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丛音
崇君的本命剑倏而化为一道金光翩然而去,准确无误刺入阵眼,轰然一声镇守此地。
——和度上衡从来形影不离的山鬼入阵,震住封讳怨恨又恐惧的梦魇。
度上衡注视着阵法完成,听着耳畔仿佛来自九霄天上的雷鸣震慑,轻声呢喃。
“……就当我是非不分吧。”
第88章 你喜不喜欢我啊
雷声轰鸣。
封讳没听到这句,只看着阵眼蹙眉道:“崇君将山鬼入阵眼,您日后要用什么兵刃?”
度上衡没回答,看着空空荡荡的庙,回想起封讳方才告状时被骂晦气,淡淡道:“庙中要有神像,你想要什么像?”
封讳赶忙说:“我想要崇君的像。”
度上衡怔了一下,好半晌才自嘲地道:“我不会有神像。”
封讳不明所以:“可您这些年为苍生奔走三界渡厄,这可是大功德,日后得道飞升,为何不能有神像?”
度上衡听到“得道飞升”,没忍住笑了起来,却并非是喜悦,反而带着些讥讽,他换了个说法:“我不喜欢神像。”
被众生尊崇敬重着,高高在上端坐云台,并不是他所求。
封讳若有所思地点头:“哦,那我……捏个蛇像?”
在荒原中唯有庙宇不会引人注意,不供神像会太突兀,供个蛇不就是摆明了是贪图功德野狐禅吗,迟早会被人砸了。
度上衡道:“捏都捏了,何不捏个龙?”
封讳摇头:“我只是半妖,哪能和龙相比?”
话虽如此,小蛇蹲在那扒拉着泥土捏像时,还是悄摸摸地在蛇脑袋上捏了两个小龙角,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捏好后,封讳捧给度上衡看。
度上衡垂眼注视着那歪七扭八像是在做鬼脸的泥蛇,久久没说话。
封讳还在问:“崇君,如何?”
崇君没接话茬,抬手朝远处山上一挥,灵力宛如利刃般将一小块石头雕刻成石柱,呼啸一声直直插入阵眼中央。
随后度上衡轻轻屈指在那泥蛇上一弹,蛇像是活过来般飞入半空,四周雨水和土壤打着旋朝它凝聚,很快就化为一条巨大的神像盘在石柱上。
雨水顷刻干涸,神像筑成。
封讳看着巨大的像,和那手指粗根本显不出的龙角,干咳了声,别扭地小声提醒:“还、还有角呢,蛇、有的蛇也是长角的。”
度上衡笑了,没拆穿他,将两截粗壮的桃树枝雕刻成龙角安上去。
封讳这下终于满意了。
暴雨下了一夜,临到破晓时才终于停了,两人一齐回雪玉京。
只是要上俯春金船时,度上衡忽然没来由地道:“你年幼时一直想往外跑,如今还想吗?”
封讳大仇得报,整个人懒洋洋地挨着度上衡垂头将脑袋搭在他颈窝,雨水的冷意让人眉眼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含糊道:“想什么,我只想一直跟着你。”
度上衡道:“我总有一日……”
封讳:“什么?”
度上衡话音止住,末了轻轻摇头,淡淡道:“没什么,走吧。”
仙人船载着两人重回雪玉京。
直到三百年过后,封讳才终于明白度上衡那句未尽的话。
我总有一日会死。
南沅城同三百年前没什么太大变化。
封讳在外面转了半个时辰,再次回到离府时,手中已拎着数层的食盒,里面全是离长生爱吃的菜。
本来以为离长生还在尝试击碎结界,到了离府就发现灵力毫无波动,十六层结界只在离长生击碎了一次后,便再也没有收到攻击。
封讳眉头轻蹙,抬步到了后院,倏地一怔。
今日阳光甚好,离长生已走出寝房,垂着眼坐在院中的小池塘边洒鱼食。
——他甚至换了身衣裳,乌发被裴乌斜用漂亮的金饰束起,月白外衫被光芒照射得宛如烟雾般。
听到脚步声,离长生抬头淡淡瞥了一眼,眉眼间已没了之前的怒意。
……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清冷淡薄。
封讳在外面面无表情转了几圈,憋屈得恨不得吃几个人压一压,胸口的怒意还没消下去,看到离长生已经在那优哉游哉喂鱼了,又险些被气笑。
“崇君倒是自在。”封讳走过去,“我还当您要誓死破阵。”
离长生捏着鱼食轻轻在水中一洒,这池塘被裴乌斜清理过,里面的锦鲤饿得乱蹦纷纷争食。
他漫不经心道:“我从不做劳而无功之事。”
每当他做一件事,必定经过深思熟虑且有后招的,这种打碎了阵法也会被拦住的结局他早已知晓,所以不会再意气用事。
封讳冷笑,走到石桌前将饭菜拿出来。
离长生敛袍起身,净了手后想也不想地坐在石凳上,倒是不和他客气地拿着筷子就吃,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封讳冷着脸给他盛了一碗汤,漠然道:“崇君终于想通了?”
