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烈火狗子
萧湘沉吟片刻,传音同裘弈说道:“那日魔主对我们未起杀意,也并未越河追逐我们。当时湘猜测魔主不能越河来人间,可依人还所言,若是有必要,魔主有法子来人间。”
一些预兆早已出现,萧湘忽然想到现于人间的纳运符文,想到旧玄清宗那个堕魔的屠宗弟子下落不明,想到司马良辰预言的修仙界大劫,又将前三者与魔域镇魔塔逃走的魔尊联系。
修仙界大劫……会不会就是即将要来人间的魔主造成的?
他问顾人还:“魔主有没有同你说过那个魔尊的名讳?”
顾人还脸上的神色严肃起来,他转头一脚将竖着耳朵正大光明偷听的暮成雪踹出隔音结界,对两位知情的前辈说道:“魔尊不殆——顾灼华。”
——果然。
顾人还说完这些,就携着暮成雪走了,留下两个大剑修在东万山的论剑平台上沉思。
“那名潜逃的魔尊,或许与紫微宗测算的‘太清尽亡’有所联系。湘欲去玄清宗,向恩容询问那顾灼华的来历与八字。”萧湘向裘弈问道,“道君有何打算?”
“除魔。”裘弈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摧雪剑的剑鞘,对萧湘说道,“吾要先去一趟魔域的镇魔塔,见一见魔主,不能让她来人间。”
萧湘以为裘弈又要打架,道:“以道君与湘之力,还不足以与魔主抗衡。”
“吾虽视魔如死仇,却从未有过伤害魔主之心——况且也打不过。”裘弈的声音本就浅淡,被山风吹得稀碎,若不是修士耳力过人,萧湘都快听不清身边人的话语。
“古时,魔域与人间接壤,魔族将人间侵扰得灾祸遍野。清尘仙子以神力耗尽、神源枯竭为代价,将魔域与凡间断联,这才使凡间得以安生,万物繁荣。”
“但修仙界与魔域的联系未断,修士依旧受魔族侵扰。千年前,是魔主将魔域封闭,才有修仙界如今的清宁现状。只是魔主终究不是正神,没有清尘那等无极神力,不能直接将魔域与修仙界断开,还是会有些魔族趁魔主状态不稳时流窜至修仙界作乱,吾便去将其斩杀。”
一向心直口快,便敢道出他人所不敢说之事。裘弈直视着萧湘的眼睛,于当今修仙界可谓大逆不道地说道:“吾认为,若不论功法族类分正邪,魔主当属正道。”
萧湘怔然,不过不是为裘弈最后这句惊世骇俗的话,而是为裘弈居然知道这些事而惊讶。
“道君……是怎知魔主封闭了魔域?”萧湘求问道。
他从未在任何修仙界的典籍中读到过相关信息。
裘弈答道:“吾曾经三入魔域探查过。魔域与修仙界接壤处有魔气结界,魔修魔族可进不可出,其他生灵可出不可进。能有那等威能封锁魔域,且众魔不敢有异议,只有魔主做得到。”
萧湘又问:“其他生灵可出不可进,那道君是如何进入魔域的?”
裘弈沉默。
萧湘看着裘弈。
两人安静了许久后,裘弈开口道:“心魔。”
萧湘的双眼微微睁大。
裘弈声无波澜地解释道:“在结界前,修士将自身的心魔激出,有入魔之兆,便可突破结界,进入魔域。”
“……”萧湘无话。
许是通身白色多,又被本命剑督促得爱干净,裘弈看起来一尘不染,极具仙姿,平日行事果断,修行上也无甚阻碍,完全不像是能有心魔的人。
可既然能够激出心魔且有入魔之兆,那心魔严重程度不可谓不深。萧湘身边的好友中,王侯便因邪刀的缘故有极重的心魔,刀出鞘便会激发自身心魔,不仅精神异变,于自身寿命也有损,曾有数次险些抑制不住心魔以至于堕入魔道。
心魔严重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些特征来,譬如修士精神不济、喜怒无常,或者眉宇含戾、似鬼似魔。
可裘弈瞧着什么毛病都没有,若不是今日坦白,萧湘实在难以看出裘弈还有心魔这等修行障碍。
许是气氛太过沉寂,萧湘不再接话,裘弈也不知该如何开启新的话题。不知出于什么思虑,他决定让萧湘看看自己的心魔。
未拿摧雪的那只手抬起,手心朝下,再轻轻放在自己身侧。
没有魔气肆虐,没有邪气四溢,如同裘弈进阶时的寂静一般,没有任何征兆地,一个矮小的、黑色的虚影出现在裘弈的掌下,静静地立在裘弈腿边。
萧湘的视线从裘弈身上转移到那个“心魔”身上。
是小孩子?
