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三把剑
“唔……”凌启艰难地发出闷哼。
埋在肩颈处的温暖动了动,怪异的触感随即离去,留下一片冰凉。
有人在耳边说了什么,鼻息喷洒在耳廓,字粘着字,听起来不太清晰,方想仔细辨别,那温软触碰又出现在了耳后。
凌启本能地侧头避,身体在对方怀中微微滑落,反应了许久,才想起那是被舌头舔舐的触感。
“别碰……嗯……”
眼前被阴影蒙住,威利低头吻了上来,将未说完的话堵了回去。小股冰凉微辣的液体被强行灌进嘴里,顺着喉咙一路往下,带走干渴,也烧得肚腹微微发热。
——是酒。
啊,是了,他们的水源是一小瓶酒精。
可是酒精怎么会有血腥味呢?
凌启浑浑噩噩地想,一点一点抓回飘散的思绪。
嘴唇分开,发出了清晰的咕啾声,他的脸颊被威利用手背拍了拍,这回终于听清对方的声音。
“是睡懵了,还是爽懵了?”
凌启侧头后仰,慢慢与身后人在黑暗中对上视线。
威利是盘腿坐着的姿势,手臂发力把他往上颠了颠,很轻松便把他整个裹在怀里。他们还是在白骨构成的牢笼之中,身下潭水已经褪尽,彼此身上都好好地穿着衣服,虽然松垮,但至少蔽体,不至于像昏睡前的赤裸相贴。
“……什么时候了?”凌启问。
“没注意,大概有几天吧。”威利漫不经心。
见凌启瞪大眼睛,他似乎心情好极,凑上来又亲了一口,额头贴着额头道:“我也想叫你,但你睡得太深,怎么弄都不醒。”
说到“弄”字时,便带上了明显的笑意。
凌启扭过头,难堪地闭了闭眼睛。
又不是未经人事,腰腹隐约残留的酸软分外熟悉,想也知道威利在他未醒时对他做了什么。但该干的不该干的早就已经做了个遍,哪还有力气再去在意这些,只能麻木地自我宽慰,缓了几秒,才提起另外的话题:“……我做了一个关于你的梦。”
“梦见我杀了你。”凌启说得很慢,有点不知如何描述。他盯着威利淡金色的双眼,似乎再一次看见了梦中那双兽瞳,“梦见你不是人,是一只叫做‘邑’的……动物?神兽?很多人想捕获你。后来我杀了你,很多人都跟着你死了,只有我活着。”
“嗯,后面呢?”
“然后……”凌启皱眉。
只要一回忆,他的大脑里就会被大片大片的血铺满,连触感和气味都无比清晰,那不像梦,更像是始终存在于脑海中某个角落的记忆,随时能诱发躯体化的焦虑。他不愿再回想了,指甲狠狠掐入大腿,用尖锐的疼痛换回清醒。
“后面不重要。”凌启深深吸气,避开了威利的问题:“这只是我的梦?还是你做了什么?”
这个梦暗示意味太强,他很难不怀疑。
“你真是……”威利半是生气半是无奈地啧了一声,惩罚似的勒紧双臂,“我也没对你做什么,你倒每次都想把最坏的猜想安在我头上。你对那个威利也是这样的吗?”
“他不会猥亵睡着的同学。”
“……”
凌启缩了缩肩膀,感觉到一只手重重地揉自己的头发,有点痛,好在尚且可以忍受。
威利还是维持着把他圈在怀里的姿势,嘴里吐出一连串音节,听语气并不太好。随即又换了中文冷笑:“你自己忘掉的记忆,还有谁能替你想起来?我要有这本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继续梦吧,什么时候把该记的都记起来,我们还有很多东西要清算。”
不知道是不是回音造成的错觉,他说话不像从声带发出来的声音,反而更像直接送入脑子里的嗡鸣。凌启抓住了话中的关键,软手软脚地推开对方的手,坐直上身回头:“真的和你没关系?”
“我说了,你自己的记忆,只有自己能想起来。”
“所以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是。”
“——!”
