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途迷
经理举着大喇叭让大伙儿冷静,可惜根本没用,反而把自己也气红温了。
沈祀帮忙报了警,以往半小时内抵达的片警,今天却花了足足两倍的时间,来的还是先前调查烧烤摊的那个实习小警察。
大概最近见过类似的事情多了,他并不慌张,而是掏出配枪,对着天空来了一发,砰——
巨大的枪响在人们耳边炸开,整个超市都为之一静。所有人都重新安安分分地排队买东西。
“每人限购两袋大米,谁也许多拿。”小警察的神情无比严峻。
一些人脸上明显露出不忿之色,但在看到后者手里的警用手/枪后又悻悻地把多拿的米袋子放了回去。
沈祀和纪浮光也一人买了两袋大米,回去的路上,青年一言不发。
“怎么了?”纪浮光揉了揉他的发顶。
沈祀深深叹息:“我在想,如果哪天连枪也震慑不了暴动的人群了,又该怎么办呢?”
纪浮光淡淡道:“会有很多人死去,地狱道的鬼物数量激增,阿修罗的食物变多,饿鬼道也会参与进来分一杯羹……众生彼此争斗,最终达到一个新的平衡,新的法则会再次建立起来。”
纪浮光这话说得极其现实又极其残酷,他的语气很平静,却让沈祀听出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悲悯。
交谈间,沈祀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马楼。
“小四,我忽然觉得人生好没有意义。”
隔着电话,沈祀都能清晰感觉到对方散发出来的强烈怨念,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马楼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绝望:“不管我怎么努力,哪怕自己开公司赚了钱,我爸也不认可我……”
沈祀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我没有爸爸。”
马楼:“……我妈嫌弃我找不到女朋友。”
沈祀:“我也没有女朋友。”
虽然他有男朋友。
马楼:……
“你在哪儿?”沈祀赶忙问。
那头安静了许久,就在他心里的不安愈演愈烈的时候,耳边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小四,我忽然觉得好累,就像人生一下子失去了希望,做什么都没有意思,明明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没心没肺,像个快乐的小傻子,这才是马楼。
沈祀安慰他:“不是你的问题。”
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出了问题。
“你现在就待在家里,别的什么也不要做,明白吗?”沈祀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马楼呜咽着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重重嗯了一声:“小祀,你说这场混乱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
沈祀也不知道。
法则崩坏对每个人的影响并不同等,狂躁和抑郁是最常见的两种表现,程度也有轻有重。沈祀自己倒没什么感觉,纪浮光也同样如此。
他归结为纪老师平时就是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即便失去法则的约束,也不容易堕入罪恶的深渊。
沈祀就像一只准备过冬的波西米亚松鼠,为自己和男朋友囤积好了物资,迎接即将到来的残酷挑战。然而没过多久,局势的走向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那天他下楼丢垃圾,碰巧遇上同一幢的邻居。
老小区里住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平时除了唠嗑跳广场舞,就是帮双职工的儿女带孩子。
邻居叫徐桂芳,老伴儿早逝,家里只有她和还在上高中的孙子徐航。
学校停课后,徐航就回了家。前几日沈祀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还见过他,跟一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打得头破血流,徐桂芳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边哭边骂人。
不过沈祀今天再看到她的时候,老太太仿佛变了个人,眼角眉梢的喜色压都压不住,甚至还主动叫了他一声小沈。
沈祀虽然奇怪,但依旧礼貌地打了招呼:“徐奶奶有什么事吗?”
徐桂芳自来熟地拉着他问:“小沈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神经病医生吧?”
沈祀:……
他纠正:“是精神病医生。”
徐桂芳摆摆手,不以为意:“都一样都一样。”
沈祀:……
当初租房子的时候房东问过他的职业,知道是正经工作后才同意签合同,老小区里没秘密,徐桂芳会知道他是精神科医生并不奇怪。
“我以前一直以为精神病医生和现在很时髦的心理医生一样,都是骗人的。”徐桂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现在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是我误会你们了。”
“什么?”沈祀一头雾水。
徐桂芳见他不明白,解释道:“电视里不是说因为那个什么太阳刮风,磁铁爆炸,所以大伙儿的情绪才会失控的嘛。”
太阳风磁暴引起地球磁极偏离,导致人们情绪大幅度波动,做出种种不理智的行为。
这是官方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对外宣称的解释,但也就安抚一下不怎么上网的老年人。
“我孙子之前还在超市里和人打架,头都打破了,心疼得我好几晚没睡着。
后来听我一起跳广场舞的老姐妹说,她女儿跟我家小航的情况差不多,去一家心理诊所看了两回,说是狂躁症,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打算明天带小航也过去瞧瞧。”
如今各种社交APP上众说纷纭,有玛雅末日论的支持者,也有第三次冰川期假说的推崇者,更多则认为是一种能控制人情绪的新型病毒,借机浑水摸鱼大发横财的也不在少数。
沈祀以为徐桂芳是遇上了类似的骗子,好意提醒:“心理学上对狂躁症的判定有严格的标准,而且需要通过专门的药物帮助治疗,小诊所的医生不一定靠谱。”
谁知徐桂芳一听,表情立刻变了:“什么小诊所的医生,人家平时也是在正规大医院坐班的,年纪比你还大两轮呢!”
