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萝恋月
伊登不愿意提起让他平顺的一生都半途转折的萧平,又想要得到萧平回地球之后过得并不好的消息,来填补心中的恨意,他渴望哪一天得到这样的消息,这样他就可以给萧平拨一次通讯,嘲讽他当年的错误选择。
然而等了这么久,他最终等来了……
“萧平?”在座的年轻人和中年人都是要混政坛了,所以家庭终端投影一般固定在新闻频道,这样他们之间就能有不中断的话题,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在新闻频道看到萧平,卡尔最近对萧平的怨念很大,看到他出现的一瞬间就尖叫了起来。
只听见新闻频道里主持人一本正经地公布了联邦豪门之一的韦恩家长子金的婚讯,对象正是萧平。
随后主持人详细列出了萧平的平生资料——包括他那逆天的从首都中心大学毕业的速度——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略过他毕业之后回华夏的举动,反而大肆宣扬。
就在大伙儿疑惑的时候,便听见主持人说道:“此次与新婚丈夫回到首都星,不仅是双方父母要见面,萧平先生也为联邦的机甲研究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随后界面切换了,上面的人大伙儿很熟悉,都是有关机甲研发方面的大师。
“我们很荣幸,很激动,在这里向大家公布一桩喜事。”两鬓灰白的老爷子几乎笑得见牙不见眼,因为全息投影,大伙儿能清晰看到他放在一旁的手会时不时握拳——估计如果不是考虑到正式场合,老爷子会整个人都跳起来——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听着格外精神,“我们长期以来,一直受限于机甲的新能源和备用能源的交替问题……”
自从生物机甲的概念提出,困扰研究人员的不仅仅是那无视干扰器而在内部自动循环的能源系统,还有“如何在机甲能源被干扰后智能系统瘫痪的情况下备用能源无缝衔接”这一问题,机甲操纵者不可能在临战的时候被切断了能源,还得跑到后方去手把手更换能源链接器,而要解决这一难题,目前人们能想出的办法就是“让机甲自动捕捉周围的干扰器所在地,一旦判定周围有干扰器会对机甲进行干扰,立刻发送命令给备用智能”。可惜的是多年来人们对此束手无策。
“而今天,我们很自豪地宣布,我们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老教授这话一落,投影为之一顿——这是直播频道上的弹幕过多、人流量过多导致的服务器崩溃前兆,联邦只有在帝国投降的那一天出现了这种服务器即将崩溃的情况。
老教授没有在屏幕前详细说明过程,在公布这一结果之后,他开始讲述这一过程,并且对参与人员进行了感谢。
“在这里,我们要特别感谢萧平萧先生给予我们的帮助……”伊登和卡尔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一开始只是对新零件的研究,”华夏联合学院“历史与科技”选修课上,骆清逸这样对他的学生说道,“我们的智慧源自祖先的积累,传承他们所坚持的,才能有更多的创新,就那这次机甲能源切换技术攻克的大新闻来说,谁能想到一开始,我们只是在研究一个新的零件而已呢?”
是的,从机甲研发专业毕业的萧平一开始只是受父亲所托为其机甲更换零件,后来恰好有了好的想法,便尝试着做新零件,成品出来的那天,恰好被来拜访他爸的一位伯伯看到,那位伯伯在他们家住了5天,随后带着新零件前往首都星。
五年后,那个零件促成了生物机甲能源更换系统的诞生。
目前那个能源切换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人知道,详细情况还得等研究院官网的信息,骆清逸这节课主要是给同学们讲述“对于科技不能急于求成”的主题,完全把这门课的另一个“历史”给忽略掉了。
这种“不可急于求成”的理念,是华夏人从小到大一直会被老师们反复叮嘱的品德,几乎成为他们立身修养的品质之一,也成为多年以后他们进入第二大学接触先进科技知识的时候,能在一众已经有基础的同学们的身边沉下心来的警告。
靠着这些叮嘱,大部分学生能克服去到第二大学之后比别人落后的焦灼心理。
总的来说,他在鼓励同学们佛系钻研科技,在外人看来,颇有一种“你特地去研究反倒得不出答案不如随缘”的感觉——至少在特地找来这里的安德鲁教授等人看来,确实是这样。
好不容易等骆清逸下了课,安德鲁教授才硬邦邦地请他喝茶。
骆清逸从容地答应了,暗地里发信息给卫煊,让他掐着时间点给自己拨通讯好让自己有理由走人。
安德鲁教授邀请骆清逸回了自己的住处,在那里,留在中心大学的几位教授都到齐了。
因为上次强行驱逐卡尔,师生之间产生了矛盾,原本缓和了不少的师生关系一度降到冰点,这几日大伙儿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只是点头问个好,之后各去忙各的,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若不是这次联邦突然冒出来的消息让人过于吃惊,他们也不会这么坐不住。
“五年多了,我们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波文作为当时和萧平接触最多的老师,是曾经和安德鲁教授来到华夏劝说萧平回首都星的一员,在他们这种级别,其实是可以接触到研究院的项目,只不过这个项目开启以来,连中心大学的教授都被蒙在鼓里,实在是让教授们意难平,“为什么你们一声不吭?”
