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烈火狗子
萧湘:“这是作甚?”
裘弈:“拜师。”
萧湘:“不必,只算是同道间交流学习罢了。”
于是裘弈又站了起来。
“这是你从秘境中寻得的机缘,给吾修行,可以么?”裘弈拿着玉简问。
“本座确定此心法可修行后,便让宗内拓书徒子拓了上百份置于藏书阁内,供后辈学习。”萧湘解释道,“这不是太清宗的独创秘术,可以传予他宗之人。”
裘弈闻言,视线落在白玉玉简中央的那道鹤红上。
幽明道长的额中也有一道鹤红,修士皮肤上的许多符文咒印都有各自的讲究,不是单纯为了好看而画上去的。最初一照面,裘弈便从萧湘额中的那道鹤红里感受到了细微愿力,当时并未过多在意。
可如今,他不得不在意了。裘弈将玉简上的那道鹤红贴在自己额前,仿佛看见一个较为年轻些的幽明道长正同自己额头相抵。
玉简中并未有任何文字,俱是人言,看来这套心法因为某种禁制而不能通过文字来记载,又或是心法文字在萧湘修成的刹那间自行销毁,萧湘想要复刻这套心法的内容,又恐文字不能将其中奥妙一一道尽,便亲自说法,将心法讲解与自身的演示都记录在传功玉简中。
这套心法,全由三百岁时的萧湘通过话语传达给他。三百岁时的萧湘同现在没有太大的区别,声音低沉而淡漠,给人讲授心法时的神色无波无澜,像那些修炼无情道修至走火入魔的修士。
可真正无情的人不会有心将这套心法细细记述,更不会将这套可助高阶者修行的心法传给才认识的陌生人。许多人在秘境中获得了修行机缘,便恨不能全天下只有自己知晓那种修行的办法,藏着掖着,有性情极端者,就算是毁了那机缘也不让其落在旁人手里。
裘弈个人觉得那些独占修行之法的人没有什么错,毕竟那些人没有义务将自己历经千难万险获得的宝贝分享出来。他如今依旧认为那些独占的人没错,但他受萧湘之惠,难免会更加喜欢将修行之法传给需要之人的那些人。
——比如萧湘。
裘弈想,他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萧湘受太清宗全宗敬重,而他在上清宗的待遇却恰恰相反。
无私者最令人动容。他从不教导上清宗徒子,这在上清宗的众修士眼中,是不是和那些将修行之法藏着掖着的人一样?
只不过比起那些人来,他要更自私一些,虽然宗门对他的教导并无多少,但确确实实地是养育了他,他这些年来花费的灵石和灵药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可八百年过去了,他并未用实际行动回报过自己的宗门。
一点也没有。外出屠魔纯粹是为了练习自己的剑法,让自己对于剑道的理解更加精进;顺手救助路边受伤的上清宗徒子是因为对方向他求救了,总不能置之不理。
他将自己往落樱顶上一关,不去思考宗门的发展,也不在乎众徒子修行如何,被奉为宗内长老,却从不实行长老之职。
他只在乎他自己。
因此惹得大家都讨厌。
“行神,净心。”
现实中萧湘的声音徒然打断了他的思绪。裘弈抬眸,看向对面的黑衣道长,眼中略带疑惑。
“你与玉简共识时不要胡思乱想,本座能够窥探到你的思绪。”萧湘解释道。
“……”裘弈用灵力让自己的心绪平息下来,阖眼定神。
片刻后,他在脑海中想道:“多谢。”
萧湘在裘弈对面的蒲团上闭目打坐,感受到这一条指向性明确的感谢,他依旧闭着眼,神态没有半分改变。
“不谢。”
第6章 千机卧云
究竟该如何将自己经年所学的知识教授给徒子们?
