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动石
燕柳他们没有进入溶洞,将车辆停放在靠近谷口的平地,支起帐篷,尽量远离密集的人群。草草吃过晚饭,几人围着篝火坐,燕柳拿小锅煮鸡汤,准备给王箐歌补身子,她的身子太虚弱了。
有感染的人彻底丧尸化,旁边自愿看护的亲人没有防备,被咬伤。丧尸被一枪爆头,拖走抛弃。感染患者隔离区其他人呆呆地望着,眼中的绝望神色更深,有人崩溃,大声哭泣。
夜色中传来依依呀呀的女声,调子悠长凄怨:
“孤清清,路静静,尼朵劫后帝女花,怎能受斜雪风凄劲?沧桑一载里,餐风雨续我残余命……”
半响后又转男声,情深意切:“绣帕一方,情深无量,织就离魂一缕,染着交泪千行……生也无指望,只怕物在人已亡,呀呀呀呀呀呀……”
十点多,夜幕下又现“极光”,相比昨天,今天站在夜幕下,没有房屋的遮挡,那光带仿若就在头顶,显得人如此渺小,给人的感觉更为震撼。身处不熟悉的地方,许多人还未入睡,呼朋唤友观看,指指点点,夜风中嘈嘈切切的低语传来,有老人说,又要变天了。
每天都有人进入万窟山,山谷内的人越来越多,各种摩擦矛盾也多了起来。这些到今天还活着的人大多年轻力壮,男人居多,混混的比例很大,都是些得过且过,有今天没明天的人,本来就血气方刚,太平时代还喊打喊杀,病毒的出现犹如给他们打了强心针,更是不安分地到处蹦跶。
赵诺成冷眼旁观,道:“国家机器的威胁力与控制力越来越小,迟早有人要立地为王。”
“极光”连着出现了三个夜晚,期间所有的现代通讯手段都失去作用,山谷周围山头的树木被砍伐一光,一望无遗,砍下的树木枯草则作为柴火,通往外面的那条路两旁也清理干净了,偶尔有零星的丧尸,均被杀掉,山路与公路交界处则建起了几道防御工事,挖了壕沟,派人防守。
陆续有人头晕目眩,浑身酸痛,严重的昏迷不醒,众人略微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恐慌蔓延。
蓝贝小心翼翼地用开水烫着奶瓶,给小不点冲奶粉,王箐歌属于最先感受到身体不适的一批人,她生完孩子本来身子就弱,此刻半睡半醒,难耐地翻动身子,蓝峰栗为了照顾她已经一夜没睡,两眼密布血丝,黑眼圈都出来了。
小不点长开了一些,没有刚出生时那么难看,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他的姨妈,蓝贝将晾到合适温度的奶嘴塞进他嘴里,小家伙起劲地吸起来,脸颊一鼓一鼓的,可知他有多用力。
喝完奶粉,蓝贝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摸着他嫩滑的小脸:“蓝暖阳,要坚强啊,快快长大……”
蓝宝回来了,把手放在嘴边哈气:“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燕柳正在生火做饭,蓝宝走到她身边帮忙,他注意到有两个壮年男人总时不时往这边看来,眼里有着饿狼一样的光芒。虽然每天都能领到物资,但人太多,预备的物资太少,每天能领到的越来越少,根本不能吃饱,自然而然把目光投到携带了吃食的人们身上。
他们带的东西太多了,足够引起那些人的窥视。
表面平静的日子,底下波流暗涌。
两天时间,山谷内有三分之一的人身体不适;第三天,数目逼近一半。不时有人丧尸化,堆放尸体的大石坑几乎要填满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薄,对面说话都隔着起码一米的距离。
蓝家其他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不适,最严重的是蓝贝,连着三天昏迷不醒,只有蓝宝若无其事。
又要照顾众人,又要照看东西,蓝宝忙碌的同时有些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事,手边无时无刻带着把西瓜刀。
一声枪响,拉开了内乱的开端,第二日领导班子就换了一半人,接下来两天连续发生聚众斗殴事件,领导班子的人一换再换。蓝宝祈祷亲人们快些健康起来,做饭烧水的时候,脑子发热把无名草上凝结的水珠渗了不少到饭菜和喝的水里,放进去后才后知后觉打了自己手一下,心里骂自己:“你个猪,以为那是万能灵丹啊,虽说没有毒,但吃多了不会有副作用吧?”
