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崖无涯
他在韩谦的怀抱里挣了挣,动手解开睡衣纽扣,将羽毛般轻柔光滑的布料抛到沙发一角,“虽然都很烂,但那个人比你差远了。”
“我想也是。”韩谦嘴角上扬。
“骄傲使人落后。”赵郢撇撇嘴,“能不能别和人比烂啊?重点是多看多听多学,懂吗。”
韩谦:“我会努力的赵哥。”
赵郢欣慰地摸摸他带刺的脑袋,只是欣慰之情燃烧了还没一秒,韩谦的下一句接踵而至:“所以,你的第一任是什么样的人?”
“……”赵郢默然。
他慢慢从韩谦身上爬下去,把扔掉的睡衣扯过来,慢条斯理地穿上。
韩谦问了个好问题。
但不是所有会问问题的好学生都能得到老师的表扬。
赵郢说,“我恋爱经验不多,初高中一个劲地读书,想考一个好大学,是上了大学后才意识到自己性取向和普通人不一样的。”
他叫了半天又没喝水,嗓音是有点嘶哑的,但却阴差阳错地掩饰了很多情绪:“在你之前只谈了一任,是我本专业的学长,比我高两届,我们是在社团认识的。他家庭环境很优越,向外展示出来的形象也是彬彬有礼、温柔斯文那种类型,喜欢这种人不要太正常。”
当时赵郢以为自己藏得滴水不漏,没想到一次社团聚会就露了馅,那人甚至主动向他告白,说暗中关注他许久了。
这些年尽管同性婚姻与异性婚姻具有相同的法律效益,大多数人对同性婚姻的看法依旧死板老套。
因此赵郢和那人的恋爱关系一直没有公开,约会也是偷偷的,避开学校周边去更远的地方活动。
赵郢也是个傻的,被那句“毕业后我们结婚”哄成了胚胎,脑子里灌的水拍两下都听得到回音。
后来的结局不用说也能猜到,他的第一任男友本科毕业后接受父母安排,瞒着赵郢无缝相亲。
如果不是他半夜胃疼起床找药吃,无意间看到相亲对象发来的消息,他恐怕一辈子要被蒙在鼓里。
赵郢弯腰去够茶几抽屉里的烟,他眯着眼点燃一根,总结道:“如你所见,他是个渣男。”
“对不起。”韩谦低着头用力抱住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像一只业务不太熟练的抚慰犬。
“为什么道歉?”
赵郢望着他头顶的发旋,好不容易扣整齐的睡衣纽扣又被弄开了几粒,胸口难以启齿的地方隐隐作痛。
已经过去四五年了,除了廖彦川那几次拙劣的求和,他真正做到了“往事暗沉不可追”,一名合格的成年人不就得这样吗。
“韩谦,你知道我这个人是很严格的,确定还想试试吗?”赵郢问他,“我允许临时反悔,毕竟现在只是睡过而已,顶多加个限定词‘两次’。”
“我不想试了。”韩谦说。
赵郢心中很快地闪过一丝失落,但他还是露出一抹笑:“行,在公司我们……”
“给我个名分吧赵郢,我想和你谈恋爱。”
赵郢磨着后槽牙,一晚上坐了两次过山车,他心情非常不美妙:“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一口气把话说完,我就什么时候给你名分。”
夜晚韩谦在主卧留宿,后半夜赵郢被迫洗了第二遍澡,头发丝快被韩谦揣在兜里时不时补喷的男士香水腌入味儿了。
香水也是柑橘调的,柠檬味散去还闻到一股生姜的味道,留香能力也十分霸道持久。
赵郢困得躲进被窝深处,在韩谦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趴着,问他这是哪一款香水。
外国人不管直男还是gay,对香水的钟爱程度不相上下。
韩谦托着他的后腰,很缠绵地与赵郢相拥着,说:“Dior Homme Cologne,中文译名是桀骜。在公司经常用的是帕尔马黑调古龙和LV雷暴。”
他像游戏公司通过邮箱发布的调研报告,小心翼翼地问:“赵郢,你喜欢哪一个?”
