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途迷
张风开原本不放心他们冒险,但想到沈医生要力气有力气,要玄学有力气,便点了点头。
陶大功的祷告持续了快一个小时,沈祀都替他觉得膝盖疼,终于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沈祀和纪浮光藏在大树后面,等人走光了才现身。不知道是陶大功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还是有意为之,祠堂门上的挂锁竟然并未完全插到底,很轻易便能拔出。
“这可能是个陷阱。”纪浮光轻挑一眉,“还要继续吗?”
沈祀仔细看了看那个锁,毫不犹豫地回答:“继续。”
两人推开门,游鱼一般消失在祠堂里。
供桌上的香已经彻底熄灭,沈祀经过时头顶黄色的魂幡互相碰撞,末端铜铃发出清脆的铃铃声,好似有看不见的怨灵在喁喁低语。
沈医生不信鬼神,陶庄祠堂里摆满密密麻麻的牌位,再加上阴森的气氛,换个人估计早就吓得双腿发软了,他也不觉得害怕,目光一一扫过去。
陶清寒,陶贤明……最上面是陶家老祖宗的牌位,再往下依次是其他祖祖辈辈,最下面两排则是张风开和陶黎的父母辈,陶夏冬,陶筱纭,陶俊生……
沈祀的视线定格在其中一个牌位上,忽然砰——
祠堂门被大力关上,外头传来落锁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回头。
纪浮光耸耸肩:“陷阱。”
沈祀:“……唔。”
关门时带起的风将蜡烛吹灭了一根,祠堂里的光线瞬间暗下来不少,纪浮光走过去准备将蜡烛点燃,沈祀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仔细听。
身体原因,纪浮光的皮肤温度比常人要低一些,沈祀却正好相反,他就像一个小太阳,暖融融的热意顺着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一点点爬上纪老师的脸颊。
“有声音。”沈祀用口型说。
纪浮光抓回逃离的思绪,侧耳倾听,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长长短短的敲击声让沈医生一下子振奋起来:“摩斯电码!”
纪浮光惊讶:“你懂这个?”
沈祀很干脆地摇头:“不懂,但我看电视里都这么演。”
纪浮光好笑。
反正不管是不是摩斯电码都表明祠堂里有人。
沈祀用耳朵贴贴这面墙,又贴贴那面墙,纪浮光看他像只小仓鼠一样忙来忙去,指尖莫名又有点痒。他目光环视一圈四周,走过去掀起供桌的桌布。
“沈医生,这里。”
沈祀盯着面前黑黢黢的暗门,一脸震惊:“纪老师你怎么知道供桌有问题?”
纪浮光活学活用:“电视里都这么演。”
沈祀一愣,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戏谑,忍不住也笑了。
暗门上挂了铁锁,沈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回形针,把其中一头拉直,插进锁眼里,耐心捣鼓了两三分钟,只听咔嗒一声,挂锁的弹簧将锁芯顶开了。
“沈医生还有这一手?”纪浮光惊讶。
沈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大学的时候当过两个星期的锁匠学徒。”
纪浮光奇怪:“只做了两个星期?”
沈祀忿忿:“我过去没多久锁店就倒闭了,老板连夜带着小姨子跑了,连我的工资都没来得及发。”
纪浮光:……
他想起沈祀给自己当了十天保镖,也还一分钱没拿到,轻咳一声:“回去就给你打钱。”
沈医生羞赧一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暗门打开,底下黑黢黢一条暗道。
“我先下去。”沈祀利索地将T恤下摆系到腰间,纪浮光帮他举着手机电筒,叮嘱,“小心。”
沈祀掀开暗道的小门,霎时一股尘封许久的霉味儿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等味道稍稍散去后,猫着腰沿石砌的阶梯一点点往下走。
祠堂下面出乎意料的阔达,人工开凿的痕迹不多,更像一处天然形成的溶洞。沈祀下去没多久,纪浮光也跟着下来了。地下洞穴里阴冷而潮湿,手电筒的光斑晃过坑坑洼洼的地面,洞顶的石笋,以及光秃秃的石壁……
沈祀一惊:“这是?!”
