑猫脚步轻快地来至女人跟前,端正坐定,思索片刻,伸爪将背上的碎花皮包袱勾了下来,往前推了推。他抬起小脑袋,一双晶莹的眸子不停地眨巴眨巴。
意思很明确,小黑猫在证明自己的“阴性”特质,他愿意主动加入祭品、供果的行列。
气氛诡异地保持死寂。
直到廖悾君爆发出巨响亮的一声“卧槽”。
他被一度过载的信息量震惊到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抱住脑袋,后知后觉地叫嚷起来。
“卧槽卧槽,生了一条鱼!卧槽卧槽,张玄沄居然是女人!卧槽卧槽,小黑猫大佬是小母猫!说好的可爱的都是男孩子呢!啊——”
第29章 芙蓉村祭(5)
也许是受到廖悾君的影响, 原本还算冷静的阿波也嗷的一嗓子哭出声来。
“多么无私的小猫咪啊!你们逼公为母……你、你们搞封建迷信,你们还是人吗!”
两人抱头痛哭。
墨观至看着空了的怀抱,表情一片空白。
廖悾君一抹鼻涕眼泪, 强迫自己直视宛如鬼魅般的中年女人,努力控制因恐惧到战栗的双腿, 结结巴巴地表明态度:“我, 也是女人,我们都是女人!你、你也把我抓起来吧!”
阿波受到勇气的感染, 也大步跟上,挺起圆滚滚的啤酒肚, 大义凛然道:“对!还有我, 我也是女人!”
墨观至:“……”
村长女人整张脸都皱成核桃,看向二人的眼睛写满无语二字,只差明晃晃地说出口“我只是死了, 不是瞎了”。
壮壮的廖悾君和胖胖的阿波都觉得自己遭到了歧视。
墨观至犹豫片刻, 也张口试图请求交易,被恼怒的村长女儿大手一挥, 直接瞪了回去。
墨观至:“……”
小黑猫歪头, 疑惑地看着那些古古怪怪的人类, 完全不明白事态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他当然不是像廖悾君他们想象的那样无私无畏, 毕竟他只是一只小猫咪而已。
不过小黑猫这般作为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想要在混乱中尽可能掌握先机以保全他选中的人类是一方面;再则,自从他看见那条“鱼娃”意外早产后就对这座邪祠产生点别样的兴趣, 抑制不住地想要进一步探究里头竟藏着什么小猫咪不能知道的秘密。
到底会是什么东西呢?
小黑猫伸出舌尖, 一点一点舔 舐着藏着锋利钩爪的肉垫,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来自顶级猎食者的兴味。
只要足够耐心,没有猎物能从小猫咪的爪爪下逃脱, 喵。
村长女儿以眼神警告完捣乱的几人,这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最后跳出来捣乱的这只小黑猫身上。她那对鱼目般浑黄的眼珠转来转去,视线在小猫咪的圆圆的脑袋瓜上盘旋不去,仿佛秃鹫在寻觅腐肉。
小黑猫丝毫不惧,目光不躲不闪,反而正面迎上对方的视线。他那双春水盈盈的眸子里明晃晃地倒映出一位妙龄少女的倩影。
村长女儿猛然一震,如同被烈焰灼烧双眼,慌不迭地捂脸避让。
“行、行了,既然供果够数了,你们就好好呆在这里,乖乖等着村祭,不许乱动。”
她像是受到蛊惑般,呢喃着留下这句没什么气势的威胁话语,扭头奔向殿门,身影一晃,很快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随着她的离去,凝滞的空气忽地一松,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原本压在心头的那股莫名郁气顿时消散了。
只是,他们的心头依旧沉重,不管是被选中的、还是暂时逃过一劫的,都没能看到逃离生天的希望。他们无心交流感受,三三两两地,或盘腿坐下,或干脆瘫软在地,脸上皆挂着麻木而茫然的神色。
全场唯一发出动静的还是那临时产“鱼”的马敏君周围。乔园园等女生依旧围成半圈照顾她,时不时小声交谈几句。幸而“孩子”的月份还小,鱼型也算流畅,马敏君身上虽看着惨烈,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撕裂伤,只是依旧面如死灰。她平躺在冰凉刺骨的地砖上,唯有胸口细微的起伏还能看出几分活人的征兆。
