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情燕
未料远之却道:“不过,我在圣教还有些事情。放我下来。你先回魔宫休息,我晚些时候就回。”
我奇了怪:“你有事情?圣教又有棘手的公务被符有期送到你这了吗?”
远之一手捂嘴,别开眼色:“那倒没有……总而言之,就是有事。撒手,你赶紧先自己回去。”
远之竟背着我在圣教有别的事做。
这种时候,要悄悄地探查。我答应了远之自己回去,便接过小千,抱着走了。
回了魔宫,我随便给小千扔几样吃的,将它一关,出门找远之去。我倒要看看远之干什么得背着我。若理由不充足,我可又要哭给他看了,且是哭得很惨很惨的那种。
问过几个魔侍,让他们指路,我很快找着了远之的行踪。
看着合欢阁的匾,我陷入深思。
现在进去还是不进去,是个大问题。若说最近合欢阁有什么特别的,那就只有出新品了。
我苦想了近半个时辰,福至心灵。远之眼光绝佳,由他检阅新品,带回来,定是好物。所以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在魔宫中等他就行。
于是我又回到魔宫,把小千抱到床上,火热的心,边摸边等。
在外时,我与远之偶尔路过古迹或奇景,远之会教我一些诗句。有次路过荒芜的几个小山丘,远之指出此处应是古代帝王奢靡宫殿的地基,而后教了我一首赋。里面有句“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正对应此情此景。
何况我真的是桓采女。
等到下午,我都快把小千的毛给搓出火星子,远之还没回来。终于小千惨叫一声,四爪腾空,一溜烟跑了出去。
我突然意识到,作为桓采女,等皇帝临幸哪能光坐着,要打扮。
我赶紧跳下床窜到后面妆台,对镜略作欣赏、再作思索,觉得脸不是很需要上妆。那可以加点别的装饰。但这妆台空空的。
但,环视一圈,我突然又发现,当年和盖头红纱一同裹着扔角落的凤冠,还在那。
这凤冠被远之嫌弃过,我当然不会直接戴。最终我拆了一点金饰贴头发上,两根流苏和马尾卷在一起,再一蓝一赤两颗珠子作耳坠。我又对镜子欣赏了会儿,觉得这才像桓采女了。
远之直到晚上才回来。
我在门边久等,他一推,我立刻饿虎扑食将人嗷呜一扑,压到墙上,并顺上门。而后并不做什么,只挤眼泪眨眼睛,问他:“远之,你瞧我多好看。你怎么舍得扔下我一个人出去逛大半日。”边问,边把耳坠、金饰往他面前凑。
远之果然瞪得眼睛都大了,僵住不能反应:“你……”
我捏住他一只手往墙上按,交在他颈侧问:“好不好看?”
远之微微哆嗦:“好看。”
我将耳朵凑近:“那你咬一口。”
这招奇佳,我还什么都没做呢,远之已呼吸变重,委屈:“说了今日要缓着些……”
“所以今日桓采女伺候皇帝,”我轻轻啄一下他唇角,“我伺候远之,只让远之舒服满意,不让远之累。”
伺候远之皇帝,可真是耗尽桓采女十八般手艺了。又一顿忙到半夜,红帐里床榻上,我终于让远之舒服又满意,替他和我的手清洁干净,再侧躺到他身边,摸摸他红得飞烫的脸:“快跟我说说,合欢阁的新品是什么?远之都没拿出来。”
这下远之更羞,瞧都不敢瞧我。我不着急,静静等着。
片刻之后,他才张开手,掌中化出一样东西。
一朵红色的、莲花状的花烛,看着像河灯,好像没什么奇怪的。
我接过,瞧了瞧又摇了摇,不太明白:“怎么用的?”