然而波文设想了骆清逸和萧平的任何苦衷,却没想到最后只能得到骆清逸淡淡的回答:“因为你们不会信。”没有任何的疑惑,他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眼中的不信任足以让觉得自己深爱着这两个学生的教授们深受打击。
然后骆清逸似乎并不在乎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伤人,他又补充道:“我们说过很多次,回到我们的故土,才能让我们有更多的灵感,我们的故土需要我们,而我们也需要它们。”
快六年前,安德鲁与波文多次造访地球,苦口婆心劝说中心大学近200年来才出现的两个天才回首都星效力,他们一个机甲研发毕业,另一个在生物机甲领域有很高的天赋,两位教授一度相信,研究院有了他们的加入,必定能让战争早结束至少5年。
然而两个年轻人以“我的故土需要我,我也需要我的故土”为由,拒绝了他们,只是承诺哪怕远离首都星,他们也不会抛下自己所学的内容,会研究更多的课题。
但是安德鲁和波文觉得,不会再有地方比得上首都星的研究院那样设备齐全、群英荟萃,觉得萧平和骆清逸只是在敷衍他们。
谁都没想到,五年之后,萧平真的交出了一份答卷——一份让整个联邦为止轰动的答卷。
安德鲁看着眼前面色冷漠的骆清逸,突然问了一句:“那么你呢?”
同样是中心大学最为出色的学生,毕业五年,你又做了什么?
这样的话几近诛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安德鲁今天有点慌,他一直在等待着两个学生“迷途知返”的一天,然而他们却已经在他曾经断言“无出头之路”的地方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有那么一瞬间,他渴望骆清逸是失败的,这样他才能坚持自己当初的说法。
然而这样的想法在下一瞬间就吓到了他自己,连他也说不出为什么这么多学生外出之后各自有了自己的前程,自己又何必执着一个骆清逸,甚至会出现这种阴暗的心理。
第39章 三十九
安德鲁在三尺讲台站了快两百年,平日里除了关怀学生就是与知识为伍。一生拿到的奖不计其数,这些玩意儿拿得多了,就像随手摘果子那么简单,再也不能让他为之激动,如果说这漫长的一生有什么是让他一直引以为傲并且愿意用自己的余生不厌其烦地讲述的,大概就是他教出来的学生基本上都对联邦有这极大贡献件事了。
安德鲁自认自己严格而不苛刻,所有的吹毛求疵都用在了学生的课题上,在课后对待他们却和颜悦色,虽然经常弄不懂学生的玩笑话,却愿意尊重他们新浪潮,而不是听到一些自己觉得异想天开的提议就斥责一通,他的这一份开明,曾帮助不少在中心大学学业压力下钻了牛角尖的学生找回前进的方向。
他自认自己看人极准,在学生们向他询问自己未来的去处时总能给出最恰当的建议——事实上,迄今为止,所有向他倾诉过对未来的迷惘而又得到他开导并最终确定了毕业后去处的学生,无一不是对他感激不已,每逢联邦大年,总会发信息来问候,有条件的甚至会抽出时间来拜访他。
这样的自信以及骄傲,在他十分看好的骆清逸坚持回到地球那一刻戛然而止。
安德鲁教授曾经对研究院的人断言,骆清逸的存在能将生物机甲时代的到来至少提前100年,曾经申请研究院的人派人和他一起去地球劝说骆清逸,让他以联邦的未来为责任。
可惜当时骆大元帅还活着,在战场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加上在军方渐露锋芒的骆慎行又升了军衔,军部对骆家家眷极为紧张,动用了一切能用的力量确保骆家家眷的安全,安德鲁在劝说骆清逸失败之后曾趁着骆大元帅难得一次回家之际又上门拜访,得到的只是骆大元帅的“我希望他能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联邦有我,有我的另一个儿子为其效力,难道还不够吗”的回答。
他当时气疯了头,曾断言“他终有一天会后悔”。
后来战争结束了,整个社会继续摆脱战争带来的焦灼感,政府和军部商议数月,最终决定了发展娱乐文化,延缓一切有关军用的研究开发,也就是说,有关生物机甲的研发,再也不像战时那么紧张了。
骆清逸的“作用”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错过了发光发热的最好时机。安德鲁教授在心里想道。他既为联邦的生物机甲的未来可惜,又为骆清逸的未来可惜。
