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糯糯啊
车马在京城的主街上不快不慢地行驶,也不多久便拐入了皇城所在,到了皇城门前便不好再往里行车马,众人改做步行入内。
萧淼清站在人群最后,自过了高高的城楼后便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左右均是些高大建筑。倒不是说这里的建筑多么奇特,萧淼清更觉得新鲜的是这周围萦绕不散的淡淡威压,好似天子威严化作实质叫人轻易不敢造次。
与外面的百姓看见太子的座驾便低伏下去一般,整个皇宫的气氛也十分压抑低沉,偶尔有路过他们身边的男女宫人均一言不发,好似叫人毒哑了不说,便是落在地砖上的脚步声也好像练过什么奇异功法似的,竟然几近无声。
萧淼清在队伍后面也有好处,便是能将自己身前的人尽收眼底,现在是想看谁张仪洲也管不着。
他再次看向太子殿下,更加确认了自己一定在某处见过这个人。同时萧淼清也察觉到,反是有宫人经过太子身边时,总是越发胆怯一些,有些避无可避又站得极近的人甚至隐隐约约在发抖。
这好像并不是一个惯常宽和待人的人会面对的情形。
萧淼清左思右想着,人已经走到了当今殿下的寝宫门前。将他们请到这里,皇帝不知是随和还是为了特意展示亲近。
当今皇帝少年继位,如今已经年过八十,在人间已经垂垂老矣。
萧淼清跨过门槛,站在人群后面,耳边听见太子殿下正在和皇帝禀告他们的到来。
“父皇,我已经将仙人们请来了。”太子言简意赅,向帐幔后头的人禀告道。
隔着帐幔看人好似水中月般朦朦胧胧的,不过萧淼清仍是看见了后面的三个人影。一个是刚入内的太子,一个是位行动迟缓,抬手都似乎在抖的老人,另一位则是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年轻妇人。
皇帝的妃子比他年轻许多,甚至看上去与太子更配,这倒是不难理解。当今太子也并非是皇帝的嫡长子,而是他年近花甲才生的幼子。只不过早些年皇帝已经提前将长子们一一去处,可谓是为太子除去了所有的后顾之忧。
萧淼清正在脑中思索自己所知的信息,再抬头时便看见宫人们正把帐幔打开,终于露出其中真正的样子来。
站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女子果然年轻,她看皇帝的样子倒很关切,手中还端着一碗药,刚才好像正是在给皇帝喂药。
萧淼清本想着这年轻妃子竟似乎对皇帝很有几分真情,便听见皇帝开口说:“太子妃先随他们下去吧。”
女子低垂眼眸,并未与太子有视线接触,便屈了屈膝,低声温言退了下去。
萧淼清听见太子妃三个字,面上便有些惊诧,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太子身上,却见太子站在皇帝身侧,面上的神色波澜不惊,并未觉得有何异样。
而他站得位置离皇帝颇近,看着便知关系亲厚。
如此想来,太子妃身为人媳,亲自照料垂暮的皇帝喝药大约也是出于寻常人家一般的人伦情感。
萧淼清放下思绪,由宫人们安排在殿内两侧的椅子上落座,又奉茶上来,甜点杯碟放在旁侧。
这场景不知怎么叫萧淼清想起了那日神君祭祀之后,参加晚宴的客人们两侧列座时候的样子。他本来还不解自己怎么会想起这件事,偶然再抬头对上上首太子的视线时,才在电光石火间忽然将诸多熟悉感都串联了起来。
萧淼清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太子了。
那日晚宴上,诸多客人趁乱离席的时候,他被一道长鞭挡住去路,有一个客人回头与自己对视时,与此时此刻太子的脸重合了大半。
想到那日光影朦胧下的一瞥,萧淼清心中大震,目光间有了一丝未掩饰的惊诧。
太子殿下却好似无所察觉,依旧对萧淼清微微一笑,叫旁侧的宫人再为他上些糕点,完全把萧淼清当做了孩子来哄似的。
萧淼清暂时压住心中的惊诧,更因这个发现而聚精会神去听皇帝与师兄们的每句话。
不过叫萧淼清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是,虽然皇帝做主将他们请过来,可是皇帝真正问出的问题却大多没什么意思。
起先是问他们是否有寻求长生的秘术。
这问得俗了,可确实是许多富商贵人们最多在意的。他们这些仙门弟子早有应对经验,一套掰扯下来萧淼清听得都困,难为皇帝还认认真真。
宫人送过来的糕点看着很精细,比外头能够买到的好上不知多少,不过萧淼清想到那日神君祭祀的事便不敢掉以轻心,并不拿着吃,但还是偷偷藏了一块新送来的糕点进自己的乾坤袋里。
皇帝问了几个俗套的问题后,抬眸看了太子一眼,而后道:“太子可有什么想要请教仙人们的,现在自可开口了。”
好似刚才他自己说的那番话都是为了铺垫这一句罢了。
太子闻言应是,转头面向张仪洲他们时却说:“父皇,我一时不知该问什么,可否叫仙人们住在我宫中,到时候方便我提问请教?”
