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狼 第152章

作者:priest 标签: 年下 玄幻灵异

顾昀本想推开他,可长庚那一身的针,他压根没地方下手,手尚未张开,便被长庚扑到了床榻上。

心上人乌发披散,半/裸着扑到自己身上,顾昀的喉头明显动了一下,感觉自己快要百忍成钢了,当即气得在雁王殿下的尊臀上拍了一下:“针还在身上呢,又疯!”

长庚伏在他身上,下巴垫在顾昀脖颈间,喃喃道:“我没事,就是那天一想到你在我怀里,就总觉得自己是梦醒不过来,我没做过什么好梦,总怕是开头欢喜,一会又出个什么魑魅魍魉捅我一刀,有点自己吓唬自己,魇住了。”

顾昀抬眼望着床帐,想了想,问道:“噩梦都会梦见些什么?”

长庚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看着他,也不答话,在他侧脸上一下一下地啄着。

顾昀伸手一挡:“别起腻,点了火你又不管灭。”

长庚叹了口气,头一次一点也不想听医嘱,老实下来,小声道:“你穿朝服真好看。”

顾昀挑了个没针的地方,懒洋洋地搂住他:“我穿什么不好看?”

他已经有点困了,因为长庚睡不安稳,屋里一直点着安神散,安不安得了长庚的神不好说,反正被殃及池鱼的顾昀是困得越来越早了。

他被西域人暗算,旧伤一度反复,小半年了,伤虽然见好,但他自己感觉得到,精气神已经大不如从前了,人在前线的时候心里尚且有根弦绷着,眼下回朝,每日不必枕戈待旦,心里的弦稍稍一松,身上就时常有种缭绕不去的倦意,此时话说了没两句,已经迷迷糊糊地闭上眼。

长庚爱极了他这股理直气壮的厚颜劲,低低地笑了几声:“要是只穿给我一个人看就好了,穿朝服我一个人看,穿盔甲我一个人看,穿便装也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准觊觎……”

他这话里真假参半,已经合上眼的顾昀却只当是说着玩的床笫私语,坏笑了一下回道:“那恐怕是不行,不过什么都不穿倒是可以只给你一个人看。”

长庚的眼神顿时就变了,从手背到手腕上几根银针竖着,也没耽误他的手缓缓上移,动起手脚来,活活把顾昀摸醒了。

顾昀只好避开他手腕手背上的银针,按住了长庚,含着些睡意道:“别闹,还想再多挨几针吗?”

正这时候,窗棂被从外面轻轻叩了几下。

顾昀眼睛里睡意一清:“嗯?我去吧。”

他轻手轻脚地把长庚放好,推开小窗,一只脏兮兮的木鸟飞进来,一头栽进了他手里,木鸟已经很旧了,一股檀香气已经腌入味了,清清淡淡地钻进了顾昀的狗鼻子。

顾昀回手将木鸟递给长庚:“是了然那秃驴吗,又跑哪去了?”

护国寺被李丰清洗过一番,本想将主持之位交给救驾有功的了然,了然却固辞不受,依然在寺里挂个名,去做他云游四海的苦行僧。

“在江北帮着安顿流民。”长庚不怎么灵便地爬起来,“在老百姓那里,有时候和尚说话比官府管用。”

他说着,掰开木鸟,将了然和尚的信取出来看了一遍,方才脸上一直萦绕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好一会,微微叹了口气,把信放在一边。

顾昀接过来一扫:“江北疫情,怎么没听说?”

“那边气候又湿又热,死的人多了,倘若不能及时处理,发生疫病也不稀奇……去年才整治了运河流域,我给他们分派了安顿流民的任务纳入政绩,混账东西,竟还学会瞒报了。”长庚低声道,他坐在床边,整个人的神魂似乎都被几根银针固定在躯壳之内,看起来格外疲惫木然,他的目光落在床头一角,床头汽灯将他的鼻梁打出大片的阴影铺在消瘦了不少的脸上,“原以为整一次好歹能清两年,先熬过这两年再说,哪知道竟这么……”

若非烂到根里,恐怕也不会养出这种滚刀肉一样胆大包天的地方官。

顾昀见他没什么意外,问道:“你已经知道了?”