裘弈轻轻地抚摸了一会儿心魔的头顶,那心魔在一阵山风吹来时溃散了,消失无踪。
“这似乎是吾要寻的人。”裘弈垂在身侧的手又抱回胸前,神色未变,语气冷淡,“只是吾不记得他了。”
“一同去罢。”又过片刻,萧湘御剑,同裘弈说道,“去魔域寻魔主,问问为何一定要将魔尊镇在镇魔塔中,而不是就地诛杀。集修仙界所有高修者之力都不一定能够战胜魔主,助魔主捉拿魔尊也好,斩杀魔尊也罢,无论如何,不能叫魔主来人间。”
“‘太清尽亡’,恐与此事有所关联。”
……
两名剑修在东洲修仙界极北之地降落,裘弈激出心魔,踏入魔域结界,而萧湘则在外等候。
甫一踏入魔域,裘弈便看见魔主立在前方五步之远的地方,无言地瞧着他。
“见过魔主。”裘弈向丰不改一抱拳。
“本尊伤你们,是因为,不能让你们成神。”丰不改立在腥风中,披散的墨发因风而向一侧飘荡,“未有杀心。”
“后者,吾知道。”裘弈没打算跟魔主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从镇魔塔逃出的那个魔尊是旧玄清宗的顾灼华,魔主可知道他的八字?为何不直接将其诛杀,而是捉拿?”
丰不改显然也没那个心思拐弯抹角,她抬手,用食指在空中写下八个血字,并且直言道:“本尊需用他与镇魔塔中的三个魔尊之力,将魔域与修仙界断开,从此两界无涉,再无纷扰。”
裘弈问道:“吾助魔主捉拿魔尊,魔主可否不去人间?”
魔主点头道:“可。事成之后,本尊会让你想起——”
她一指裘弈眉心的那一点魔气,“这个心魔从何而来。”
裘弈从魔域中出来,与萧湘再去玄清宗,托顾犹在向不还仙君神像求问顾灼华之事。
得知两人受魔主委托时,顾犹在满脸惊讶,立即点问神香问过不还仙君,将听到的消息复述给两位剑仙。
顾灼华乃不还仙君坐下亲传三弟子,本是个无灵根的凡人,当时还是修士的仙君怜惜他身世凄苦,便将自己的雷灵根转移到了顾灼华体内,并教授顾灼华法修一道的诀窍,使得此人能够踏入仙途。谁知这逆徒后来不仅和修仙界众修士合谋剖了自家师父的仙骨用来支撑几近倾塌的修仙界,还在百年后回来屠了宗门。
至于究竟为何要做这等事,不还仙君到如今也没弄明白。修仙界尝到了仙骨给他们带来的好处,在这一点上也没有人去指责顾灼华做的不对。
两人向不还仙君神像拜别,待出了玄清宗范围,萧湘先用顾灼华的八字算了一卦,卦象迷蒙不清,看不透此魔如今身在何处。
恰逢此时群芳宴开宴,修仙界各大仙门的徒子纷纷奔赴青云宗。萧湘作为太清宗的代表人物,于情于理需得到场;而裘弈如今需要逐渐承担起一些宗门外交事务,也得代表上清宗去参加群芳宴。
两人无奈,这寻找魔尊非一日之功,便先暂放手头事,御剑前往青云宗。
除两人之外,各大宗门的长老级人物也都来了一位,全都落座长老观战席。众宗门里说得上名号的新秀徒子也都到场,顾人还、暮成雪、雷震宇、柳浩扬等几个小剑修隔着老远便向萧湘和裘弈打招呼。
萧湘挥动拂尘向小辈们示意,裘弈则微微颔首,态度冷淡至极,若是回应别宗小徒子的打招呼也就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自己宗门的徒子们也不熟。
据上清宗徒子们所说:确实如此,行神长老就是跟他们不熟。
余友良依旧是太清宗徒子中负责带队的那个剑修,他的年龄较同辈要高出许多,入门也早,十分自觉地承担起了照顾同门的责任。
徒子们与长老道别、上场比斗时,萧湘对提剑要走的余友良叮嘱道:“宗训中最重要的一条,可记得?”
余友良回首笑道:“‘该怕死时需怕死,切莫逞能陨道身’——放心吧长老,我都记得呢!”