如此没有准备,一向以严苛著称的皇帝却没有任何责备,只是说:“那就由你。”
他说完便止不住一阵咳嗽,不用过多诊治便可知道这具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太子说:“父皇可要仙人们替你诊诊脉?”
这是寻常事,张仪洲也可代劳。当下宫中气氛肃穆,萧淼清不怕张仪洲忽然性情生变。只是萧淼清没想到皇帝却说:“不必了,”他似乎语带几分自嘲般,“我这身子,诊不诊还有什么差别呢?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太子闻言将手放在皇帝苍老充满皱褶的手背上,关切道:“父皇不要这样说,我和太子妃都十分看重父皇的身体,只愿父皇长命百岁。”
萧淼清不懂什么父子情,但也觉得此时的太子很真切。只不过皇帝前后表现又有些古怪,一个不在意自己身体的人,又为什么在见到他们是先询问长生术的存在与否呢?
待出了皇帝的宫门,萧淼清忍不住抬头往云瑞宗的方向看了看,也不知段西音什么时候回到宗门,能不能顺利见到师尊将自己的信件交给师尊。
“仙人小心脚下。”忽然一道声音打断了萧淼清的思绪,原来是他刚才差点撞上一个宫人。
“对不住。”萧淼清道。
宫人连说不敢,而后低着头照着原路快步走开。萧淼清的视线随意追上去,却见皇帝宫中的偏殿里,有个窈窕的身影一闪而过,似乎是太子妃。
他们此时正要去太子的东宫,但太子妃怎么还独自在这?
第57章
入夜后的东宫静悄悄的, 连猫儿鸟儿叫都听不着,外头月朗星稀,好似寻常之夜。
萧淼清翻来覆去睡不太好。
诸事压在心间, 好像无数条本来被他掌握的线都飞快从手中抽离, 叫他感到不安。
原本以为梦回上一世所知的前情会叫他这一世安稳自在,却没想到踏入了层层不可控的阴霾里。
临睡前, 萧淼清在黑暗中抬起手, 并未启唇, 只是心念一动, 掌心便出现了一簇小火苗, 火影晃晃悠悠,将床角一隅与萧淼清的半张脸照亮。
他似乎能够比从前更加顺畅地使用五行术法了,但也仅仅是五行相关的元素术法。这类操纵五行元素的术法, 多是弟子入门时的练习术法, 这却是萧淼清从前最掌握不好的。
上一世他失去神魂前也无能如愿由心念催化这基础术法, 现在却不知道是哪里打开了窍, 忽然得以操纵起来。
不过这火光在萧淼清的手指中溜走,很快又落在地上消失不见。萧淼清虽然能够顺利召唤出五行元素, 可是不仅不知怎么控制这元素的大小, 连它具体什么时候消失也难以估量。
萧淼清将手枕到脑后,轻轻叹了口气。他无比想要变得厉害些, 可是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而师兄又是怎么回事, 他能不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那尚未露面的邪神又是否能够被顺利除去?
带着这些繁杂的念头, 萧淼清不知何时进入了梦里。
他一入梦就发觉自己好像站在半空当中, 好似魂灵飘在上空,而下方正站着个人。
萧淼清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刚才错看, 因为下方并不只有一个人,只是另一个身影太小,又和冰雪融为一色,几乎难以辨别。
溪流淙淙自幼小的婴儿身边淌过,婴儿却穿的极其单薄,不知在雪地里躺了多久,胳膊已经被冰雪覆盖,只不过这婴儿面色红润而气息平和,好似他不仅不觉得寒冷,更像是理应当在这里似的。
萧淼清好奇绕到近前想要仔细看看这场景里的人是谁,然而他在上空落不下去,下方站着的人穿着斗篷,除了高大的身形外并不透露半点信息。
萧淼清看着男人附身将婴儿给抱了起来,掸去婴儿身上的雪花。雪花落下时竟然隐约在发光,这光线与婴儿身上的微微光芒相呼应,好似他们是同种构成。
随即,不止雪花在发光,连溪水,松木,周遭一切都在散发着晶莹剔透的莹润光芒。相比起来,原本高大疏朗的男子在怀抱婴儿时便显得暗淡许多,甚至显得有些许阴郁。
这场景实在古怪,萧淼清看得摸不着头脑。而身下的男人却已经将婴儿包裹住,轻轻抱在臂弯中,转身离开了这片区域。
婴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他囚困在怀里,如无法抉择命运的动物崽子。
萧淼清想要跟着男人看看他去哪里,然而却发现自己根本离不开脚下之地。刚才发光的溪水松木等等一切此地的元素,在那一大一小的两人离开后便失去了颜色。
是因为那个婴儿吗?
