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途迷
娃娃脸同事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不过我听说他的声音非常特别。”
“谁说的?”沈祀惊讶。
张风开:“孟医生。”
第54章 白天的仁爱医院
天边亮起鱼肚白,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几人做完笔录后便被允许离开了。
临行前,沈祀看到几名实习警员正合力把神像从祭坛上搬下来。
在福利院里待了一天,对沈祀而言却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青年回到出租屋连澡也顾不上洗,倒头就睡。
“过家家,过家家,小小子当爸爸,小丫丫当妈妈,大榕树下过家家。男当婚女当嫁,唢呐声里结亲家。抬入坑埋入泥,一生一世不分离……”
童谣,电梯,棺材,坟包……前一秒还在说话的研究生眨眼成了一盘巨大的牙签肉,急遽脱水的干巴院长追着问他喝不喝高压锅炖的萝卜汤,还有数不尽的惨白手臂和胖成球的邪神像。
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沈祀才从纷乱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他抹了把脸,稍微清醒些后,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纪浮光温和熟悉的嗓音:“起了吗?”
沈祀看了眼时间,快下午一点了。
“马上。”
十分钟后,沈医生像往常那样坐在邻居家做工考究的长餐桌边,吃着外酥里嫩的脆皮乳鸽,由衷感慨:“福伯厨艺真好!”
老管家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吃的话,小沈先生多吃点。”
“尝尝这个汤。”纪浮光把手里的小碗递过去。
沈祀来者不拒地喝了。
“下午有什么打算?”纪浮光笑着问。
沈祀回答:“去仁爱医院。”
福伯惊讶:“这么早,小沈先生不是上的夜班吗?”
沈祀眉眼微弯:“嗯,今天想早点去。”
纪浮光看他:“要我送你吗?”
青年摇头:“我自己坐地铁就行。”
吃完午饭,纪浮光陪他到门口,又问了一遍:“确定不用我送?”
沈祀从柜子里拿出运动鞋换上:“嗯,我就去看看,很快回来。”
前两天刚过立秋,暑气还未消散,出门依旧热烘烘的,沈医生在机场路站下了地铁,骑着小黄车来到医院门口。
正午的烈日下,仁爱精神障碍诊疗中心安静矗立在沪城的郊外,此时这座四四方方的建筑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
毛毛虫似的伸缩门紧紧关闭着,保安亭里悄无声息,没了收音机咿咿呀呀熟悉的唱曲声。
沈祀刷开门禁,直奔二号楼的医生办公室。还没到上班时间,张风开不在。于是他又去了楼上的医务处和主任室,没看见戴金丝边眼镜的谢必安和其他同事。
整栋楼静悄悄的,只剩下青年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沈祀抿了抿唇,噔噔噔跑出二号楼,进入综合楼——医生们或许都出外勤去了,病人总不可能也不在吧?
他熟门熟路地坐电梯上了九层,明晃晃的阳光从窗户外面直射进来,走廊里却比以往要凉快不少。
这一层的空调终于修好了吗?
如果放在从前,沈祀或许也就这么一想,但现在他刻意走到设备平台,打开配电箱,然而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电线,没有阀门,当然也没有通电。
沈祀面无表情地关上箱门,穿过走廊,来到熟悉的病房前。
门牌上写着904,三十六小时前,里面住的是一个名叫阿飘,患有异食癖的少年和一个叫洛修的双头畸形病人。
三十六小时后。
沈祀深吸一口气,按下门把……
病房里空空荡荡,靠墙的地方摆着两张光秃秃的木板床。他走过去,轻轻一抹,沾了满手的灰。原本带大理石台盆,圆形浴缸和壁挂式智能马桶的豪华卫生间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狭小,陈旧,结了蛛网的简陋厕所。
这天下午,沈祀把每一间病房的门都打开来看了看,情况和904的如出一辙。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晚上,兢兢业业的沈医生难得没去上班,他给张风开发了短信,说自己有事让他帮忙向谢主任请一天假。
晚上八点多,纪浮光处理完工作,打算下楼散散步。刚出门,便听到对门传来播放视频的声音。
“小祀?”
不一会儿,沈祀从门内探出脑袋,叫了一声:“纪老师。”
“没去上班?”纪浮光有些意外。
沈祀嗯了一声,客厅的窗帘被拉上了,房间里黑乎乎的,只剩下电视屏幕的那点亮光:“请假了。”
“身体不舒服?”男人的眉心立刻拧了起来。
沈祀摇摇头,略一迟疑,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我在进修。”
纪浮光:?
看出他的疑惑,沈医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纪老师要进来吗?”