他有心要将饭菜倒了,附近有人看着呢,赵诺成忍着头脑如被针刺的痛苦来到他身边:“做好了?我帮你端过去吧。”
身体不适,都吃得不多,蓝宝刷饭盒的时候附近聚集了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动作,有一个饭盒里有没吃干净的米粒,一个孩子咽了下唾沫。蓝宝将脏水倒了,走了几步回头,看见两个孩子从泥面上捡米粒,吹吹就往嘴里塞,水和泥混在一起,根本吹不干净,可他们根本不管不顾,可见是饿得惨了。
蓝宝挪不动脚步了。
在念初中以前,看见乞丐他还会将口袋里的零钱掏出来,但随着年岁的增长,随着见多了各种丑陋的现象,他的心也越来越硬,越来越冷。
他只是个普通人,从来只独善其身,他不认为自己有达则兼济天下的能力,只愿能保一家安平和乐。
犹豫了一会,他走到那两个孩子面前。
俩孩子都不胖,衣服上和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脏兮兮的,面对陌生人,黑漆漆的眼睛忐忑不安地转动,只是听说要给吃的,稍白一些的小女孩听言就要跟着走,倒是那个有些瘦弱的小男孩有心眼,拉着小女孩的衣袖,咬着下唇冲她摇头。
蓝宝蹲下来,与两个孩子对视:“那你们在这等着,我给你们拿过来?”
蓝宝回去跟蓝和安燕柳一说,蓝和安要去看看,他病还没好,浑身酸软,哪里走得动?燕柳拉着他,让蓝宝将没吃完的饭菜给小孩拿去,那饭菜放在塑料泡沫箱子内,想着保温,过会谁饿了再吃。
蓝宝用方便面杯装了两杯,估计够孩子吃的,尚未起身,抬眼望见那两个孩子旁边多了几个孩子,一个个望着他,眼神充满渴望。
☆、第 12 章
翌日一辆军车隆隆开进山谷,车身上都是莫名的污迹,血腥气极浓,车上跳下来4个军人,为首的一身匪气,车斗里是十几个惊慌的普通老百姓。
这些军人带来了最新消息:防线全面崩溃,病毒已经在全国散发开花,当前最要紧的是保全自己,等待救援。
挨着蓝宝他们的一个老人喃喃说:“等待救援?军队呢?中央那些人去哪里了?”