萧湘向余友良挥挥拂尘,示意回头见。
余友良也向自家长老挥挥手,转头奔赴群芳宴海选的擂台。
可转身那一刻,竟觉得有些怅然若失。冥冥之中自有预感,余友良莫名心悸起来,他下意识回头看向幽明长老。
幽明长老的拂尘已经搁回了臂弯中,正目送他们远去。
“……”余友良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个黑色身影。
幽明长老,对太清宗的徒子们来说,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不仅是在修道方面,就连日常起居方面,也照顾他们良多。
初入门时,余友良不过六七岁,还是爱赖床的年纪,因晚起而错过辰时斋饭,揣着块烧饼急奔往道场,好险赶上了宗主宣讲的早课。
他的位置在第一排,听课时饥肠辘辘,宗主话多,罗里吧嗦半天说不完话,他想要吃饼,又恐宗主见了责怪他,险些在辰课上饿晕过去。
彼时,立于前排的幽明长老察觉了他的意图,便微微移步,将他遮掩在自己宽大的广袖之后,余友良这才得以吃饭。虽掩耳盗铃,但有长老作掩护,即使掌门有所发觉,也不会责难于他。
余友良本以为太清宗是个正儿八经的道士宗门,对礼数要求严格,需事事小心。之后才知道,太清宗的宗训首先要求的是行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可当大奸大恶之辈,其次便是要护住自己的性命,毕竟修仙路途艰险,所有修士都是经过百千万亿世轮回的磋磨,才有了这一世得以修仙、逆天改命的机会。
而这些,是之后负责给他们讲授早课的幽明道君告诉他们的。
余友良挠了挠头。
奇怪,自己怎么突然回想起往事?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所敬仰的长老,转身奔赴群芳宴的海选战擂台。
——要争个名次,给太清宗在场的长老长长脸!
第33章 至友至良
群芳宴分为几个阶段,具体几个阶段,萧湘和裘弈也没去跟主办方弄清楚,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自家小辈如何同旁人比试。
修仙界的筑基期修士数以万计,有信心来参加群芳宴的也有三千多人,群芳宴第一场比试便是海选,设置下几百擂台,先让三千多名修士各自混战,待时辰一到,还站在擂台上的那个人便是“擂主”,可以参与接下来的其他比试。
太清宗包括余友良在内的几个筑基期徒子都成为了擂主,上清宗也有些从海选中脱颖而出的法修。看小辈们比试,长辈们的视线总是会停留在更加夺目的那几人身上,看出那几人的短板,事后告知对方,提出改进意见,助对方在修行路途上走的更加顺利。
但这方面就太难为裘弈了,本次来群芳宴的上清宗徒子全都是法修,而他看不出那些法修施法都有什么门道,更提不出什么改进意见,只是呆呆地看着,视线老往其他宗门的剑修徒子身上飘。
萧湘不愧是教导徒子的专业人士,早早便拿出了一堆音像石来,将自家太清宗晋级徒子的战斗影像都记录下来,顺道将上清宗那几名晋级徒子也都记录下来。
“若道君不懂其中门道,可将音像石交给那些徒子,让徒子们拿着过程,自行去问各自直系的师长有何需要改进之处。”萧湘将录好的音像石都放进裘弈腰间的乾坤袋里,叮嘱道,“收好,一块音像石记录的那个人,石面上都写有人名。”
“哦、哦……”裘弈摸摸又存了一堆音像石的乾坤袋,他还是不太习惯用这个,心思也不如萧湘细腻。
先前看萧湘在青云宗境内采购音像石,他还奇怪对方为什么要拿那么多灵石去购买这些只能使用一次、用来记录影像的阵法刻石,原来是为宗内徒子们准备的。
他要向萧湘学习的地方,还有好多啊。
裘弈只是不习惯携带灵石——因为一般用不到——并不是八百年来还没有一点积蓄,上清宗有自己的灵石矿,他身为上清宗的长老,每年都会有灵石分到他的名下,由李拂衣师姐给他扔进落樱顶的那棵古樱树里的空间法阵中。
上次回落樱顶,他便将法阵中存了几百年的灵石全都装进了萧湘给自己的这个乾坤袋中,此刻正好将灵石取了一部分出来,用以回报萧湘给他的音像石。
萧湘推辞道:“道君不必如此,湘记录这些给道君,是作为师者的分内之事,不是为求什么回报。”
“拿着罢。”裘弈将大把上品灵石往萧湘盘坐的腿上一放,“总觉得吾亏欠你许多。”
这一幕落到了群芳宴中众多小辈的眼里,又成了一个版本的谣传:
“你刚刚看见了吗?太清宗的幽明道长是管钱的那个!”
“看见了看见了!行神道君给了幽明道长好多灵石啊,刚刚幽明道长还帮发呆的行神道君用音像石记录上清宗徒子的比斗影像!”
“我老早就说他们有可能吧,你们还不信呢!!”
“若非亲眼所见,我还以为行神道君与幽明道长结为道侣是道可道杜撰出来博人眼球的谣言呢——两位前辈到底是什么看对眼的啊?”
“我也不知道,听说他们隐婚多年,那日是行神道君被合欢宗修士逼至绝境,幽明道长为解道侣之困境,才出来坦白这段恋情的。”
各宗门中喜好八卦的徒子一致看向在场的幽明道长亲传弟子——暮成雪。
暮成雪刚刚在脑海中不断复盘自己方才在擂台上的几个行剑失误,未曾听到众人的议论。此时感受到大伙儿的视线,他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回去,问道:“都看我做什么?你们这些晋级了的,不准备下一场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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