凌启忽然头痛欲裂,捂着头蜷缩起身体。
不是梦,是记忆。他的视角是被称为“阿启”的人的视角,那就是他自己的记忆。
所以威利究竟是什么?他自己又是什么?他们发生了什么?现在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威利伸手过来拽他的手臂,把他重新拉回怀里。因为脱力,人几乎是以扑的姿势砸在威利的胸膛,他也不在意,捏捏凌启汗湿的脸:“没关系,在你全部想起来之前,就先一起呆在地底吧,你应该不会不习惯。”
——应该不会不习惯。
——我生在地底,长在地底。
梦里的话闪过耳边,凌启心间莫名发苦。
成百上千的问题缠在一起找不到眉目,威利却一句话都不愿多说,只是抱着他,在无尽的黑暗中安安静静地发呆。
“威利……”凌启抓住了威利胸前的衣襟,神情迷惘。
也不知唤的是哪一个的威利。
第12章
人是极为脆弱的生物,在不见昼夜的地底,只需要很短一段时间就会失去对时间的感知。
电子手表泡了水,早已失去了唯一的功能。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天了,凌启开始变得嗜睡、寡言、反应迟钝,只有威利主动与他说话,才能让他保持短暂的清醒。
威利说:“‘邑’是你们族人起的名字,后来见过我的全貌,有的人开始叫我‘邑龙’,其实我不叫这个名字。”
凌启趴在他身上,出神盯着远处隐约的一点模糊,分不清是在打瞌睡还是在回忆,隔了好久才回:“因为传说里体型大的稀有物种都与龙搭得上边吧……也许。”
“大概吧。”威利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说法:“那是我按照层级认知生成出来的身躯,多少会受到这儿原生生物的影响……不过那时候人类还很少,要是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生成你们的模样,行动会方便很多。”
“那也不是你的真身吗?”凌启问。
威利摇头。
这些事情他在很久以前也曾笼统地说与凌启听,本来该让凌启自己想起来的。
但如今的凌启性格比之前内敛了许多,短时间给的刺激太满,反倒让人蔫了下去,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威利满腔火气没处发,又暂时不想让他对自己有太大抵触,只能强忍着情绪,慢慢讲给他听。
“按照你们理解的‘真身’,那具身体就是我投射在这个层级世界的真身,但我原本是你们无法观测与理解的存在,从人类的视角来说也可以是没有真身。”
“什么啊。”凌启敷衍地笑了,“你是外星生物吗?”
“类似于‘高维度生命’这个概念吧,但不准确,很难用你们的语言解释。不过只有在层级理解范围内才能进入层级,我投射到这个世界后就失去了大部分更高层级的特征,现在只是比你们知道得多一点、体格强一点的生物。”
威利掐了掐凌启的大腿根:“这没什么稀奇的,生命在各个层级游走是常态,要么适应规则,要么被层级抹杀。不止我,你们熟知的物种也不全是原生生物。”
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荒诞的内容,凌启安安静静地听,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过了十几分钟,忽然撑着威利的胸膛坐直起来,神情清明,不见半点睡意:“嗯,你是‘更高层级的生命’,然后呢?那几年前和我谈恋爱的威利算什么,算你‘适应规则’的方式?现在把我囚困在这里又算什么,我活该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话未说完,山体内部骤然响起巨大的爆炸声。
——13号洞穴口,来自地方与民间的数支救援队碰头集合,各自拿着检测报告互相比对,面上表情逐渐凝重。
几支队伍到的时间略有错开,所以分别都用自己的设备对事故地点做了检查。然而无论是最早到的队伍还是最专业的队伍,对C3区的土层检测结果都没有任何异样——没有发生塌陷的条件,也没有发生过塌陷的痕迹。
这未免太过离奇,因为事发第二天,学生用自制的遥控车搭载相机进去,分明拍到了很明显的沙土流陷痕迹。
救援人员围在一起对着录像录音和检测报告开会研讨了数个小时,最终决定尽力一试,炸开土层,往更深的地底搜寻。
救援仪器陆续运到山上,学生们帮不上忙,只能远远退到一边。
