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幺橘
秦弥远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愣了很久,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所以全世界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你的尊上,所以在你心里,他一直,永远都比我更重要是吗?”
与其说是妒忌,倒不如说更多是伤心,秦弥远眯起眼睛,他不想这样问,但此时此刻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口不择言地出声:“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气氛陡然僵冷下来。
看表情,伏昭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秦弥远又着魔了一般地继续道:“被打碎灵脉不可能再重塑魔躯,蛮荒囚徒也无有逃脱先例,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尊上了,除非你想进去跟他一起作伴。”
再单纯也能听出话语中的威胁,伏昭先是有些不敢相信,随后眼中聚起警惕,握紧了手中的离厄枪。
“秦弥远!”一声娇喝由远及近,是乘坐飞舟紧赶慢赶的柳玹终于追上,她从舟上飞跃而下,凑近秦弥远身边压低声音,“你疯了吗?理智一点!”
伏昭身上有伤,见对面有帮手前来,秦弥远又不太正常,自知不宜久留,最后失望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化作兽形遁入天际,秦弥远下意识要追,被柳玹拉住:“别冲动!”
虽然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但秦弥远看上去有点失控,柳玹几乎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为了好友不铸下大错,她赶紧一下一下安抚秦弥远:“别冲动,别做傻事,我们从长计议。”
第24章 幡然醒悟
遍地血水横流,味道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忍受,柳玹低头扫一眼惨象:“这都是他的手笔吗?”
秦弥远面色阴沉,目光仍死死钉在麒麟远去的方向,柳玹看他没有反应,半拖半拽的把人拉走:“别看了别看了,你脑子被驴踢了啊?真打算把他也关进蛮荒吗?那你的梦可真就要应验了!”
秦弥远这才好像听见她在讲话一样,缓缓收回目光,翕动嘴唇:“我怎么可能。”
“真是造孽。”地上这一团一团模糊的血肉连帮他们收尸都做不到,柳玹面对这满地尸体双手合十念了一段往生咒,然后带着一脸不忍,扬手燃了一把大火。
赤红火舌舔舐残躯,没有人会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屠杀。
秦弥远沉默地看着她做这一切,听到柳玹回过头来认真地对他说:“北冥与这里是截然相反的方向,他是特意赶来寻你的。”
秦弥远眸光微微动了动。
“我来的路上,听闻蓬莱洲联合太极宫北旻仙府以及三大世家攻上秋极崖,但于外城被伏昭带人截杀,双方两败俱伤。与此同时,潜藏于域内的九方魔族得到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了域外,无界之门处,正蠢蠢欲动。”
秦弥远抬头。
柳玹接着道:“你的小美人,如今处境可有些危险呢。”
秦弥远如梦初醒般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在如此棘手的局面下仍旧选择冒险抽身过来见他一面,回想起伏昭离去前那失望伤心的一眼,秦弥远觉得喉咙好像被人掐住,整个口腔都泛着涩。
我刚刚是不是疯了,怎么能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他倍感后悔,可说过话没有办法再收回。秦弥远好像一尊死气沉沉的雕像猛地活过来,召出驳命剑:“我要先回师门一趟。”
柳玹急忙叫住他:“你打算怎么做?温峫囚入蛮荒一事板上钉钉,如此大好的机会,仙门不会放弃乘胜追击覆灭魔门的。”
“没有那么简单。”秦弥远乘剑而起,于半空朝柳玹投下目光,“魔门千年来根基深厚,九殿十二宫之主也并非等闲之辈,更何况若是魔门覆灭,九方魔族焉有立足之地?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蓬莱洲向来仁爱为怀,从没打过将魔族赶尽杀绝的旗帜,辛昼更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仙门联兵未必是蓬莱洲的意思,或许连辛昼本人都不知情。
秦弥远冷静下来厘清始末,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他同柳玹作别赶回蓬莱,一路风驰电掣,终于在逢魔时刻降至山门。
蓬莱洲自是上下一派喜气洋洋,自家大师兄打败了魔门的尊主,师兄弟师姐妹都与有荣焉,个个走在路上都是昂首挺胸的,像翘了尾巴的小孔雀。
“秦师兄。”
“秦师兄好!”
“秦师兄也回来啦。”
“见过秦师兄!”
跟喜上眉梢的蓬莱弟子不同,秦弥远面容晦暗,裹了一身寒气。
小弟子们原本见了他高高兴兴地问好,但一触及他阴沉的表情,纷纷不敢说话了。
“秦师兄怎么了?”
