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灯
沈钦的脑海里嗡的一声,他想起来了,那段时间他在曲成溪的帮助下把凡人皇帝赶走占领燕都,忙着布局接下来扩张计划,根本不记得曲成溪的生日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听到项超说曲成溪的生辰就是三日后了,他烦躁地要命,说着“真是麻烦”,看着旁边有家当铺,他随手一挥:“项超,帮我买个。”
他甚至都不是自己买的。
那种小当铺里能有什么好东西?这种成色的琉璃瓶在当时几乎随处可见,而自己竟然把它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曲成溪。
他忽然想起了他把这瓶子送给曲成溪时的场景,曲成溪看到他从身后拿出礼物,先是无比惊喜,眼睛都亮了,在看到这瓶子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却还是如获珍宝地接过去抱在怀里,冲他笑着说:“谢谢,这瓶子真漂亮。”
沈钦攥着琉璃瓶的手都在发抖,青绿的琉璃色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几乎无地自容,曲成溪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期待着他的礼物,又是抱着怎样的失望接过这廉价的瓶子?
曲成溪明知道自己对他不上心,却还是一次次地站在自己身后,没有过一丝怨言。
沈钦后悔内疚得恨不得冲回过去给自己一拳,现在哪怕让他把全世界都给曲成溪他都愿意,可惜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继续……”沈钦心痛如绞,颤抖的把瓶子放到一边,他想找回的回忆不是这种,他和曲成溪之间一定有非常多美好的回忆。
他看向曲成溪的床,床上的物件很少,一个枕头,一副被褥,沈钦忽的心有所感,摸向曲成溪的枕头下,手心里碰到一个坚硬的触感,他眼睛一亮立刻拿出来:“这是什么?”
手心里是一个玄铁做的坚硬物体,像是一个没开刃的矛头。
项超神色瞬变,竟上前想要抢走那东西:“教主,这没什么,咱们再看看别的吧!”
沈钦几乎狰狞地一把将玄铁重新夺过来,项超越不让他看他越觉得心惊,颤抖地质问道:“难道这也是我送他的礼物?”
项超脸色发白地摇头,许久豁出去了道:“教主,您还是别问了……求您了……有些东西您如果不知道反倒会比较好。”
他的反应让沈钦发了疯,猛地掐住他的喉咙:“别废话!让你说你就说!这东西是干什么的!”
项超被顶在墙上脸色涨红,几乎窒息,终于崩溃开口:“那是副教主用来止痛的东西。”
“止痛?”沈钦心惊肉跳,一股不好的预感几乎让他窒息,“止什么痛?”
项超眼眶发红:“以前您隔三差五就让副教主帮您试用最新的毒药,那些药经常会让副教主痛得死去活来,我亲眼看见过他床单都撕烂过几条,有的时候腹痛到了极点,他就会用这东西顶进肚子里按着,很多时候都会生生疼晕过去。”
沈钦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哆嗦着看向手中的物件:“你……你说什么……这东西这么硬,怎么能……”
“是啊!这尖锐的东西经常会把他的肚子戳得青紫一片,可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抵消内部的痛楚。”
项超跪倒在地上呛咳流泪:“其实最早的时候,副教主疼到受不了是会叫您的,想要您来帮帮他,但是您从来都不会过来,久而久之他就不叫了,都是自己挺过去……”
沈钦几乎眼前一黑。
“教主,您知道一个人疼到极致的时候嗓子都是会喊哑的吗,就算是咱们牢里受刑的犯人,都几乎没有这么过分的折磨。”
项超虽然是沈钦忠心耿耿的近侍,但是这么多年曲成溪对他从来很照顾,他一直感谢曲成溪,也一直对曲成溪心怀愧疚,之前他知道沈钦不待见曲成溪,所以不敢开口,如今终于有了倾泻而出的机会。
沈钦踉跄地向后,跌坐到了床上。
他几乎不敢想曲成溪捂着小腹在床上痛到打滚挣扎的样子。
那是自己强加给曲成溪的痛苦,完全没有理由的折磨。
最开始的时候或许真的是沈为霖要他研制毒药,自己需要试验品,但是想了起来,后来自己完全就是闲的无聊,想要测验曲成溪对自己的忠诚度。
“这些年副教主甚至落下了病根,”项超抹了一把眼角,“就算是不吃毒药,平时身体也一直不太好,你看他站没站相走到哪靠到哪,其实并不是因为懒散,而是因为体力不支,需要经常休息啊!”