她狠狠瞪了沈祀一眼,转身就走,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年轻人就是骄傲,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厉害云云。
沈祀平白被diss了一顿也不生气,回到出租屋和纪浮光准备晚餐。
老管家同样受了法则崩坏的影响,不过比起其他人来症状要轻得多。既没有打架斗殴,也没有emo到要自杀的地步,只是忽然想开了,从一个卷生卷死的金牌管家,变成了摆烂躺平的小老头儿。
福伯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做好三餐份量的水煮青菜,然后坐在阳台上晒太阳。
纪浮光有次回对门拿换洗的衣服,看到躺椅里一脸安详的管家吓了一跳,直到后者听见声音睁开眼睛,才暗暗松了口气:“福伯你在做什么?”
老管家:“睡觉。”
纪浮光大为震撼:“睡觉为什么要穿寿衣?!”
管家慢吞吞地说:“这样死了可以直接火化,省去中间的步骤了。”
纪浮光:……
没了福伯做脆皮乳鸽,也叫不了外卖,两人只好自己解决饮食问题。索性纪浮光的学习能力很强,照着食谱像模像样地弄了三菜一汤,算不上多好吃,起码饿不死。
吃完饭,沈祀主动把碗洗了,等他准备刷会儿手机就睡觉的时候,却看到纪浮光没回对门,而是站在卧室的书架前看一本旧杂志。
沈祀有些意外:“还不去休息吗?”
纪浮光放下杂志望过来,轻轻嗯了一声:“管家今天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一静。”
客厅的电视关了,楼上楼下的争吵声不知何时也消失了,房间里很安静,沈祀的心却没来由地快速跳了两下,良久,他磕磕巴巴地问:“那你要留下来睡吗?”
……
两人不是第一次睡一张床,之前在陶庄和民宿就“同床共枕”过了,沈祀却莫名有些紧张。
特别当纪浮光洗漱完,换上睡衣进来的时候,那种不自在感更加强烈。
沈祀按灭床头灯,月华从窗外洒进来,冷白调的光照得室内分毫毕现。他走过去拉上窗帘,房间里瞬间漆黑一片。
沈祀摸索着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假装已经睡着了,不一会儿他清晰地感觉出身边的位置微微下陷。
出租屋里的床只有一米五,沈医生平时一个人睡绰绰有余,但要容纳两个身高腿长的成年男人就显得局促了。
胳膊挨着胳膊,属于对方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如果是白天挤地铁的时候出现这种情况,沈祀肯定不会多想,但现在是晚上,挨着他的是确立了关系的男朋友,不久前两人还差点擦枪走火……
沈祀的脸颊开始发烫,偏偏这时候,一只修长温凉的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沈祀吓了一跳:“纪老师?”
黑暗中响起纪浮光低沉的声音:“在想什么?怎么额头这么热?”
沈祀:……
他小声反驳:“什么也没想,是你的手太凉了。”
青年一点点往下缩,像一条滑溜溜的鱼,试图逃离纪浮光的掌心,却忽然听后者说:“我想了。”
沈祀一头雾水:“什么?”
纪浮光面朝他,深邃的凤眸凝视着沈祀,轻声说:“我刚才想了一些……你的事情。”
沈祀哪怕再迟钝,此时也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脑子里轰一下,心脏跳得咚咚响。
纪浮光放在他额头的手挪开,移到后脑勺,沈祀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把自己搂进怀里。
这仿佛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许,纪浮光温柔地亲吻他的眉眼,鼻梁,最后来到唇瓣。
夜色朦胧了沈祀的视线,其他感观却被进一步放大,他听到纪浮光略显不稳的气息,感受到他喷洒在自己皮肤上的呼吸,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痒意。
沈祀下意识抓紧了对方腰际的衣料,纪浮光也在这时撬开他的齿关,仔细又用力口允吻他的舌尖。
沈祀睁大眼睛,却只看到一片朦朦胧胧的雾气,他忍不住发出小小声的呜咽,纪浮光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放过他,而是更强势地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沈祀被亲得整个人都开始发烫,纪浮光才终于松开他,替他擦去眼角沁出的泪水。
习惯了黑暗,沈祀清清楚楚看到近在咫尺之人眼底深重的爱郁,像一把燎原的火,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烧得尸骨无存。
“害怕吗?”他听见对方这么问,声音不复往日的清朗,沙哑又撩人。
沈祀躺在柔软的被褥里摇了摇头。
纪浮光于是又凑了过来,沈祀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主动迎了上去。
两人的衣服都被丢到了床尾,廉价T恤和真丝睡衣不分你我地绞在一起。
挂钟的指针走过一格又一格。
纪浮光从背后搂着他,沈祀长长的睫毛抖个不停,微微挣扎着想要躲开这种情人间的折磨,却被对方捉住了手腕,放在唇边细细密密地亲吻。
“纪浮光,你……”沈祀小声抗议。
纪浮光低下头,鼻尖蹭过他发烫的耳朵,身体力行地解释了什么叫已读乱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