远之介绍此物,眼神恨不得飘到外面:“第一个用法,将灯芯点燃,会有特殊气引散出,稍稍闻之,便能帮助……咳咳。”
我有些嫌弃:“就这?合欢阁真是越来越没新意了。我要削减他们灵石。”
远之手掌蒙眼:“第二个用法,这花烛燃下的蜡水……并不烫,若直接触之,气引之效,更胜百倍。”
我大惊,忍不住学了下符有期常用动作,肃然后仰。
远之被我的激动吓得有些怕:“桓九,今日就别了,下次吧,下次……”他闭上眼,“用在我副灵根上。”
我爪子一顿打滑,差点把这玩意掀掉。这下我稍稍冷静,也有些害怕了,把花烛放到旁边,贴紧他,抱着他:“远之,我突然觉得,我们,我们两个总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我本就是魔修,什么样都很正常,你,嗯,你那么正道,好像和我在一起后,我就把你带坏了,越来越不成体统……”
明明刚才,远之还脸红得不得了。
我这样一问,他转过身来朝着我,眉眼却十分松和,那么温柔:“行事正道,在兼济天下,本不在这些事情上。”
他越这样,我越是怕:“可我总觉得,我这样是玷污了远之。而且好像我们一开始,也没有这么……”
我话未说完,远之忽然往前一靠,他如今在我看来小小的一只,整个掉进了我胸口:“这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太喜欢你了,桓九。因为太喜欢,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难以自抑。”
我有些无措:“是,因为喜欢我?但但但,也好奇怪……”
远之微微垂下头:“我猜,可能还因为我想让你占有我、留恋我,让你感受到拥有我的快乐,这样,你就不会再舍得……死在我怀里,一个人走了。”
他的声音开始涩哑:“桓九,我那次不该说让你去死,我也会犯错,你不要总听我的话。”
第123章 准备
这一次,又是远之在我的怀里,快哭了。他落泪没有声音,反而更可怜。
我没有想过那次兵解,远之心里,竟是觉着是他口不择言逼死了我,觉得对我有亏欠。他,他怎么能觉得欠了我呢?
我赶紧摸摸远之头发:“远之你别哭,哪怕没有这些,我以后也不会离开你的。你别哭,哎你别哭……”
可远之的眼泪一点都没有要停的样子,我怎么都擦不干净,急得自己眼睛都热了:“你干嘛学我……怎么都学我,我喜欢哭是想要远之哄我,但远之也在哭……这样子还有谁哄我们呀……”
于是,得到合欢阁新品当夜的结果便是,我和远之抱着一起哭,直至哭累,又一起抱着睡着。
我生了心事,没睡太久,便已醒转。这次我没吵醒远之,只静静瞧着他泪痕未干的面庞。
我以为我们在一起后,一切都好了,可这次我才发现,原来他心里还是在偷偷藏着许多苦,压抑着很多情感。
其实现在,我们之间好多事早已不需要这么压抑着,但估计……远之压抑自我迁就他人,十几年,已成习惯,就算风浪都过去了,他还是没能改过来。
就像我们某些事上,他也总别别扭扭的。
他不知该怎么爱自己,不知怎样才能心念通达。他从来,就没有通达过。
我必须为远之做一件,能让他敞放心胸、特别开心的事,让他学会自己喜欢自己。
我能想到的便是和梦里一样,郑重求亲,再办结侣典仪。
但……我虽并未做那首礼,可求亲,我几个月前已拽着和梦里差不多的一堆聘礼求过,远之一下就答应了。求得不完美,专门再求一次,又很奇怪。何况我什么都是远之的了,再拿任何聘礼,不都左手倒右手吗?
结侣典仪,更是满地开花。不说以前就办过一场大的,后来我们又在增城派、圣教、远之的山下宅子、远之的第一第二个洞府补过五场只有我们二人的,拜了五次三清和天地高堂。我们拜完就急着去床上了,对心念通达好像没什么用。
要办到远之心坎上,真的很难。
我有点想不出该怎么做。目前能想到也许有点用处的,就一件:先抽空要到璞玉,亲手做个玉冠。
第二日,小相逢的满月宴,在圣教厅堂里办了十几桌。除却昨日的一群人,符有期还宴请了部分有空的圣教弟子,且今日我哥和乐扶苏也来了,各自为小相逢送了礼。
然后这宴席就开始了,很随便,连小千都到处弯竖着尾巴走来走去。符有期和花娘讲过几句话后,就让大家在各种宴桌愉快用餐。毕竟圣教本来弄这些就不爱复杂,且只是满月又不是婚……
我和远之一条桌,我正想着,一转眼,就见远之碗里已堆了不少东西。
煮羊肉片,螃蟹腿,锅包肉。
宴桌上有增补灵气的仙食、魔食,他全没动,就那几样当添头的凡食,都在他碗里了。
远之正在认真地拆螃蟹,紧皱眉头,好像不大能分得清螃蟹身上哪里能吃。我盯他久了,远之也抬目光与我对上,局促起来:“这不好拆,吃了不对的地方会胃寒,我也不太会拆,你别吃。”他竟以为我不会拆,想跟他抢。
我说:“远之,我们是修士,就是把它连壳啃了都不会胃寒的。”
远之对着被他拆成乱麻的螃蟹,很犯愁:“但一般也莫要连壳啃吧。”然后继续研究。
我知道这几样肉在人间都算大菜,但这是修真界,它们就只能做添头。我看远之拆个添头螃蟹这么起劲,一拍脑门,想到问题了。
好像我就没带远之正经吃过一顿他喜欢的人间大餐?