沈钦的脸色几乎灰败了,他抓着那铁矛头愣怔许久,感觉有滚烫的液体顺着眼角滴落了下来。
这么多年,曲成溪就是靠着这样一个东西挺过来的,这个或许是在某个战场上随手捡来的破铁,成了他在痛苦之时唯一的慰藉。
我原来,这么不是东西吗。沈钦想。
人最痛苦的领悟,就是后知后觉的爱,如果当初他能多给曲成溪一丝一毫的真心,或许曲成溪也不会那么彻头彻尾地厌恶他,也不会在后来宁愿吞下假死药断送寿命也要逃离他。
自己曾经是有那个机会的,在曲成溪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毫无条件地站在他身后支持他的时候,如果自己能回头看一眼,抱住他……
怪不得在萧璋出现在曲成溪的生活中后,曲成溪会立刻爱上萧璋,因为萧璋给了曲成溪自己从没有给过的东西——真心。
甚至如果自己能在曲成溪被自己抹掉记忆,把那份对萧璋的爱误放在自己身上时给予回应,那么也不会走到今天。
沈钦挣扎着从床上下来,曲成溪的房间很干净,所有的一切都整理得井井有条。
沈钦踉跄地走向远处的书架,那里上下几层全是这些年来曲成溪为花月教打点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被他清晰的记录在案。
花月教能走到今天,在江湖上立于不败之地,有大半是曲成溪的功劳,曲成溪倾尽真心待自己,而自己呢?
所有奢望的破灭,都是以往种下的恶果,今日的一切,终归是咎由自取。
“教主,圣灵阁阁主告诉您,最后一片星河血梅在哪了吗?”项超哑声问,他叫了好几声,沈钦才缓缓抬起头,仿佛从一个悠长悲戚的梦中醒来。
“她告诉我,七日之后,去忘忧山的古山洞,用尽全力往洞中注入灵力,三天后,花就会从洞中绽放出来。”沈钦说。
项超看着他:“您会去吗?”
没有人比项超了解沈钦,得不到就要毁掉是沈钦的人生信条,如果真的要以把有关曲成溪的记忆全部忘掉为代价,沈钦或许不会去救曲成溪,因为那相当于把曲成溪拱手送给萧璋。
沈钦没回答,片刻后,他忽的站起来,开始疯狂翻阅曲成溪记录下来的书册:“去!为什么不去!我一定要把阿漾救活!而且……”书册上有关曲成溪的一切倒映入他的疯魔的眼底,“我一定不会忘了他的!”
与此同时,朝云派。
“萧哥!我好难受!……”商唯一头扑进萧璋怀里,他的身体热得像火,感觉整个人像是从内脏到骨头都被烧着了一样。
萧璋一把接住他,将他架在自己强壮的臂弯里,伸手按上他的额头,立刻皱起眉:“你在发烧。”
“热死啦热死啦!”商唯脑海中的混沌就像是被下到油锅里的丸子,也被热得躁动不安,感觉到萧璋强大的灵力靠近,它在热得昏昏沉沉中眼睛一亮:“好强的灵力,想……”
“日”字还没出来,它忽的透过商唯的眼睛看到了萧璋的表情,那眼神锋利又意味深长,让混沌觉得好像被看穿了心思似的,后背顿时一凉。
“看什么看,不,不日了还不行吗。”混沌小声嘀咕。娘的,这帮天境的怎么回事,难道真能听到自己说话不成?
商唯在心中不可置信:“你竟然也有怂的时候!”
混沌怒道:“你也不看看他的肌肉!一巴掌抡你脑袋上,能把我从你耳朵里打飞出去!”
商唯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感觉可行,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表达想要尝试一下的意思,已经被萧璋封住了几处大穴。
“你这个样子怎么像是中了春-药似的。”萧璋把他横抱起来放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敲了敲他的脑壳,“干什么坏事了?偷看我私藏的小话本了?”
“才不是!哎呦……”商唯只觉得自己要热炸了,浑身都疼,忍不住哼唧一声,“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形,曲……有人说是我的灵力增长得太快了,身体承受不住,我才不像你这么龌龊呢……唔……”
话音未落,雄厚的灵力已经涌入了他的身体,以萧璋的领悟能力根本不需要他再多解释,不到片刻已经将他身体里的热气压制了下去。
商唯只觉得身体里像是涌入了无数清流,一点点舒服了下来,他不由得想到了曾经曲成溪也是这样帮他压制的,顿时只觉得心里一酸,有点难过。
“其实你不用避讳阿漾的名字,”萧璋的手按在他的仙骨上。
商唯眼眶一红,他向来不太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说话间已经有点哽咽了:“萧哥,我想师父了……”
自己尚且如此,和曲成溪爱得死去活来的萧璋又怎么能接受曲成溪的死亡,那必然是痛得肝肠寸断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商唯才不敢轻易提起曲成溪。
“我也想他。”萧璋平静地说,“不过我相信他会回来的,所以,不用难过。”
怎么回来,诈尸吗?商唯不忍细想。
萧哥肯定是悲伤过度还没走出来,我得振作起来,早日学成造福黎民百姓,才是师父想看到的。
等到身上彻底恢复了,商唯就急着跑回去练功了,路上正撞上来看萧璋的崔铭,差点把老人家连人带拐一起撞飞。
“哎呦我的祖宗!”