“秦师兄以前那么温柔,今天感觉好吓人哇……”
弟子们窃窃私语的声音被甩在身后,秦弥远行至辛昼的住处,一脚踹开大门。
“哟,我还当是谁。”殿内辛昼与谢与乔听到动静齐齐回过头来,辛昼眉毛一挑,“小弥远回来了?怎么这么大火气?”
他今日以一招之差险胜温峫,击败宿敌完成了多年夙愿,显然高兴得很,辛昼双颊泛红,看样子是喝了不少庆功酒。
“来得正好。”谢与乔已经醉得有些意识不清了,辛昼一手拎着酒壶一手冲秦弥远招手:“来来来,谢与乔这废物东西,这么点就醉了!秦弥远,你来陪我,嗝——”
秦弥远挥开他的手:“大师兄,你可知今日仙门联兵攻入了北冥,妄图血洗秋极崖。”
辛昼酒量也不咋地,几壶琼浆下肚就有些东倒西歪了,他扶住秦弥远的胳膊勉强站稳,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哦~~~我知道啊,那群金玉其外的废物东西在外城就被温峫那个副将带人拦住了,没打赢,灰溜溜夹着尾巴逃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嗯……”他仰头灌酒,却发现酒壶已经被喝空了,用力摇晃了两下,不是很高兴。
秦弥远眉头紧皱:“是你跟掌教授意的吗?”
辛昼好像有点没听懂,又打了个酒嗝:“什么?”
他回头要找新的酒,秦弥远没耐心了,一巴掌扇到他脸上:“辛子竹!”
辛昼被扇蒙了:“我靠你打我干嘛,秦弥远反了你了!”撸起袖子就冲秦弥远扑过去。
秦弥远闪身避过,他对付个醉鬼还是很轻松的,两下就扯过旁边的纱幔给辛昼捆成了一坨。
辛昼像个蚕似的在地上蛄蛹:“小兔崽子,大逆不道,放开我!”
秦弥远蹲在他面前道:“若不是你跟掌教授意,太极宫与北旻仙府擅自率仙门众人攻打北冥,定是野心勃勃想趁机抢功,这么多年他们一直眼热蓬莱洲仙门首座之位,大师兄,可别被当枪使了。”
辛昼倒也没真醉得彻底,歪过脑袋:“哈?”
秦弥远:“魔尊呢?”
辛昼:“扔蛮荒了,温峫……”一提起这个名字,他眼里就燃起些很诡异的兴奋,“这下只能任我为所欲为了吧,临崖啊,你也有今天。”
秦弥远看着他的表情,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他现在焦头烂额,没心思琢磨旁的事情,于是继续说道:“这几日必会有人来劝说蓬莱洲率领仙门再攻秋极崖,届时你跟掌教都不要答应。温峫虽废,秋极崖也仍旧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蓬莱若为先锋必将损失惨重,别让太极宫之辈坐收渔利。”
辛昼听得皱了皱眉,看样子酒已经醒了不少,他扭动两下翻了个面,沉思道:“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见目的达到,秦弥远略一拱手:“大师兄今日一战辛苦了,弥远先告退。”
“好吧……”辛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略感欣慰,“这小子长大了啊,会为师门着想了,等等——!”他猛地反应过来,冲着前方大喊,“你给我解开啊!!!我靠!秦弥远你个死孩子!!!”
第25章 斩魔之刑
温峫横行三界近百年,血洗紫微宫,屠灭长阳殿,惨死于他手下的仙门中人不计其数,有一段时间内各大门派甚至人心惶惶,生怕魔尊下一个屠戮的目标就落到了自家头上。
也曾百家联兵试图攻上秋极崖,但无一例外都以惨败告终,温峫是魔门千年来最杰出的一代魔尊,天资出众更胜他的祖辈。
不及百岁便能炼得与长旸仙尊境界不相上下,仙门若不是还有一个长旸坐镇,恐怕早就被魔兵踏破,弟子们也只得成为魔头们任意驱使的阶下囚。
如此一把悬在头顶日久的利剑被人一朝折断,众人狂喜之情几乎无以书表。由太极宫北旻仙府带领,仙门联兵短短七日便势如破竹攻下了九州内三十九处魔门据点,斩杀魔修逾千人。
更有近百将领被重伤生擒,择日,枭首示众。
“听闻渡溟河岸上空血气缭绕整整三日未散,乌鸦盘旋,嘶鸣不绝。”
青翠欲滴的美人竹下日影斑驳,谢与乔一手执黑棋,一边同对面的秦弥远闲聊:“虽说杀的都是些魔头,理所当然,可听起来到底还是觉得,呃。”他挠了挠自己下巴,“有点残忍哈?”