长庚沉默了一会:“子熹,帮我把针下了吧,差不多了。”

很多人在疲于奔命,很多人在丢掉性命,而大朝会仍然在吵架。

顾昀三下五除二将他身上的银针除去,从旁边捡起一件薄衫披在长庚身上,回手搂住了长庚的腰:“别想了,好好睡一觉,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不要老自己一个人扛着。”

这话不知触动了长庚哪根神经,他突然转头望着顾昀:“无论什么你都会帮我吗?”

顾昀想了想,回道:“天理伦常在上,除此以外,要星星不给月亮,就算阴天下雨我也架个梯子上天给你摘,好不好?”

说到最后,他似乎又有点嬉皮笑脸的调笑意思,但这次长庚没笑,也许是刚才封住的身体尚未能完全舒展开,也许是听出了顾昀的弦外之意。

顾昀在他耳侧轻轻碰了一下:“过来,躺下。”

长庚却回身扣住顾昀的下巴,方才平静如星尘之海的眼睛里忽然就掀起了一阵风暴,摒除了往日温文尔雅的外皮,他脸颊苍白,眼珠极黑,手背上青筋暴跳,隐隐藏着传说中远古邪神之力。

直到看见顾昀一皱眉,长庚指尖的力道才蓦地松开,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盯着顾昀看了片刻:“子熹,给了我的东西,不要再从我这收回去。”

顾昀脸上波澜不惊应道:“行——侯府俸禄都交给你,但是每月给我一二两碎银当零花钱好不好?”

长庚听他顾左右而言他,神色倏地一黯,顾昀却一笑后揽着他滚上床:“我不丢下你,对天发誓——怎么疑心病那么重?快睡,困死我了。”

长庚不依不饶道:“就算我真的……”

“真疯了也不丢下你。”顾昀枕在自己蜷起来的胳膊上,搭在长庚身上的手有意无意地轻轻拍着他,闭着眼道,“你要是胆敢出门伤人,我就打断你的腿绑在屋里,一天到晚看着你,满意了?大半夜的非得来这讨骂……”

他说得分明不是什么好话,长庚的呼吸却陡然急促起来,眼睛一瞬间亮了,恨不能将眼前人一口吞下去,可是随即想起医嘱,到底他还有分寸,不敢贸然拿乌尔骨来冒险,只死死地盯了顾昀片刻,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躺了回去。

长庚闭上眼想象了一遍那番情景,浑身直发紧,恨不能真的被顾昀打断腿关在屋里——小黑屋也行,绝不抱怨。

他翻来覆去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伸手勾住顾昀的手腕:“说好了,我要是疯了,你就把我关起来,或是你将来要先我而去,就给我一瓶鹤顶红,送走了你我自行了断……嘶!”

顾昀抬手抽了他屁股一巴掌,这回不是爱抚,是真使劲了,火辣辣的疼。

顾昀:“了断个灯笼,闭嘴,再不睡滚出去。”

刚下了针就开始神神叨叨的雁王总算被一巴掌打老实了,闭了嘴,顾昀的意识陷入昏睡时还在发愁——长庚那句“自我了断”恐怕还真是说得出做得到,不知是他天性如此还是乌尔骨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虽然长庚极力掩饰,但顾昀还是一天比一天能感觉到他骨子里的偏执和格外激烈的性情。

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隆安皇帝的大朝会本来十天一次,最近非常时期,很多事一直悬而不决,才改成天天都来,满朝文武都得打起精神起五更爬半夜,军机处却要比所有朝臣还要早到半个时辰多。

第二天顾昀被霍郸叫醒的时候,长庚已经先走了,愣是没吵醒他,也不知是他动作太轻,还是顾昀睡得太死。

“把那玩意熄了,”顾昀揉着太阳穴指着香炉道,“我都快被它熏得长睡不醒了。”

霍郸依言熄灭香炉,嘴里却道:“大帅,这只是普通的助眠安神香,怎么别人吸了都没事,单单用在你身上就跟蒙汗药一样?你这不能怪香炉,每天都这么倦,分明是气血两虚,年纪轻轻的,这么下去怎么好?”

“嘘,”顾昀冲他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赶明我去求陈姑娘给我开两服药,你少跟别人啰嗦,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