“今天的吧……”赵郢哈欠连天,深深埋着脸,“后两种太熏。”
“那我以后就用这个了。”韩谦为他早上花一小时选香水从而做出的优秀决定感到高兴。
赵郢的人生里总循环着一条规律:好坏交替,如果前一秒太幸福,那么后一秒永远不会让他好过。
于是他凌晨五点莫名其妙地醒来,翻开枕头下的手机,锁屏显示他有五十多通未接来电,有赵父打来的,也有他妹妹赵莱的。
因为开了静音,他一个也没接到。
韩谦抱他抱得很紧,赵郢在不吵醒他的前提下脱身花了不少时间。他没穿拖鞋,披了件外衣到阳台给赵莱回电,电话一通,另一头就有人接听了。
“家里出什么事了?”赵郢问道。
赵莱的声音里裹挟着浓浓的疲惫,这也证明她一晚上没睡,“爸投资的工厂倒闭了,老板卷款潜逃,催债的找上门,让爸还钱,说三天之内不把钱准备到位,就要砍断爸的一条手臂。”
赵郢没想到这段话里竟然包含这么大的信息量,他进客房换衣服,轻手轻脚地短暂出行的行李:“他……他都不识字,从哪找的投资渠道?谁介绍他和老板认识的?”
“你自己问他去吧!”赵莱那边传来走动的声音,说话音量也变大了,“妈昨天闹得哭天抢地,心脏病发被我送到医院输液,赵宝瑞也不知道死哪去了,家里只有爸一个。”
赵郢拉上行李箱拉链,“欠多少?我心里先有个数。”
几十万东拼西凑还好说,要是几百万几千万,真得拿胳膊换了。
赵莱说:“五十万。他从存折里取了五十万,找人借了五十万,总共投了一百万。哥,他以为自己是沃伦·巴菲特啊?”
赵郢订了最早的高铁票,然后在公司系统递交了请假申请。他出门走得急,忘了主卧还睡着一个人,也忘了留字条,是到家了才想起这事。
“老大……你要救救你爸爸啊,其他人可以不搭理咱家,你可不行!”赵母哭哭啼啼地拉着他,赵莱站在门边,背着手一言不发。
赵郢环顾一圈,问道:“赵宝瑞人呢?”
“宝瑞他、他在学校呢。”
“真的?我到家前去学校找过了,他的班主任说他今天请假,没有上学。”
赵母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赵郢大概明白前因后果了,“投资是他和爸提的,对吧。”
“不是不是!不是你弟弟!”赵母急忙摆手,“我是怕催债的把他伤了,才叫他这几天躲远些的。”
赵郢有些失语。
他把赵母扶到座位上,拉着赵莱到院子里商量解决办法。
“我手里只拿得出八万。”赵莱说。
“拿什么钱。”赵郢白她一眼,“非法催债,暴力威胁,打110不就完了?”
他像小时候那样点点赵莱的额头,无奈道:“笨。”
第15章
赵郢报了警,两名民警上门找赵父了解情况,他才发现那五十万是本金和利息加在一起的钱。
本金只有十万,一年期,要还借贷人五十万,不是高利贷还能是什么?
赵郢咨询了一个研究生转专业到法学的本科同学,根据相关规定,年化利率超过LPR四倍的部分是不受法律保护的[1]。
顶多把本金还回去。
民警做完记录,赵郢动身亲自把他们送到院外,转身往回走的时候,赵莱站在枝条繁茂的葡萄藤下,身后是空置了很多年,土墙被推倒拆除的牛棚。
他动作迟缓地点了根烟,前段时间因为加班掉了好些肉的下巴似乎又尖了不少,满脸倦容。
“赵郢,别怪我没提醒你。”赵莱很久不叫他哥,表情大多时候也很严肃,“抽多了小心肺癌。”
不知道是想起谁,赵郢右侧脸颊的梨涡陷得愈发深了,笑得手指间烟头直颤,抖落一截烧空的烟灰。
他听劝地把烟灭了,纸巾包起来捏在手心,“你说话好像一个人。”
“像谁?”