萧淼清还未仔细想过,忽然脚下传来一阵失重感,他终于能够离开这块小空间了,然而却没有如愿续上刚才的梦境。
这次他并不止自己到了哪里,他好像闭着眼睛,身不由己,唯有耳朵能够听见周围人的声音。
“练习的时候最不能忘的就是催动心法,怎么这都不记得吗?”
“可,可是师父,我催动了,却没有用处……好像我的法决不听我使唤似的。”
“蠢货!‘道由心证’,你的心成日只想那些杂七杂八的玩乐之事,如何能够催动心法,要不然那些有助于你享乐的功法你学的怎么就快?”
这两道声音对现在的萧淼清来说都有些陌生了,不过他们交谈时说到的内容萧淼清却熟悉。
“道由心证”,这句话曾经他也听过。以前萧淼清练习功法不到位的时候,薄叙曾经向他解释过一次。
只是萧淼清依旧无法掌握诀窍。
他记得那个时候师尊只是将小小的他抱到怀里,轻轻顺过他的发丝,低笑着纵容他:“练不好就不练了,谁敢欺负我的徒弟吗?”
后来师尊再也没说过这句话,也很少抱他了。
萧淼清在黑暗中一失神,便又跌入了另外一层梦里。
他又回到了重山殿里,那个他曾经做过的梦里,不知是不是同一个梦的延续,萧淼清看见自己呆坐在蒲团上,对外界几乎没有任何反应,连眨眼都极缓。
重山殿的门被外力冲开,无数门板飞冲进来,散落在了萧淼清的周围,甚至有几块碎屑砸到了萧淼清的额角,登时染红了他白皙的皮肤,他依旧一动不动,如同一个等待主人操控的大布娃娃。
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有如此表现,即便知道自己在梦里,萧淼清也不由感到一丝悚然。不过身后很快传来匆促的脚步声,萧淼清回身,看见脚步虚浮跌跌撞撞的邵润扬正扶着门顿了顿,马上不顾自己身体的疲惫,喘着气跑到蒲团旁,伸手为蒲团上的人拭去脸上的血液。
一向寂静无声的重山殿外不知为何刀柄剑戟之声不断,又不断传来冲天的轰鸣。
“师弟,我带你下山。”他扶着萧淼清的手,将之绕到自己的脖颈后,正将萧淼清拉起来,还不等走到殿外已经叫一道飞光打中,身形顿时垮了,支撑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
梦中的萧淼清很想跑到殿外亲自看看,可是他的脚步依旧受限,只能勉强站在邵润扬的前方,与他一起看向殿外飞光的来源,有一层为无名的结界忽然包裹住了周围,好像不欲叫邵润扬带走萧淼清。
但显然又有另一道力量的存在,顷刻间瓦砾被松动的墙体震落,不知何处来的外力掀开了重山殿的屋顶,叫萧淼清的视野骤然大亮。
他抬起头却见到另外两个也极熟悉的身影,薄叙与张仪洲一左一右停在半空呈对峙的之态。
邵润扬想要带萧淼清远离的显然就是他们两个。
等从梦中惊醒,萧淼清的心还在狂跳不停。他给自己用了几道净身术才觉得身上清爽。
至于刚才的那几个梦之间没有什么关联,萧淼清大概都记得,虽然心有余悸,但是醒来以后先想到的还是幸好是梦。
这也只能都是梦了。大约是他心中焦虑,怕大师兄在现在的情况下与师尊产生冲突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窗外已经传来朦胧的黑蓝色天光,萧淼清也无心再睡。他起身喝了口茶,看着杯中的茶水忽然想起梦中的那句“道由心证”
这话简单,却也复杂。是催动术法的根本,也是术法进阶的关键。可以说大部分修士就是因为无法完全从自身理解这句话才困在当下的境界里。
那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变得强大的原因是什么?从前还在师门中的萧淼清想到的大约都是些轻松享乐的事,可现在他逐渐他想要为这乱象丛生的世界出一份自己的力量。想要在面对邪神的时候有改变情况的能力,即便只是一小份力。
萧淼清在舌尖咂摸着“道由心证”这四个字,忽然好想与杯中的水有了某种感应,垂眸便看见茶水在杯中形成了循环的水流且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好像剩下的半杯茶里蕴含了无穷的力量,急于挣脱出来。
萧淼清还来不及看清便见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裂,在他手里碎成两半,而那半杯茶水也被泼洒到了地上。
萧淼清都要以为自己刚才是眼花捏碎了杯子。
不等他多想,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鸟叫。萧淼清觉着耳熟,推窗看去,发现树木枝头站着一只灰扑扑的小雀儿,样子和其他雀儿没什么不同。
萧淼清凝视了那鸟一会儿后,鸟也抬头看他,还飞上前来站在萧淼清的窗口往里看,等萧淼清欲把它抓住时,鸟儿又极其灵活得飞远了,从宫墙起飞消失在天际。
上一篇:红丘丘的炼金工房
下一篇:捡来的宠物想当我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