至于那条“鱼娃”,因脱力和缺氧挣扎力度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下尾巴偶尔甩动一下,鱼唇和鱼鳃小幅度翕张,一双鱼目暴突,死死瞪着天花板。
因为不确定“鱼娃”到底算人还是算鱼,阿波和廖悾君两人一商议,还是一人出了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盖在鱼肚子和鱼尾巴上,让它能躺得体面一些,权作自我安慰。
马敏君的女儿没有远离,但也没有靠近母亲,只瞪着一双青白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那个狼狈倒地的女人,她生命中出现过的最重要的人,她的亲生母亲,也是谋划着要杀死她祭献给邪神换儿子的人。
“废物,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想让我死了给你儿子让路,休想。”
她喃喃自语,神经质地啃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直到啃得鲜血淋漓也若无所觉。
姚立的女儿见状,哭着扑过去,勾着她的脖子慢慢抱住她。她俩同年同月同日生,自小因双方母亲交好而多有往来,一度曾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只是等两人逐渐长大,由性格不合造成的摩擦和矛盾也逐渐显露。一人用安静掩藏怯懦,一人用自傲修饰自卑,年少时发展而来的青梅关系终究没能抵住生活圈扩大带来的冲击,两人渐行渐远。
此时,被熟悉的人紧紧搂着,马敏君的女儿感受到久违的温度,渐渐缓过神来。来自青梅的怀抱是那样柔弱无力,却又那样温暖包容,一如记忆中的那般,不曾改变。她伏在青梅身上,咧开嘴,像是想哭,最后却只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吼声。
墨观至扫视四周,最后慢慢走向那只小黑猫,俯身,双臂一捞,托着小黑猫的屁股将他整只拎了起来。
比起之前那一次“突袭”,小黑猫表现得适应不少,只是象征性地抖了抖腿,便不再挣扎。下一秒,他便落入人类温暖依旧的怀抱,圆鼓鼓的毛脑袋被人紧紧按着,就贴在人类的心口。
噗通——噗通——噗通——
咦?
小黑猫被压扁的小耳朵不受控地抽动两下,好奇地往人类的胸口又贴近了几分。
这是人类的心跳声吗?
“淘气。”墨观至这般评价道。
他轻叹了一口气,食指不轻不重地点在小猫咪精致的小鼻子上。
小黑猫的注意力立刻被人类的举动吸引,眼球跟随墨观至的手指转动,不知不觉间就摆出一副滑稽的斗鸡眼。
墨观至噗嗤笑出声来,不等小黑猫反应过来要生气,抢先一步,大力揉搓猫猫头。小黑猫果然忘了刚才的事,又忙着伸爪子去安抚变得乱糟糟的头毛。不等他收拾妥当,人类作乱的手又挪到了他的脸颊,又是一通挼。
嗯??
小黑猫一边追着人类的手挥爪,一边气呼呼地想道,真是好幼稚的人类崽啊!好烦猫呀,嗷嗷嗷为什么就是抓不住!
一人一猫玩得开心,与周遭颓靡的气氛格格不入。这时,忽然响起一道浑厚的男声。
“这位先生,你的猫似乎有些问题。”
墨观至敛容,循声望去,开口的原来就是那位看起来颇有本事的李道长。
李道长和师弟已恢复一派从容的模样,正倚墙而立,一个抱胸,一个伸手不自然地摸向腰侧的位置。他们的眼睛均直直盯向墨观至……怀中的小黑猫。
墨观至没有搭话,脸上依旧平静,没有表现出一丝感兴趣的模样。
见状,李道长忍不住拧起浓厚的眉峰。他的长相原本便偏英气,如此一来,更显得整个人都严肃锐利起来。
他身旁的冯姓道长年轻气盛,忍不住出声道:“师兄,直接动手吧!”
墨观至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他怀中的小黑猫却好似全然不知危险将至,依旧在拿爪子拨弄墨观至的大衣扣子,隔空殴打空气,看起来傻乎乎的。
李道长伸手拦下冯道长,语气不急不缓,说出的话却总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感。
“我想我应该再次自我介绍。贫道乃李山吾,阳石山道士。我与师弟路过此处,感应到不同寻常的妖邪气息,故前来探查。这位先生,你怀中抱着的并非是寻常野猫,反而带着一股妖气。我请你将它交给我们处置。”
“处置?”墨观至反问道,“敢问道长要如何处置?”