裘弈在太清宗观察了几日萧湘的做法,发现自己并不能一比一复刻出萧湘的行为,因为他这八百年来,在某种程度上,根本没学什么东西。
“将逐星当做徒子。”萧湘将带鞘的逐星放在两人的蒲团之间,向裘弈示意道,“给它讲讲你的修行之道。”
“多打架。”裘弈一本正经地对逐星说道,“典籍上的剑术只是些花拳绣腿,真正的剑术应从战斗中习得。”
一旁的摧雪附和似的晃了晃剑身。
萧湘却不认同:“典籍上的剑术并非是花拳绣腿,本座凭典籍记载的剑术才修炼到如今的境界。”
“那是你天赋异禀。”裘弈道。
“只靠战斗就能悟出剑道,你的天赋也非同一般。”萧湘道。
两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对彼此的称呼逐渐从尊称转变为“你”。
裘弈:“多谢。”
萧湘:“本座并非是在夸你。”
裘弈:“哦。”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萧湘打破沉寂,淡声问:“没有别的了?”
裘弈缓缓摇头。
“多数徒子阅历不高,概括性的话语对他们来说难以理解,需将要点掰碎了同他们讲。”萧湘缓声指导,“选择怎样的对战才有意义,对战中有何需要在意之处,若是落了下风察觉自己不敌后该如何应对……这些你都要同他们讲清楚。”
裘弈:“每个人遇到的情况皆不相同,随机应变即可。”
萧湘:“不可。”
“有何不可?”
“你的经验多,多向徒子们说些例子,他们心中有底,日后遇上相应的事件便能有更好的应对办法,也能少受些伤,多些活下来的机会。”
“若连如何应变都要他人教授才会去做,何必修剑?”
“行神。”
裘弈住嘴。
“以战习剑并无不可,但既然有前人已经试验出可避免受伤的办法,为何要让后辈重蹈覆辙?”萧湘问道。
“……”裘弈屈指一弹摧雪剑身,低声道,“自己试验出的应对之法,总要比旁人教授的更加适用。”
“那若是在试验中途不幸殒命呢?”萧湘又问。
裘弈无感情地答道:“那便是自己技不如人。”
“……”萧湘也不知该怎么和裘弈掰扯清楚“是否该教徒子如何应变”这件事了。
沉默又在两人之间蔓延。
这次率先打破沉寂的是裘弈,他看向萧湘,问道:“道长为何一言不发?”
“……无言以对。”萧湘沉吟片刻,对裘弈说道,“你随本座去玄清宗见一个人。”
玄清宗与上清宗、太清宗并称为修仙界“三清”,其宗主为当世剑仙之一顾犹在。不过萧湘带裘弈来玄清宗,并非是来寻顾犹在。
他带着裘弈直奔玄清宗的“千机卧云”——那是一片悬浮于山头的云海,云海中设阵无数,常人进去,若非有阵主引导,便难以从中走出。
“千机卧云”为玄清宗大长老邓君回的住所。两人落于云海,萧湘转身,用拂尘在自己身前挥起一泼云雾,云雾落下时,人已消失在原地。
裘弈外放神识,在周围寻找萧湘的身影,但一无所获。千机卧云的云雾不是凡物,他的神识进去飞不到头,也找不到人。
千机卧云的某一处,萧湘从云雾之中踏出,见身前有一张矮脚小木几,木几左侧坐着一名神态冷峻的黑衣仙长,正用法力操纵着茶壶倒上两杯茶。
那名仙长将其中一杯茶推到木几右侧,向萧湘示意道:“请。”
萧湘坐到木几右侧,道了声谢。
在修仙界,你如果看见有个人面上惯常地没有什么表情,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但这种气息又不是魔修那种令人胆颤的戾气,那此人多半是个冰灵根修士。
那名沏茶的仙长,也是个冰灵根修士。
玄清宗孤鸿长老邓君回擅奇门布阵之术,世无其二,这千机卧云便是邓君回布阵术的大乘之作,云雾之中设阵万千,邓君回可自行选择展现何种阵法。
孤鸿长老待幽明落座,开口问道:“弄啥?”