自从救援队到达之后,清玥的状态看着好了一点。先前怕她心理负担过大,时刻都有人守在她身边,虽说本意是陪伴,但也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监视,这几日见她逐渐平复了下来,这种陪伴也就少了,她一个人坐在地上,盯着洞穴的方向,呆呆地想着什么。
半天后,洞穴内正式启动了第一次爆破。
所有人都拉满了期待,然而足足等了一个小时,终于等到救援人员爬出洞口,还是摇摇头,表示检测不到任何异常。
第二次爆破,依然如此。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爆破只能暂停,救援队大半人员陆续下了洞,准备人力连夜挖掘。学生便自发去接大家的晚饭。
清玥弯腰把手上两提餐盒放到洞穴外的平地,起身时差点与后头的同学撞上,脚下踉跄两步,再抬起头,忽然感觉眼前的场景格外令人心慌。大功率的镝灯把洞穴山腰地方照得如同白昼,江教授坐在灯柱下,强忍着疲惫一遍遍与专业救援人员分析地势与土质,洞口一圈摆满了仪器,仍有许多人在进进出出地把救援设备运到洞下,除此之外再无人说话,气氛紧张又压抑。
人都是有私心的,清玥怕他们什么都挖不到,更怕他们挖到什么古生物骸骨后选择放弃继续救援。
她也想过很多,如果一开始没有隐瞒自己在C3区的发现、如果在大家闹着要提前下洞的时候出声阻止、如果威利断联后没有同意凌启贸然下去搜寻……
可是没有那么多如果。她的压力与自责并没有一刻放松,仍然在日复一日地折磨着她,只是学会了把心上针扎似的痛藏在平淡下。
清玥暂时不想呆在这样的氛围里,避开其他同学,沿着镝灯光照的昏暗边缘走到营地的对面,拐进了另一个方向的小道。
她真的很需要一个没人看见、只被黑暗拥抱的地方,消化她那些沉重的痛苦与不安。
第13章
“不算什么。”在爆破声的回响中,威利声音飘飘然钻进凌启耳朵里:“之前那个威利没有我完整的意识,他以为自己就是人类,与你谈恋爱就只是谈恋爱而已,没有其他目的。”
“至于把你困在这里……不是我的本意,单纯是因为我现在没有能力带你出去而已。”
真正承载他力量的身体如今只剩下白骨,这副人类身躯太过羸弱,他尚且需要多方铺垫、最后借助塌陷才把人带进来,更不可能赤手空拳带着凌启破山而出。与其说这段时日是囚禁,不如说是他在等,等外面的人挖到差不多了,再顺着洞道爬上去与救援队会合。
凌启不想信,但他清楚自己的信或不信在此时此地是最没用的东西。这儿的温度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更没有任何食物,若非依靠对眼前这个威利,他绝无可能健健康康地存活至今。
他只是觉得矛盾与割裂。
即便对方咬定威利是他的部分人格,言谈间也偶尔会提到以前的事情,他还是无法找到这个人与他认识的威利之间的相通点。
那个与他朝夕相处的威利,是个直至分手都没对他展露过负面情绪的人,温和柔软,完美到……比这个威利更不像人。
而眼前的这个人,时而刻薄阴森,时而冷漠沉稳,格外喜欢做些过分暧昧的肢体纠缠,看向自己的眼底却始终都压抑着一份仇恨。
是因为那段莫名出现在脑海中的过往吗?
可这些天的庇护,又是对仇人该有的行为吗?
凌启不明白。
方才的爆炸声其实距离很远,大抵是因为山体内结构特殊,把声音放大了许多,回声久久不绝。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凌启正皱着眉头想事情,双手又突然被威利牵起,手掌盖着手掌,紧紧按在他的两侧耳朵。
“做什……”
疑问才在嘴边,又是一声爆破,震得石壁上簌簌掉下沙粒。
这一回的动静比第一回还要更大,足足有十几分钟,回声才逐渐消散。威利放松手上的力道,原地打着圈揉搓凌启被压麻的耳朵。
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凌启没有说话,只是用写满审视的黑亮眼珠子看他。对视了两三秒,威利忽然凑上前来,唇贴上凌启的唇,发出极其自然的“啾”声。
“想做爱?”他捏小猫似的捏捏凌启的后脖颈:“你以前这么看我,都是被我操一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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