老人姓祈,跟着他儿子儿媳妇和孙子一起开车要到别的地方投靠亲戚,滞留这里了。
蓝和安点了支烟,他浑身无力,半倚着一个背囊坐,燕柳脸色苍白地靠在他身边,她以前总要求丈夫戒烟,此刻却没有阻止他的行为。
童金业他们是从最近的防线撤下来的,整整一个团就剩下四个人,其余人全部牺牲,如果不是为了护送车上的那群普通人,他们也不会来这里,或许跟他们战友一样,战斗到最后一刻。
那军车车顶上装有一挺机关枪,另外每人也带有枪,冲锋枪,手榴弹,都是真枪实弹,子弹一圈圈绕在身上,不是警察那小巧玲珑的手枪可比的,眼神锐利,浑身散发着杀气。
山谷中多是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几时近距离接触过这种军人,一个个犹如见到老鹰的鸡一般,退避三舍。
不出意料,这些军人和最新领导班子达成了协议,成立了基地委员会,下面设几个管理处,分管外交,财政,安全,司法,后勤等等,俨然一个小型政府。
钱币已经失去了原来的作用,住在山谷内的人都要缴纳收容费,拿东西代替,除了义务劳动,还会发布各种任务,完成的人可以得到物品奖励。重新登记人口,车辆也要登记,委员会有需要的时候要无条件提供。这条制度遭到很多人的反对,他们还不能适应新的制度,车辆和其他东西一样,被看成私人的所有物。
耳后有一条两寸长伤疤的委员会长兼安全处长童金业大喇喇地坐着,皮笑肉不笑地说:“现在是什么时候?外面到处有丧尸游荡着,就等着吃活人的血肉呢!非常时期就得采取非常措施,当然,我们是社会主义社会,不开一言堂,有意见的都可以提……”他手边就搁着把冲锋枪,枪口正对着外面,手指有意无意地抚摸枪杆。
连平时闹得最厉害的混混也不出声了。
他满意地笑了:“这才对嘛,我童金业就喜欢识大体的人,今后大家齐心协力,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蓝宝和赵诺成扶着蓝和安混在人群中,周围都没人出声,看童金业在那里巴拉巴拉说着,最后站起来一挥手:“好了!明天早上正式开始发布任务,想得食物的就早点过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哈哈!”
他自以为幽默,哈哈一笑,除了他的手下,几乎没人附和,三三两两散去了。童金业内心恼怒,面上却不见生气,转身和他的同伙说事去了。
童金业并不是个没脑筋的莽汉,知道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更别说人了,因此制定的各项制度并没有太过分,堪堪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山谷内有干净水源,逃进来的时候带的粮食却不多,随着时间过去,手边还有粮食的人越来越少,带得多的人也舍不得拿出来,物资已经停止分配,于是有些人想着结伴出去找吃的,委员会又多了条新规定:外出找回来的粮食要上交四分之一,因为外出会有感染病毒的危险,回来的时候要专人给他们检查,隔离,承担风险。
巡逻属于义务劳动,不想去的可以交东西代替,或者找人代工,家里人病倒了一大半,蓝宝他们所有的巡逻任务都是找人代工的,然后拿东西付给他们酬劳,蓝和安都是找那些和善的,缺少食物需要帮助的人。
生病的人病得莫名其妙,但没有异常,不是感染了病毒,人依然缓慢衰弱下去,最开始还将这些人隔离,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生病,上头也不管了,他们也有人得了一样的病症,管自己都来不及。
蓝贝在昏迷三天后终于醒了,喝了半杯蓝宝给她热的牛奶后,神智也清明了些,要求蓝宝将她扶出帐篷。
放眼望去,整个山谷都不见当初的景色,面目全非,山谷这面的山坡都变得光秃秃的,还能看见有人翻过山梁,将砍下的木头树枝什么的带回来,山谷中也有简陋的棚子什么的,用木头树枝和杂物勉强支起遮风挡雨的一小块地方。
平常日子过得不怎么样的人还能勉强忍受,但那些有钱人就难过多了,以前过惯了好日子,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可以用极度狼狈来形容。那个PSP少年被他肥胖的妈妈责骂:“以前总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现在让你出去干点活都叫不动,你就是个白眼狼……”PSP少年面无表情地站着,耳朵上照样塞着耳机,也不知道他的PSP是否有电?