战后他又给骆清逸发过一次信息,然而对方的回答依旧是“华夏需要我,我需要留在华夏”。
难道联邦就不需要你吗?他当时在心里想着,只觉得既是愤怒又是痛心,所以这次教育部来和他协商让他带领教师团队来到华夏促进华夏联邦语课程改革,他才会立即答应下来。当时他想,五年之内他总能让骆清逸改口的。
然而如今面对在首都星引起轰动的萧平,再看着和萧平不相上下的能力的骆清逸,他需要对方的摇头让他坚持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
面对骆清逸听完自己的话之后展露出的苦笑,他竟有点小窃喜,觉得也许骆清逸的心态能发生哪怕一丁点的变化。
“我……”恰在这个时候,骆清逸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是卫煊。
骆清逸在应邀的时候曾经悄悄发信息给卫煊,让他掐着一定的时间给自己发通讯,没想到这才坐下没到半小时,通讯就来了。
骆清逸道了声歉,接了通讯。
“你在哪里。”还没等他故作轻松地打招呼,卫煊略带焦急的声音就传入每一个人的耳膜。
骆清逸:“在学校这里,怎么了。”
“家里有点事,阿姨让你立刻回家,我过去接你,把地址给我,自己一个人不要轻易乱走。”卫煊的语速有点快,通过屏幕,大伙儿都能看到他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充满了焦急。
骆清逸的呼吸一下子紧了:“发生什么事?”
“见面再说。”他说着便挂了通讯。
骆清逸只能一边给他发定位,一边对安德鲁教授道歉:“他很少这样焦急,我怕家里出什么事情,我们改天再聊吧。”
安德鲁教授无法,只能点点头,还温声劝说他别着急,越是有不对劲的情况越是要冷静才能第一时间想到办法,他说:“如果需要帮忙,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抗。”
骆清逸六神无主地点点头,在等待卫煊过来的时候一直坐立不安,见此情形,之前的话题怎么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卫煊在十分钟之后到了,看到他的那一刻,骆清逸几乎扑了过去。
卫煊冲着几位教授点点头,没顾得及寒暄就拉着骆清逸走了,身后传来安德鲁教授的嘱咐:“记得小心点。”
直到上了悬浮车,卫煊才卸下刚刚的神色:“没事吧?”
骆清逸对此叹为观止:“我刚刚差点以为家里真的出事了。”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人突然慌慌张张,神色焦急,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骆清逸自己都对此不习惯。
卫煊被他这一打趣,颇为无奈:“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这样的办法能让他们同意我带你走。”
骆清逸轻轻往座椅上一靠,微微闭上眼睛,精神有点萎靡,他轻声说:“这个想法真棒,你再迟一点儿来,我就要受不了了,今天上了一天的课,困死我了。”
卫煊将悬浮车的车速调慢了些:“你休息一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麻烦你了。”骆清逸打了个呵欠,声音渐渐低了,“早知道就不接公开课的活儿了,我这一整天累死累活的是为了什么啊,赶明儿我就把这破事儿给推了……”
半梦半醒之间,他隐约听到卫煊的嗤笑:“你舍得吗……”
我当然舍得啊……他想回这么一嘴,然而大脑渐渐放松之后,整日武装起来的盔甲渐渐松懈,露出最真实的自我,这一句话在口腔里转悠了几圈怎么也没能说出去,哪怕是一个气音。
你当然舍不得。脑海中有一个声音这样调侃他,那声音熟悉而浑厚,铿锵有力,就算许久未听,他依旧能立刻认出来。
“我说儿子,你对机甲这些玩意儿还是有感情的,如果不是因为对故宫爱得深沉,怎么可能抛弃研究院呢,对吧。”
“老爸,你这是打仗打傻了,不会遣词了吧。”他听见自己无奈地说道,甚至看见自己当时手上还拿着修理机甲的工具,转身反驳的时候扬起的手差点没把他爸的下巴砸出一个窟窿,“你这是来给安德鲁教授当说客的?”