冯道长抢先道:“既然我师兄说要出手,自会有法子。你们并非玄门中人,不知道也正常。把这种成了气候的精怪留在身边,日后也是个大祸害,还是要尽早脱手的好。耽搁久了,损人不利己。”
张玄沄重重地“啧”了一声,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鄙夷。
“哦,好厉害哦,我好害怕啊,玄门中人大哥!那么敢问这两位玄门中人,刚才我们面前站着那么大一个Boss,耀武扬威的,都不用动用你们高贵的玄学术法,光是拿我等屁用没有的普通人的肉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个祸害。我怎么没见着你们站出来降妖除魔为民除害呢?是你们不想吗?是我眼瘸了,还是你们根本就装看不见呢?反而是这只小猫咪,什么坏事也没干不说,甚至主动献身要帮忙。真的妖魔鬼怪你们装看不见,就知道逮着一只柔弱的小猫咪说事儿,柿子捡软的捏是吧?你们真的是道士吗?天师证拿出来我瞅瞅?非人办App编号多少啊?上级督查是哪位,举报电话又是多少啊?别试图蒙人啊。”
张玄沄说话时眉飞色舞,态度略显胡搅蛮缠,不过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其余人听了,也不由得流露出狐疑的神色。确实,既然李、冯二人是师出名山的天师,刚才哪能一点作为都没有?
李道长眉头皱得更深。张玄沄能脱口而出非人办编号等信息,他便知对方定然与玄门有接触,只是他仔细打量张玄沄周身,也不曾观测到他身上有留下任何门派的气息。
李道长只好按下疑惑,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位朋友请不要激动,此行事出有因,在无万全对策之前,我们不得不低调行事。各位请放心,我等出身阳石山,是名门正派,自然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只要尚有余力,我们就一定会护各位周全,送你们安然离开。”
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天然自带一股足以安抚人心的气势。
人群一时躁动起来。李道长的这番话听着像是一张轻飘飘的空头支票,但能在这种要命关头如此轻描淡写地作出承诺,本身就足以彰显其不俗的实力,毕竟当面撒这种谎没有任何好处。原本还在动摇的人立即信了七八分,脚步也不自觉地朝两位道长靠近几分,眼中重燃希望。
恰在这时,李道长话锋一转,直指墨观至怀中的小黑猫。
“前提是,我必须能确保在关键时刻我们能够全力以赴无后患。”
墨观至不卑不亢,坦然迎上李道长锐利的视线。
“请道长明说。”
“我之所以向这位先生要这只猫,只因为以我的修为尚且无法看透它的实力,也无法分辨它的善恶。如此,若是稍后同芙蓉邪神一战,万一此猫从中作梗,我和师弟分(身)乏术,未必能保全大家。再有,等我们离开此地,失去阴地束缚,此猫得以重返人间,我也未必能再降住他。”
此言一出,无异于诛心之论,就差明说小黑猫是一只比村长女儿还要邪魔的怪物,必须先铲除而后快。
原本就倾向于拥戴李道长以换取庇护的众人听了,哪有不害怕的。他们不约而同挪动脚步,以墨观至为圆心朝外扩散,瞬时空出一个大圈。他们交头接耳,小声叽咕,看向小黑猫的眼神充满畏惧和嫌恶。
那是一种看待异类的目光。
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又道,事出反常即为妖。
原本身处诡异的芙蓉村,人们的精神高度紧张,乍看不同寻常的小黑猫,虽然也会觉得惊奇,但潜意识还是将他和诡谲的环境归为一处,没有真正将小黑猫视作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可以自由出入人间的灵物;加之小黑猫时时刻刻和墨观至黏在一起,同普通家猫无异,看起来的确无害得很。
如今有李道长点破小黑猫妖物的本质,普通人难免感到恐慌,对墨观至等人也不再信任。
墨观至的目光冷了下来,手却依旧轻柔地一下一下安抚着怀中的猫崽。
小黑猫眼珠流转,先是扬起脑袋看了一眼墨观至,而后眯缝双眼,漫不经心地将视线落在李道长身上,态度傲慢之至,简直目无下尘。
始终留意着小黑猫一举一动的冯道长见状,自然恼火,原本搭在腰侧的手迅猛翻转,不知从何处陡然抽出一柄桃木剑,剑指黑猫。
李道长却一把拦住他,重新看向墨观至,缓缓道出后面的话。
“请先生放心,我们并非随意打杀之流,不一定就会伤害这只猫,不过是要使些手段让它保持安静。若它身上没有罪孽,等出去后,我自会禀告山门,给它找一处可以修身养性的地方。你不知,如今修道艰难,这种安排对它这样的小妖而言是最好不过的。”
墨观至蓦然发现自己对李道长的初期印象还是不够全面。李道长看着刚正不阿,行事却张弛有度,极懂人心话术。他先表明自己的实力以及保护其他人的承诺,制造舆论压力迫使墨观至交出小黑猫,而后又和缓态度,安抚墨观至自己不会伤害小黑猫,并试图说服他将小黑猫囚禁起来是双赢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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