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雪:你看我长得像人吗?

于是裘弈收回视线,继续看卦签,不在这件事上费神思考,他问萧湘:“那第三则呢?”

萧湘答道:“问何处寻战。祖师让我等去寻青云宗的贺奉天,说是有喜事。”

两人面面相觑。

……

在当今的修仙界中,若论宗门规模,最大者当属青云宗。无论是宗门占地、门人人数、战力程度、派系分支,青云宗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裘弈所在的上清宗占六万顷左右,门人一千三百一十四名,战力修士上有一名化神后期、两名元婴期大圆满、一名元婴后期、一名元婴中期、一名元婴初期、五百二十名金丹期,派系只有法修,再无其他辅修方式。

裘弈是上清宗里第一个正经练剑走剑道的徒子,也是宗内唯一一个以剑成名、问鼎巅峰的剑修。虽然这一代的上清宗实力减弱,但在修仙界中还算是个大宗门。

以上等等条件,青云宗是上清宗的数倍,光是化神期的修士,青云宗就有五名,个个实力不凡,宗内更有一名大乘期修士坐镇。

这不是裘弈第一次来青云宗,他看着青云下的宏伟建筑,无意识地握紧了怀中的摧雪。

察觉到身侧人隐隐的排斥,萧湘侧目,轻声问道:“道君若有不适,我们便不去了。祖师虽降下神谕,内容却不是什么要紧事。”

裘弈闻言,摇了摇头,“吾无事,进去罢。”

上清宗专修法术,对剑术一道并无什么钻研,自然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好剑。而裘弈作为上清宗宗主之徒,又为剑修,应当有一把趁手的宝剑。

钱更渡与青云宗上任宗主有些交情,以欠人情的方式让他得以进入青云宗的万剑之境里挑选本命剑。

挑选,不是人挑剑,而是剑挑人,若是人与剑有缘,剑自会认主。万剑之境里都是些宝剑,有上古仙剑,也有前人锻造的利锋。

裘弈在万剑之境里待了七天七夜,没有一柄剑肯认他为主。

前任青云宗宗主当时对他师父说:“此子,或与剑道无缘,可有想过别的修行之路?”

他的师父钱更渡摇摇头道:“若不习剑,他无途无路,怕是要仙缘尽断。”

“天命啊……”

彼时的裘弈只知道,这天命不给他好剑。

没有剑选他给裘弈造成的打击比他人的风言风语更大,裘弈从青云宗万剑之境中出来后心有不忿,在街边的锻器铺子旁徘徊,打算随便捡把剑用。

若他认真钻研剑术,也不是非宝剑不可。

他因此从行脚商那里淘得蒙尘结垢的摧雪剑。初见时的摧雪如一条废铁,陈年污垢包裹剑身,他将剑身洗净,这才得见此剑霜白。

英雄不问出处,仙剑不问来历。裘弈从没问过摧雪因何蒙尘,只是这剑肯选他,他便用这剑,如此相伴七百余载。

青云宗守门徒子向内通报,得了许可,萧湘与裘弈这才踏入青云宗。

山路绵长似无尽,两人都是外宗的高修修士,不方便在青云宗内御剑而行,只能走山路。途中裘弈讲起他与青云宗与摧雪剑的陈年往事,萧湘听后略有些惊讶。

“摧雪是从行脚商那里买的?”萧湘问道,“何处的行脚商如此厉害,竟有仙剑。”

前方山路狭隘,不容两人同时通过,裘弈落后一步,在萧湘身后行路。他道:“对方似乎不知摧雪真貌,只当是条废铁。”

裘弈顿了顿,发觉自己很少听萧湘提起自己,他对萧湘也知之甚少。两人好歹也是“道侣”,若是对彼此一窍不通,旁人一旦问起,岂不是露馅了?

于是他问萧湘:“逐星是如何跟你的?”

“逐星是湘的自锻剑,没有什么稀奇的往事。”走过了狭隘山路,萧湘向一旁移步,让裘弈得以再次同他并肩而行,“阎冥铁产自极阴之地,可斩鬼物,逐星剑便是由阎冥铁所锻。”

裘弈了然,“原来是阎冥铁所锻,怪不得通体漆黑。”

摧雪:怪不得这么丑。

裘弈面无表情地拍了一下摧雪的剑鞘,示意它闭嘴。

悬浮在萧湘身后的逐星剑不满地嗡鸣一声,很快也被萧湘压制下去。

两人各自安抚自己的本命剑。

这两把剑从见面开始便不对付,平日里两位剑主在红梅小筑内打坐,两把剑得一个放东头,一个放西头,若放在三尺之内,不是开打便是吵架。

剑主与剑灵心意相通,两把剑的争吵内容会传送至各自剑主的识海中,扰得两名剑主不得安宁。

“静。”萧湘点点逐星的穗子,让识海里嗷嗷叫的逐星住嘴,低声道,“我们到了。”

两人踏上最后一阶,眼前遮蔽山巅的青云向两旁散开,露出其后一座青竹屋。

这便是青云宗贺奉天之所在。

萧湘记得,几百年前贺奉天的住宿观念还是随便扯个吊床就能当窝,这座山头也并未种下如此之多的青竹。这青竹居,难道是被青云宗中人勒令整改出的?

还未等两人上前敲门,青竹居内先传出了一女一男两道声音:

“快快快,他们这会该走到半山腰了!”

“待会儿你从后山下去,他们走的前山路。”

“我褙子呢?”

“这儿这儿这儿!”