赵莱一眼看穿,说道:“你对象也这么说的?”
赵郢笑不出来了。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什么职业、月薪多少?爸爸妈妈都是做什么的?”赵莱问得全面,想必在心里憋了一整天,就等一个开口的机会了。
赵郢摘掉她头顶的一片落叶,戏谑道:“你查户口呢。”
“是啊。”赵莱诚实地点点头,“还不是怕你识人不清,又跟上回那样难受得肝肠寸断,凌晨四点给我打电话,擦了一整包抽纸的眼泪和鼻涕。”
赵郢:“……”有那么夸张吗。
“是公司的同事,分在我组里实习。”他将叶子捏碎了,一把洒到葡萄藤的土壤里,讪讪地找优点,“年纪挺小的,刚读完大学回国,每次下班倒数第二个走,很上进呢。”
赵莱表情微变,欲言又止地打量着她哥,半晌冷冷吐出三个字:“恋爱脑。”
赵郢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他还觉得韩谦是恋爱脑呢,说着爱啊喜欢啊什么的就冲过来了,小心思暗戳戳的,又生怕他察觉不了,要故意露出一点端倪来。
“留学生一般家里很有钱,赵郢,富二代最会玩弄感情了,别傻乎乎的被人骗。”赵莱说,“而且办公室恋爱没有好下场,传出去也是你损失更大。”
富二代?可韩谦看着也不太像。
赵郢心情复杂地想,这人中午和他挤公司食堂,晚上冲进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打折的加热盒饭,还喝九块九一杯的瑞幸咖啡,反正他没见过哪个富二代寒碜成这样。
“他和家里人关系不好,没准留学的钱都是找人借的呢。”赵郢说。
赵莱心烦地拨着葡萄藤尚且健在的叶片,没好气道:“这就心疼上了?可怜男人倒霉一辈子。”
赵郢笑笑没说话。
此时,正在办公的韩谦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在白舒沅的催促下给自己泡了一杯999感冒灵。
赵郢在系统里递交的三天的请假申请,事情在第二天基本结束,只是那十万本金怎么还,由谁出钱还是个问题。
他私底下问过赵莱,她打算今年买辆代步车,存款七八万是有的。至于赵郢自己,他刚把上季度的绩效拿到手,工资除了还房贷、挪一部分给赵父赵母当生活费,也是存了一点小钱的,加起来正好十万出头。
以及,赵郢还没问责撺掇赵父赵母出钱投资的罪魁祸首——他回家前去了趟赵宝瑞的学校,班主任说他请了一周的假,问和赵宝瑞关系好的朋友,也都说不知道他去哪了。
赵父对此闭口不谈,赵母心心念念被卷走的五十万存款,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隔三差五地往下淌。
“老大,我们是一家人,你要想想办法。”
赵母泪水涟涟地望着他,这次他和赵莱赶回来,也没问他们近况,关心的话更是一个字没提,谈到钱就又是一家人了。
赵郢不语,赵母便把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一件件重提,什么卖牛交学费,生他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差点没了名,五岁发高烧不退背着他走了几公里到镇上挂盐水。
每一件都真实地发生过,爱是真的,愧疚是真的。
但那种如同浮在云端,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摔得粉身碎骨的感觉也是真的。
赵郢很难评判对错,他没这个资格。
“好了,妈。”他轻声说。
“这笔钱我一个人出就好,等明天回南水,我会把十万块打到你们卡里。”
上一篇:渡魂
下一篇:把万人嫌老婆养成大佬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