白玉般的棋子被秦弥远夹在指间,阳光下照出几分莹润光泽。
谢与乔偏过头去瞅秦弥远认真思考的脸,惴惴道:“你不会觉得我圣母吧?”
秦弥远执棋而下:“医者仁心,你心有不适,也是情理之中。”
“没错没错。”谢与乔点头如捣蒜,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下一秒看到棋局大惊失色,“靠!你这样玩,我还怎么下?不下了不下了。”
他一手蛮不讲理地将棋盘搅乱,愤愤往嘴里塞了块桃花糕:“诶对了。”吃着吃着又突然想起什么,“明日不就是斩首示众的日子,你要不要去啊?太极宫那老头非要喊咱们前去监刑,恶心不恶心。”
他说着露出极度抗拒的表情:“谁喜欢看人杀头?”
明日,辰时一刻,女妘山顶祭坛,以魔族之血,祭奠曾惨死于魔修手下仙道同门们的亡魂。
女妘山底埋藏了当世威力最强的封魔大阵,倘若明天有魔修试图前来营救同族,必将被一网打尽。
谢与乔还在碎碎念:“真羡慕辛子竹,跑蛮荒里去了,不用被逼着面对这些,虽然这么说有点胳膊肘朝外拐,可我听说被捉回来的魔族甚至还有垂髫幼童,这也是不是有点太那什么了?还有啊,温峫那个远房族亲,好像姓姬?都因伤避世八百年了,啥也没干呐,硬渡海闯进人家老巢,结果被削得半死不活地送回来。”
秦弥远冷哼:“急功近利,无所不用其极。”
谢与乔拎起旁边的百花蜜露给自己倒了一杯,接茬道:“是啊,逼急了到时候魔门跟咱鱼死网破怎么办?”
他一个医修,是真有点愁:“我可不喜欢一批一批缺胳膊断腿的送到我的清露堂,没了魔尊魔门也没法嚣张了,就这样太太平平的不好吗?”
这几日后续的扫荡追杀行动蓬莱洲并没有派人参与,其实最开始辛昼同温峫约战也不过是个人恩怨,压根没做过改变整个三界格局的打算。
辛子竹任意妄为,屁股一拍烂摊子就丢给别人,秦弥远烦得要死,辛子竹一不在,什么麻烦事都得落到他头上。
太极宫非要蓬莱去观礼,不就是想把他们架起来下不来台吗?身为仙门之首怎能不身先士卒带领他们反扑覆灭魔族,到时候蓬莱跟秋极崖拼个两败俱伤,万年老二就正好出来主持大局。
“与秋极崖正面对抗一次,自知不敌,所以他们着眼于虾兵蟹将积攒威望,再将最棘手的魔门精锐都留给我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秦弥远嗤笑着道:“掌教是不是还没有表态?”
谢与乔听得半懂不懂的,抱着百花蜜露摇摇头:“你说掌教明天去不去观刑吗?漠西沙暴频繁,已经覆灭了一座小镇害死好几百人了,他老人家忙着救灾分身乏术哪有空?”
长旸仁爱苍生,想来也是主和而不主战,各地灾事频繁这事倒是能当个合理的借口。
秦弥远心念电转,点点头,转眼又换了个话题:“不死芝的事,你那有消息了吗?”
一说这事谢与乔就愧疚地摇头:“还没有呢,我近日翻遍了古籍,也没找到记载不死芝下落的只言片语,要不你还是把那个人是谁告诉我吧,我在蓬莱洲,帮你盯着他!”
没有的人,上哪去盯?秦弥远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音:“不必了,你继续帮我留意,不是觉得处刑残忍不想出席吗?明天我替你去。”
“真的啊?”谢与乔一听就喜上眉梢,行医之人,当然不至于看不下去血腥场景,只是斩首行列中甚至有小孩,谢与乔实在受不了。
谢与乔激动地跟秦弥远道谢,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儿包在兄弟身上!一定不让你英年早逝!
秦弥远笑笑,心里想的却是蓬莱洲几位长老,谢与乔就不说了,始影耳根子软没主见,太白是个酒鬼,琯朗又太冲动,到时候太极宫北旻仙府那些老头一忽悠,他们指不定就把征讨之事答应下来了,实在是靠不住,只能自己上阵。
更何况……
以上百魔门同族作诱饵,伏昭心思纯直,又重情重义,万一真的自投罗网怎么办?
多日不见,也不知他过得如何,秋极崖内忧外患,恐怕是难熬至极吧,秦弥远还记得那日相见之时,他身上分明还带着伤。
如此晴朗的日光照耀也感觉不到半分暖意,秦弥远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在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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