青竹居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女一男一边穿褙子系腰带,一边往外走。

然后和站在门外的裘弈与萧湘对上了眼。

四人面面相觑。

风过青竹林,吹动万竹簌簌,山巅上沉寂无人声,只有诡异的气氛在四人之间蔓延。

片刻后,裘弈首先出声打破沉寂,他对走出来的女子唤道:“大师姐。”

李拂衣将鬓边的几缕碎发挽至耳后,面色如常地冲自家师弟笑笑,“球球早呀,来找奉天玩么?”

旁边的贺奉天立即摇头说:“我和他不熟。”

李拂衣:“另一位呢?”

贺奉天:“熟。”

李拂衣同萧湘打过招呼,便以“还有急事先走一步”为由跑下山头,留贺奉天一人面对裘弈和萧湘。

“那个……”贺奉天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你们……何事寻我?”

他问完,双眼忽然瞪大,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问:“是来送喜糖的?”

萧湘与裘弈异口同声地疑惑道:“喜糖?”

“对啊,我听说你俩结为道侣了,结为道侣不就是成亲?成亲不就是要送喜糖?”贺奉天连忙摸自己身上找乾坤袋,“我记得他们凡人说,吃了喜糖还得随份子来着,你们等我找找灵石。”

原本离去的李拂衣不知又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将一乾坤袋的灵石塞在萧湘手里,“一点心意,拿好拿好。”

“这恐怕不妥……”

萧湘欲要推辞,李拂衣又将灵石推了回去,“欸——你这又是肯要我们球……裘弈,又是教他为人处事,我们早该有所表示。宗主她抹不开面子做这些人情往来,我代她来做。”

裘弈难得上道一回,帮腔道:“收下吧。”

萧湘不好再推辞,便将灵石收下了。

那头贺奉天也翻出一袋灵石,塞到了裘弈的手里。

裘弈:“吾未备糖。”

萧湘将扳指往手心一碰,几颗包着红纸的饴糖落在手中,他将糖递给面前的一对男女,“我们来的匆忙。”

“这个就足够了。”贺奉天取了两颗糖,将其中一颗剥开糖纸,塞进李拂衣口中。

“其实,吾今日来此……”裘弈将手里的灵石递给萧湘,拔剑说道,“是为求战。”

贺奉天茫然:“战谁?”

李拂衣将身边的贺奉天往前一推:“自然是你啊,上吧。”

一柄赤铁长刀落入手中,贺奉天一改方才闲适茫然的神态,横刀向裘弈斩去。

萧湘与李拂衣各自退后数百步,挥袖扯起一方结界,免得对战两人的动静波及到青云宗的其他人。

贺奉天刀势霸烈,又是天资极好的火灵根,与裘弈的灵根正相反。两人暴涨的灵力在山巅切割出冰火战场,摧竹折树,声势浩大。

结界外的李拂衣惋惜道:“我才布置好的青竹居啊……”

在高阶修士的对战中,“神识”可以覆盖战场为他们提供无死角的视野。裘弈的神识覆盖了整个山顶,山顶上所有生灵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中。

他看见一个火灵根的六岁小姑娘刚从山路那爬上来,正撑着腿在喘气,山路旁的萧湘见小姑娘顺好气,垂手向对方递去那把红纸饴糖,似乎要说些什么。

赤刀破风而来,分神的裘弈连忙提剑抵挡,刀剑之声炸响在耳畔,模糊了远处萧湘的话语,他只听清“喜糖”二字。

萧湘……为何会随身带糖?

朝暮相处两月有余,他从未见萧湘吃过那些糖。

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好奇心有多么重,但这时的裘弈很想问问萧湘那随身携带的糖是从何而来,又为何携带。

萧湘身上与常人不同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第15章 吾吃一颗

青竹居那一战未分胜负,点到即止。两人的破坏力太大,差点将山头掀了,惊得青云宗众人纷纷来看是怎么回事。

据李拂衣所言,她如今与贺奉天是地下恋情,不宜向外声张,便携了行神、幽明二人,在青云宗众人聚集到山头前跑了。

青云宗宗主何所应听闻宗内狂犬又在拆家,急急赶来,见那姓贺的狗东西站在糟蹋了一半的山头上,还有脸冲他笑。

“贺奉天!老子有没有说过打架去比武台上打!!!”

贺奉天挠脸目移,心虚道:“……有说过吗?”

何所应震怒,两撇胡子都要炸起毛来。

旁边正在吃糖的小姑娘见状,连忙跑过去抱住宗主的腿,转头冲贺奉天大喊道:“师父快跑!”

贺奉天头也不回地飞去追李拂衣三人,边飞边道:“好镌璃,千斤坠拖住宗主!为师出去躲几日——”

“好嘞!”云镌璃正是爱尝试新事物的年纪,才学了千斤坠的法术,这就用在了自家宗主腿上。

何所应本以为云镌璃一个小娃娃构不成威胁,召来飞剑就想去将逃跑的贺奉天逮回来修山,谁知左脚踏在飞剑上,右脚怎么也不能从地上抬起。

他惊讶地看向挂在自己右腿上的小姑娘,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还要去追人。

另一边,已经被李拂衣的披帛卷着飞出十万八千里的萧湘歉意道:“闯祸了,应当向何宗主赔个不是。”

李拂衣笑道:“贺奉天住的山头天天坏,就算今日你们不来,他和他徒妹也得把山头糟蹋了,糟蹋完又不会将其还原,总要去麻烦门中那些会复原术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