众人情况都有好转,纷纷挪到帐篷外晒太阳,同时聊天交谈,心情也舒畅了不少。蓝和安拿着个小收音机,“极光”出现后这些天一个台都收不到,收音机里一直是沙沙的电流声,他有些失望,将天线换着角度。
年轻人没有那么多心思,很容易就为一点小事高兴起来,但上了年纪的人考虑得比较长远,这地方山多,万窟山附近更是一分土地都没有,近日可以出去找食物,那等附近的地方都被翻遍了呢?那丧尸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只会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少,被病毒感染的,被人类自己杀死的,饿死的,冻死的……未来在哪里?他们看不到光明,但活着本来就不容易,死亡的世界太悲凉,再难也得活着啊。
山谷中一块凸起的大石上,一个萝莉打扮的小女孩抱着只雪白的小猫,她在给小猫晒太阳,那小猫恹恹地趴在她怀里,女孩一手慢慢抚摸小猫,耳语般跟小猫说话:“琪琪啊,你快点好起来吧,你妈咪我很担心你呢。”
逗弄小猫的小女孩突然一声尖叫,似乎臂弯中的小猫变成了刺猬一样,甩手将小猫抛出,那小猫不明白主人为什么有那样的举动,落地后撒娇般蹭回来,像以前和主人嬉闹一样用舌头舔小女孩的手指,小女孩的身子筛糠般抖了起来,脚步不稳,掉下岩石,还没落地,身上蓬地燃起了火光,女孩惨叫着,几秒后没了声息,地上的身体蜷缩成焦黑的一团,散发出刺鼻的焦味。
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跪在地上,想伸手去抱,又不敢抱,活泼可爱的女儿突然变成具尸体,作为一个母亲,即使她很坚强,也是大脑一片空白。
在尸体旁转悠的小猫似乎找到了主心骨,往女人身边跑,女人如避蛇蝎挥手将小猫拍到一边,手还没离开小猫的身体,整个人触电般抖起来,面容扭曲,双眼圆睁,小猫吓坏了,转身从人群缝隙中跑掉了,小猫跑到哪里那里的人就避开一条路,小猫跑上山,消失在山梁后。
一直屏息凝望的蓝贝吐出一口气,吃惊地说:“看见了没有?那只猫身上带电!”
小猫一开始还是普通猫的样子,晒着晒着身上就带了淡蓝色的细小电弧,阳光下不认真看根本看不出,蓝贝视力很好,看得很清楚,接触小女孩后电弧减少了些,接触女人后电弧就消失了,似乎电量用尽了一般。
变异?异能?
那个母亲被电得口吐白沫,接触到猫的左手臂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看见女儿尸体被护卫队带走,嘴里发出嗬嗬怪声,动弹不得,流下了泪水。
蓝贝扭头拍着蓝宝的手臂:“带我进去,没法看下去了。”
这些天孩子都是蓝宝带着的,刚放大哥的帐篷里,让两个新爸爸新妈妈看看孩子。
王箐歌抬头对蓝峰栗说:“果真越长越好看了,看这小脸蛋,你说像你还是像我呢?”
蓝峰栗端详了一会,老实说:“我看不出来像谁。”
王箐歌摸摸蓝暖阳的小脸,有些疑惑:“脸色比昨天红润了些,不对,怎么像是发烧了?!”蓝峰栗将蓝暖阳抱给燕柳看。
燕柳脸色有些凝重:“是发烧了。先量□温。”
蓝暖阳早产,虽然没有大毛病,但身子比正常降生的婴儿瘦小,王箐歌本来就有些提心吊胆,一听说发烧,脑子就懵了,眼泪盈满眼眶,似乎下一刻就要滚下来。
燕柳斥责她:“哭什么哭!哭顶用吗?该怎么弄怎么弄,别添乱。”
医疗用品和药品都准备得挺齐全,蓝暖阳的体温一直在39度到40度之间徘徊,吃药也不管用,小不点除了喝奶,其余时间都在昏睡,头一天喝奶还正常,后来就有些食欲不振,最后喝多少吐多少,一群人愁得团团转,蓝宝趁着他们没注意往小不点嘴里滴草露珠,可能量少,小不点微微砸嘴,没有吐。
两天后蓝暖阳退烧,已经瘦得两颊都凹陷下去了。山谷中莫名生病的人也一个接一个好起来,有些人没有抗过去,变成痴呆儿或者瘫痪,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