“我从来没有想不开过。”离长生淡淡地说,“我只是在等封殿主冷静下来后,再好好同你商量两全之策。”
封讳:“……”
封讳端着碗瞥他,冷淡道:“你还想吃饭吗?”
离长生从不受威胁,抬手就要将筷子放下,不吃这嗟来之食。
封讳一僵,一时有些骑虎难下,只好沉着脸将碗放在离长生面前,垂着眼生硬道:“趁热,别浪费。”
离长生瞅他一眼,将人瞅得侧眸不敢对视,这才慢条斯理地施恩似的吃了几口。
封讳总觉得好像在喂一只难养的倔猫,屏住呼吸等到离长生慢吞吞一筷子一筷子地吃饱了,招来水给他净手,这才冷淡开口。
“两全的全里,包括崇君吗?”
离长生手上水痕未干,轻轻伸手抬起封讳的下颌,和他对视,温声道:“那封殿主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封讳道:“只要不是你所期盼的那个。”
离长生轻声笑了,他缓缓凑上前去在封讳唇角亲了一下。
封讳不为所动,漠然看他。
“我的灵根困不住度景河。”离长生和他分析利弊,“他本该只差半步便能得道飞升,如今就算囚在天赐灵根之中也阻挡不了他在三界各地释放厄灵,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彻底脱困,那时我的灵根依然会被毁。”
封讳不赞同:“可你……”
离长生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挑起单边眉示意他噤声:“听我说完。”
封讳:“……”
“如今我起死回生,不必背负天道职责,对三界众生仁至义尽。你和渡厄司的其他人一样,都想要我袖手旁观回幽都,任由度景河为祸三界。这些我全都知道。”
——可离长生就是做不到。
他不能优哉游哉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幽都渡厄司受人保护,看着一批一批的百姓鬼魂拥挤在鬼城中日夜悲鸣。
明知晓自己没有义务拯救他们,就算袖手旁观也没人会怪罪他。
但离长生天生的善意会逐渐变成一棵往里生长的荆棘,在他活着的每一刻深深往里扎,刺穿血肉扎根筋骨,让他终生困在痛苦愧疚中无法解脱。
封讳怔然看着他,忽然有种无力感。
三百年前他身份低微修为微弱,无法改变尊贵的度崇君,如今苦修三百年修为撼天动地,却仍然撼动不了离长生半分。
封讳不想和他争辩了。
无论争辩多少回合,结果都是他输。
看封殿主垂着眼不说话,离长生笑了起来,抬起他的下颌慢慢抚摸着,温声道:“乖孩子,听我的话。”
封讳面无表情看他,像是只随时能啃掉人一只手的凶兽。
离长生却拿手去逗。
封讳视线落在离长生被编起的发间那盛开的几朵桃花,竖瞳轻轻缩了缩,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问:“您喜欢我吗?”
离长生一愣。
离长生在和他讲苍生大义,他却满脑子风花雪月,封讳知晓这样太肤浅,但还是想要从离长生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
封讳呼吸屏住,等待离长生的答案。
离长生望着他,似乎没察觉到封讳的患得患失,漫不经心道:“我本以为你敢对我做出囚禁之事,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为何还要多问一句?”
封讳能和离长生争吵的底气来自镇压在龙神庙下的度景河——那是度上衡对他独一无二的偏爱。
只是他不懂这偏爱,到底是不是爱。
封讳刚想再追问,有人匆匆而来。
“兄长!南沅……嘶。”
离长生还保持着抚摸封讳侧脸的动作,两人挨得极近,就差亲上去了。
封讳冷着脸侧眸看去,离无绩正从拐角处跑过来,刚说出半句话整个人就原地转了半圈,连个顿都没打,面无表情撒腿就跑。
离长生:“……”
怎么每次都有这倒霉孩子。
离长生两指并起推开封讳的脸,起身道:“离庸,回来。”
拐角处已没了人影,好一会才冒出个头来,离无绩讷讷道:“这院子没门。”
他想敲也没办法。
离长生笑了,朝他伸手招了招:“来,你方才说南沅怎么了?”
封讳撇过脸去,抬手默默将四周的阵法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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