难得回一次家的骆上将安然度过了多次战役,却差点没被最宠的小儿子砸出残疾,当下连连后退,双手捂住脸:“哪能啊,你没看出来我是对你整日摸我的机甲这件事一万个不满吗,我说儿子,干一行爱一行,你为什么不能跑故宫去好好做你的修复和鉴定,偏要折腾你爸这架在宇宙中受了无数伤的可怜功臣呢。”
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翻了个白眼,一手砸下去,将那个对自己父亲机甲性能起阻碍性质的零件砸了:“你还知道你的机甲受了无数的伤很可怜,你还这样对它,你看这个,还有这个,都是错误性的修复和改良。”他也记得那一次他一共挑出了他爸的机甲上所有的不应使用的错误零件15个、可改良处4处,听得骆上将翻着白眼倒在地上,身体压在他的工具箱上,怎么都不愿意起来,像极了他们上次在频道里看到的那只树懒。
“你爸这机甲用的是目前全联盟最先进的配件,你白叔叔是全联盟最好的机甲维护师。”在军部享受特级待遇的骆上将唉声叹气,“您这神仙水平,凡人怎么比得上,你现在把我的机甲升级到最顶级,等到时候我带上战场,出问题了你白叔叔不会修怎么办,你又不肯随我去,”说着竟拉下脸卖惨,“你爸爸命苦啊,大儿子不疼小儿子不爱,玉娃娃似的女儿不理不睬,万一你白叔叔再因为机甲的事儿离我而去,你爸爸可就要一个人一台机甲迷茫地在宇宙中漂泊了。”
“行了行了,”他撇撇嘴,“帮你原封不动地装回去可以了吧,让我帮忙看一眼机甲的是你,不让我动里面设备的也是你,你这是消遣我呢,早知道我就不推掉故宫的邀请,和他们去西湖那边玩儿了。”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爸爸难得回来,他其实怎么也不会出门的。
可是他爸不知道,似乎也不关心他后面那句话,在听完他前面那句话的时候已经双眼放光,像是总算是等到猎物送上门的野兽,他慢慢靠过来,勾住骆清逸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凑近他耳边说道:“其实也不是不让你动,就是……你别动外部设备,动一动里面的系统如何?”
他瞬间警戒起来:“你想干什么?”
骆上将嘿嘿一笑,脸上露出贪婪的神色:“就你一直在研究的那个,不是一直没机会做具象化研究嘛,老爸这台机甲,给你用呀。”
骆清逸翻脸不扔人,把工具冲着他爸的头一扔,利落走人。
骆上将伸手接住了能把人脑袋戳一窟窿的工具,大喊道:“你要是不做,我就给政府打报告,报告书我都写好了,要我发给你看吗?”
他猛地转过头,用通红的眼眶,扭曲的表情,张着嘴巴想要说什么,却只能不断地用下牙床磨着上牙床恶狠狠地盯着他。
真丑。如今在梦中冷眼旁观,他这样评价道。
可是当时他不知道,他满脑子只想着把这个老爸扔回外太空,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你想死我不拦你,反正每次你上战场我们都做好了给你收尸的准备,”他听见自己冷酷的声音,“可是你不能死在我的手里,‘弑父’对于华夏人来说是大罪。”
那一瞬间天地都是模糊的,他不记得是因为泪水决堤,还是父亲用宽厚的胸膛包围了他使得黑暗模糊了他的视线,又或者是这个他潜意识知道是梦境的回忆在渐渐消散,以至于后来父亲说了些什么,他都已经听不清了,走马灯似的回忆梦境的最后,只有父亲那褪去浮夸与张扬之后剩下的真心:“我以你为傲。”
和军部送来的他的遗言视频里的最后一句话一模一样。
骆清逸猛地睁开眼,才发现悬浮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卫煊在他面前,微微低着头,眼中带着一丝焦急。
他们已经到家了。
第40章 四十
悬浮车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车窗明明关得严严实实,还是有不断在春日苏醒的虫鸣声漏了进来,隐隐约约,撩动心弦。
卫煊低着头,手还搭在骆清逸的肩膀上,放得极稳,甚至隐约有点不敢动的样子,骆清逸醒来的时候还分不清今夕何夕,只能木然地看着卫煊。
车子内只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像极在他梦里吵成一团却又让他什么也记不住的辩论声,惹得他心烦,却不想让这些声音中断。
直到悬浮车突兀地想起了机械的催促声:“目的地已到达,乘客请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