“对不住啦崔哥!我先走啦!”商唯一溜烟地没影了。
崔铭哭笑不得,推开了萧璋的院门,“这家伙倒是干劲十足。”
“阿漾带出来的孩子,差不了。”萧璋正坐在院中的桌子上翻看一本古籍,崔铭坐到他旁边,“研究什么呢?”
萧璋摸了摸下巴:“我总觉得商唯身体里的灵力有点奇怪。”
“混沌的原因?”
“不完全是,好像还有别的。”萧璋奇怪地摇了摇头,“别是混沌之前吃过什么乱七八糟的灵体,到时候危害这孩子的身体健康,我想等明天带商唯去找老前辈,让他给看看,虽然那老爷子总出馊主意,但是对于灵力方面的研究还是蛮深的。”
崔铭表示认可:“也是,能赶上他不闭关也不容易,想问的都赶紧问了……哎对了,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有关韩杨的事。”
萧璋抬头,他的眼睛就像是湖泊深海一样,听到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找到了?”
崔铭点点头,往他面前的桌上放了个信封:“这是他现在的地址,他跑到燕北去了,估计是觉得正道大会不敢去沈钦的地盘抓他,他倒是胆子大。”
萧璋没打开。
“要去抓他吗?”崔铭眨了眨眼。
萧璋站起来,对于韩杨,他的感情还是有些复杂,一方面,他知道韩杨不是坏人,身为正道曾经的领头人物,他对于帮扶百姓的事情从未懈怠过,但另一方面,他又在他师父的要求下想尽方法让青莲派位居上游,甚至不惜和沈钦合作,来换取和自己的联姻。
“算了。”萧璋说,“抓不抓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就算他和沈钦合作过,也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只关心未来。”
一道白色的光跳上了他的肩膀,香香懒洋洋地靠在了他的颈窝上,大尾巴一甩一甩的,那懒洋洋的神态像极了某人。
萧璋的神情柔和了下来,摸了摸香香的下巴。
寒冰洞是朝云山上一处天然的山洞,洞中温度极低。
萧璋进去的时候,门口立刻涌现出大片白雾。
关上门,萧璋穿过白雾走进去,远处,一个人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当中的冰床上。
他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乌黑如瀑的长发散落在身-下,睫毛浓密而长,五官精致漂亮,美得仿佛不是这凡间的生灵,除了嘴唇的颜色有些过于淡了,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来了阿漾,”萧璋轻抚上曲成溪的脸颊,在那唇上轻轻落下一吻,“今天来的晚了些,等急了吗。”
“今天商唯身子不舒服找我帮忙,他说你以前帮过他很多次。提到你的时候,他不敢说你的名字,我告诉他没事的,你会回来的,他看上去不太相信。”
“崔铭也来找我,说找到韩杨了。我其实有那么一刻很去抓他,让他付出代价,但是细想下来,真正错的人是我,不是他。是我没能及时看清真相,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
“阿漾,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萧璋躺在了曲成溪的身侧,抱住了他,很轻很轻地在他耳边说:“别生我气好吗?”
床上的美人静静地沉睡着,萧璋的心脏忽然撕心裂般的痛起来,他死死抱住曲成溪,把头埋在他颈窝,维持了一天的平静濒临破碎,强撑的镇定即将维持不住。
自己真的能让阿漾复活吗?自己真的如同外表一样坚定吗?
在圣灵阁时阿姐并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只让他照顾好小辈们,万一这只是一种让他向前看的说辞呢,万一……
滚烫的泪水落入曲成溪的衣领里,紧抱的力度让什么东西晃动起来,发出叮当的脆响——发出响动的是曲成溪身上的金银首饰,紫宝石耳坠正碰在他脖颈上的宝石项链上,他的身上穿着崭新的大红婚服,比当初韩杨穿的华丽百倍。
那是萧璋很早很早以前就花重金打造出来的极品婚服,按照早已熟记于心的尺寸剪裁,一直藏在朝云派的珍宝库中。如今,它被穿在曲成溪身上,大红的颜色将整个寒冰洞都映衬得暖红一片,无比的合身。
宝石碰撞的声音像是唤醒了什么,萧璋从情绪中剥离,缓缓抬起头,眼底的光重新变得坚韧:“我还欠你一个明媒正娶,我一定可以的,等我。”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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