每隔一定距离,溶洞壁上都嵌着一个长方形的柜子,这些柜子外观一模一样,就是沈祀房间里的大衣柜。衣柜年份久远,表面的红漆大部分已经剥落,门上的锁头也烂掉了。
沈祀走过去打开其中一个的柜门,一具森白的人骨从里面掉了出来。
纪浮光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免去沈医生被骷髅架子抱个满怀的命运。
两人又开了附近的几个柜子,里面装的无一不是人骨。不知从哪里漏进来的风吹过骨与骨之间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响声,宛如死者怨愤的悲鸣。
沈祀灵光一闪:“这些是陶庄百年来,犯了错的男人们。”
男女的骨骼差异很大,他之前还觉得陶庄的刑罚只针对女人,而对于那些“犯错”的男人,陶黎一句轻飘飘的关祠堂,沈祀真以为关两天就给放出来了。
柜门上到处都是指甲刮擦留下的深刻抓痕和斑驳血迹,不难想象里面的人有多绝望痛苦。纪浮光捡起一块石片,小心扒拉其中一具人骨,结果发现不少骨头上布满细小的齿痕。
衣柜并非全然密闭,人关在里面不会窒息,但时间久了肯定会饿,地下溶洞没吃没喝,想要活下去只能啃食自己的血肉,而这无疑是饮鸩止渴。
“这样活生生把人折磨死,还不如一刀杀了来得痛快。”沈祀皱眉。
纪浮光唇边挑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杀人不过头点地,陶庄历代的主事人想要震慑族人,树立威信,惨无人道的酷刑是最简单,也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溶洞里这样的柜子起码有上百个,而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死于私刑的陶庄人。沈祀向来不爱多管闲事,此刻心里也一阵憋闷。
他忽然朝纪浮光深深鞠了一躬,无比认真地说:“纪老师,请你们一定好好改造陶庄。”
这个腐朽发臭的蚁穴也该被翻出来暴晒在烈日之下了。
纪浮光看着青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没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轻声道:“好。”
第22章 少年
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
原本已经停止的敲击声再次响了起来,并且比之前更加急促,似乎在提醒两人别对着一堆骨头架子慷慨激昂了,还有个活人等着被救呢!
“苏助理!”
沈祀循着声音摸过去,敲击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
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
终于十来分钟后,两人在溶洞深处看到了一个簇新的衣柜,而有节奏的敲击声正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沈祀如法炮制用回形针打开挂锁,白胖的苏助理咕噜噜滚了出来。
“沈先生,老板,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呜!”苏七月哭得像个两百斤的狗子。
纪浮光嫌弃地蹙起眉:“先出去再说。”
地下溶洞空气稀薄,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人骨,沈祀也不想多待,他边往外走边问苏七月:“苏助理学过摩斯电码?”
苏七月一脸茫然:“没有啊。”
沈祀吃惊:“那你刚才敲的是什么?”
苏七月恍然:“你说那个啊,我老家的著名小调。”
“什么?”
苏七月得意:“茉莉花。”
沈祀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听到的敲击声,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
确实,这不比摩斯电码流传广泛啊?是他狭隘了!
溶洞里光线昏暗,地形崎岖,沈祀的手机没电了,三人靠着纪浮光手里的电筒亮光往回走。
“苏助理,你还记得自己怎么被弄到这里来的吗?”沈祀问。
一提起这事,苏七月就恨得牙痒痒:“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刚进卫生间就被一个黑影打晕了。我还以为是张风开,但张医生身上一股香烛味儿,那人身上没有。”
“陶庄人想用你的失踪把我们吓走。”纪浮光一语道破。
说是陶庄人,但沈祀知道他指的就是陶大功。
“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不见吗?”苏七月掏出手帕擦脸和脖子。
“有,陶黎的小姑陶晓蕴。”沈祀怕他不知道,补充说,“她之前一直住在三楼。”
苏七月小眼睛微微睁大:“就是张医生口中的那个疯女人?”
沈祀摇摇头:“陶晓蕴没疯,她是装出来的。”
这下不止苏七月惊讶,纪浮光也颇为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沈祀是精神病医生,对方真疯还是假疯,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陶晓蕴应该是在躲什么人,或者东西。”
三人边说边走,渐渐的,沈祀察觉出不对劲,低声问纪浮光:“我们刚才下来的时候有花这么长时间吗?”
纪浮光抿了抿唇:“没有。”
苏七月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咱们,咱们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相信科学的沈医生严肃纠正:“世界上没有鬼,与其说是鬼,不如说溶洞因为长时间封闭,可能存在某些致幻气体或者真菌,干扰了我们的判断……”
话音未落,苏七月感觉脸颊一凉,一滴无色透明的液体顺着皮肤滑下,他缓缓抬起头:“卧槽!”
沈祀和纪浮光同时向上望去,原本光秃秃的溶洞顶部不知何时爬满了鬼面人身的水娘娘。它们像大蜘蛛般牢牢吸附在岩石上,其中一只的口水滴下来,打湿了苏七月的脸颊。
“跑!”沈祀低喝一声。
短短一个字不仅惊醒了苏七月,也惊醒了暗中蛰伏的水娘娘们,数不尽的鬼脸朝三人扑来。
沈祀抽出撬棍,狠狠抽向离得最近的那只鬼脸,后者惨叫一声,被抽得斜飞出去。
“卧槽,牛逼!”苏七月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沈祀接连抽飞五六只鬼脸,替他们杀出一条血路。
纪浮光因为有珠串护身,水娘娘本能地避开了他,一窝蜂地往另外两人身上涌。
“快走!”沈祀应对得还算轻松,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里别说四手,四百手都有了!
苏七月也不想拖累他,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嘴里不住念叨:“电梯鬼爷爷保佑,等出去了孙儿给您烧元宝!”
就在这时,沈祀余光无意中瞥见一道白色的身影,被密密麻麻的鬼脸夹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