纪老师欣然应允。
然后他就知道对方口中的“进修”是什么意思了。
电视里正在播《午夜X铃》,惊悚刺激的画面,加上阴森诡异的音效,恐怖气氛拉满。
“怎么忽然想到看这个?”纪浮光疑惑。
沈祀沉默,良久才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郑重道:“纪老师,我怀疑我就职的是一家鬼医院。”
纪浮光:……
他低低咳嗽:“为什么这么说?”
沈祀斟酌了一下措辞:“还记得萨德福利院里发生的事情吗?”
才过去不到一天,纪浮光当然记得。
青年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正常情况下,电梯不可能变成棺材,人死了也不可能复生,神像更不可能说话,还同时长出几百只手攻击我们。
所以必然有某种未知力量在干预或者引导了这些现象的发生,我觉得那或许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鬼’。
其实世界上还存在许多用现有科学理论无法解释的东西,比如超能力,第六感,现实梦等等。人们捉摸不透它们,是因为出于时代和发展的局限,‘鬼’亦如此。”
纪浮光:……
这解释果然很沈医生。
沈祀微微眯起眼,继续道:“而我和风开之所以会去福利院,是因为医院下派了外勤任务,让我们找出林飞柏和周向晚发疯的原因。”
纪浮光神情微妙:“所以你怀疑仁爱医院也有问题。”
沈祀压低声音:“对,我入职的第一天可能就遇见‘鬼’了。”
他想到的是郑家栋,那个伪装成保安,企图骗他的钻表总裁,还有后来把周建波吓得屁滚尿流的周小宁,以及气运之子赵立,被渣男和搭档背叛的驻唱歌手许攸……
沈医生经手的病人不算少,每一个都顺利出院了,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现在细想起来,那些人表现得根本不像普通精神病人,更像心有执念而不肯往生的“鬼”。
再加上他下午看到的一切,仁爱精神障碍诊疗中心是一家“鬼”医院的事几乎板上钉钉了。
纪浮光看着他:“还打算去上班吗?”
沈祀毫不犹豫地回答:“去呀,我只请了一天假。”
纪浮光挑眉:“不怕闹鬼?”
沈祀想了想:“还行。我大三的时候去别的精神病院实习过,正经狂躁症患者可比‘鬼’凶多了,两三个护工都不一定制得住。还是仁爱医院好,病人都很友善,出院率也高。”
沈医生表示很欣慰。
“唯一可惜的是以前学的心理学知识用不上了,所以回来后,我一直在恶补与‘鬼’相关的东西,希望能派上用场。”
这年头就业压力大,他可不想刚转正就被优化掉。
纪浮光看看电视里披头散发的榛子小姐,再看看掏出手机开始搜一生必看50部鬼片的青年,显然世界观在高额月薪面前输得彻彻底底。
坚持了二十三年的世界观骤然崩塌,福利院之行后,纪浮光有点担心沈祀的精神状态,不过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他唇角不自觉弯了弯,随口问:“吃晚饭了吗?”
沈祀实话实说:“没有。”
他回来后一直在刻苦“进修”,根本顾不上吃饭。
“纪老师吃了吗?没有的话,一起出去吃点?”沈祀把电视关了,从椅子上站起来。
纪老师:“管家晚上请假了,没人做饭。”
意思就是没吃。
沈医生惊讶:“福伯最近请假的频率有点高啊,看来和吴妈相处得不错。”
纪浮光瞥了他一眼,点头:“确实还可以。”
两人溜溜达达地下了楼。
沈祀所在的这个小区虽然位置比较偏,但到底是在大都市沪城,夜晚依旧非常热闹。楼下不远就有小吃一条街,各种锅贴烧烤冷面钵钵鸡的油香味飘得到处都是,充满了诱人的烟火气。
“想吃什么?”纪浮光笑着问。
沈祀咂咂嘴:“有点想吃烧烤。”
这三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在雇主家里蹭吃蹭喝,老管家厨艺好,吃得也健康,倒有些怀念大学时候跟马楼他们一起撸串的日子了。
纪浮光没意见:“那就烧烤。”
沈祀找了个人最多的烧烤摊坐下。纪老师没穿他那些贵得吓死人的高定衬衣,而是和沈祀一样套了件深色的T恤,衬得他皮肤更白,五官也更加俊挺,看上去就像个斯斯文文的大学生,但又比普通大学生多了几分贵气,周围不断有男男女女的视线望过来。
然而纪浮光的注意却始终落在旁边青年的身上。沈祀问老板要了菜单,南方这边的烤串不比北方,份量少得惊人,他于是各种肉串蔬菜每样都来了一点。
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光头中年人,系着围裙熟练地翻动一把把烤串,高温下油脂融化滴落,辣椒孜然和牛羊肉浓郁的鲜香伴随滋滋声在空气中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