声音冷冷清清,听着毫无情绪,口音里带着这片地区特有的乡土气息。萧湘曾经来玄清宗待过一段时间,识得这种口音,两人是多年好友,老友相见,不会像平时那样端着东洲官话。
“上清宗的行神道君,他认为徒子只用从战斗中吸取经验,不需师长教授遇险时的应对之法。”萧湘左手持拂尘,右手端起茶杯,那热茶在他指尖触杯的瞬间便冷却下来,成了杯凉茶,“若不是孤鸿同湘讲授过千机卧云的破解之法,湘如今还在这卧云之中寻不到出路。孤鸿让行神也试试那种感觉罢。”
他话落,浅尝一口凉茶,赞道:“清苦绝韵,好味。”
“自然是好味。”邓君回瞥一眼裘弈所在的方向,让那一处的各类阵法依次运转,便专心和身边的萧湘闲话,“是人还从凡间带回来的茶叶,听说叫作‘春尘’。”
“‘春尘’,好名字……”萧湘抿茶水的动作一顿,将茶微微拿远,看向邓君回,“犹在舍得放人还出去历练了?”
顾人还是玄清宗宗主顾犹在的亲弟弟,两人虽为兄弟,但年纪差着七百多岁,修为更是远了好几个境界。
“不舍不行。”邓君回垂眸,“司马良辰算到修仙界要乱,许多大宗要就此灭门。犹在恐人还日后没有自保之力,赶都要赶着人还出去长大。”
司马良辰是玄清宗中在占卜之道上多有建树的一位长老,人虽不着调,但占卜起来从不含糊。往往这种权威人物占卜出修仙界有灾祸,便会即刻通知其他的大宗门,众宗话事人共聚一堂,探讨避祸之法。
“但本座并未收到符信。”萧湘说。
邓君回道:“犹在传信给段宗主了,应是没告诉你。此事关系重大,良辰去紫微宗协同众卜师测算,还没算出个具体解法。”
“太清宗易数之法也可协助测算,怎不见有人去太清宗邀葛倾杯出山?”
太清宗被修仙界戏称为“道士宗”,因为门内修炼路数与凡间道士相近,信奉的天神也是凡间道士们信奉的天神。每个宗门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在某一领域专精的修士,太清宗在占卜之道称得上厉害的,便是葛倾杯葛长老。
“……”邓君回抬眼,两双毫无温度的黑眸相视,他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良辰的眼睛坏了。”
萧湘那张百年无波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愕然。
一个擅长占卜的修士,若是因为占卜而坏了眼睛,那么说明这个修士窥见了天机,天道施以小惩,警告这名修士不准再探。
司马良辰若是因此坏了眼睛,便说明测算的修仙界大乱一事无误。紫微宗里有大把就算身死道消也要窥探天机的疯子,不必让太清宗的葛倾杯再出来冒这个险。
木几旁的两人相对沉默,不远处的云雾中有长剑破风声连响,一泼霜雪挥洒而来,又被卧云挡下。
萧湘伸手,接住从云雾中飘出的一片雪花。雪片上附着有细微灵力,他与这灵力的主人相处日久,能够分辨清楚这灵力所含的情绪。
——“茫然”。
萧湘低声问:“我等能做些什么呢?”
“精进修行,教导后辈,守护宗门。”邓君回淡淡道,“天命惶惶,毋乱本心。”
孤鸿话音方落,幽明的心情正要低落下来,两人身前的云雾中突然钻出一个白发脑袋,含霜带雪,直勾勾地看着幽明。
“这是何处?”裘弈面无表情地问。
“千机卧云。”萧湘用拂尘从一旁撩来一片云雾,就要往裘弈脸上泼。
“为何带吾来此?”
“看看道君能否在不知应对之法的情况下从此处逃出去。”
不等萧湘将拂尘上的云雾泼出去,裘弈便已经缩回了云雾之中,继续去寻那破阵之法。剑锋铮鸣声又起,千机卧云中冷气肆虐,许多玄清宗的徒子发觉有雪落地,纷纷奇怪这八月天哪来的降雪,一抬头,见这雪落的源头是浮于半空的千机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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