仔细回想,以前我们只吃过小食,客栈用我喜欢的口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直接辟谷。和远之行走天下后,我们精力更倾向于除邪和修行,五谷之物不自觉便远离了。几次婚宴,远之一口热菜都没吃上。
可谁不喜欢吃美味的东西呀,我吃山下辣菜,都觉得很放松很开心。远之还做过那么久凡人,肯定更垂涎。
远之努力将螃蟹拆得只剩里面的黄,拈筷子一口一口抿,点点头,提着蟹壳往我碗里赶了一些,让我尝尝。
我将蟹黄尝了,确实很好吃,心中暗将此事记下。吃东西,这是一个能让远之心念通达的方向。
且,我现在就要让远之稍微先通达一点。
于是我衣袖一振,换个大马金刀的坐姿,拿来一只螃蟹。我要拆给远之吃。
“……”
我知道远之全程在盯着我。最后他应是忍无可忍,说:“在人间,螃蟹不便宜。停手吧,太浪费了。”
螃蟹黄我弄不会,蟹腿还是会的。我把所有螃蟹的蟹腿肉剔出来,都堆到远之碗里。远之享用着,眉目舒展很多。
于是我将目光投向对面长桌,我舅舅。这边远之在乖乖地吃,我正好借口说事,到对面去找舅舅,悄悄问灵梭冷玉的事情。
舅舅懵然:“什么玉?”
我更惊奇:“难道不是我哥当年送了一块灵梭冷玉的璞玉,给您和舅母当结侣贺礼吗?舅舅,我可否要来,给远之做个发冠?我会用别的东西换,看舅舅想要什么。”
舅舅很无奈地解释,贺礼是有,但那不是灵梭冷玉,是九霄轮玉,通体火红,确是绝世好玉,做的法器用心淬炼最高可达七阶半,但……
舅舅两根手指比了个圈:“就这么大,做不了发冠。”
可恶的梦境,居然误导我。这么点大,只能做扳指。远之法器也纯粹凌空驱使,做什么扳指。
舅舅直接就把九霄轮玉拿出来,给我了,也和梦境里一样,没要我东西。
藏好九霄轮玉,回去又安抚一会远之后,我出了厅去吹吹风,对着小玉块想办法。这么小的玉能做成个什么呢,烂脑子快想。
身后哥哥坏兮兮的声音飘来:“小九怎么回事?满眼爱恨情仇。有什么感情矛盾,跟哥哥讲,让哥哥高兴一下。”
我:“……”
我坐在台阶上,跟我哥说了。
然后我脑门就被哥哥拍了一下:“办那么多次结侣典仪,一次都没办到正途上。难怪没法完全叩开人家的心。早知不该把你关圣教里几十年,脑子都关坏了。”
我低头说:“可就是很难办呀,远之不喜奢华,我办典仪办大了花多了会被他骂。典仪之后本就该是洞房……好吧,如果再办一次我一定不着急,但我觉得这还不够,而且这块玉太小了没法做头冠……”
哥哥开始一样样跟我掰:“第一,当年大办的那场典仪,我有听说过,你们搞出许多不愉快的事情,沈公子心中定藏着几分不悦;第二,沈公子师弟妹众多,关系形同至亲,他心底里应更希望结侣典仪能办热闹,得到师弟师妹的祝福。”
我一想,点头认同:“哦,所以我之后只跟他办小的是错的。而且……”
我忽然记起,当日增城派,沈昼师父衣冠冢前,是我说怕人情世故,远之才改口,说就办我们二人的典仪,不叫别人。
远之不是不想热闹,他是在迁就我。
哥哥继续讲:“第三,不办奢靡,并不意味着就会办得不好看。另外,你们每次都拜拜拜的,这也须改,你要重办,就须体现出你献上真心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