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路
侍从闻言连连摆手:“不不不,这不合规矩!我一身尘灰,要是弄脏了殿下的屋子该如何是好?”
尤卢撒对精灵的规矩没办法,只好道:“那你等着,我去找找。”
他在侍从期待的目光中走进屋内,在桌边翻找起来。
伊斯维尔在王宫有自己的一间书房,大多数和族中事务有关的东西都放在那儿,只不过有时候事务太多,也会带些回房来处理。
尤卢撒对伊斯维尔的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有大概的了解,拉开几个抽屉便发现了那羊皮纸的所在。
他抽出羊皮纸,刚要合上抽屉,深处一本熟悉的、像是小册子的东西便吸引了他的主意。
这是……尤卢撒眼皮一跳,快步出门把羊皮纸交给那侍从,没等对方道谢便折返回来,把那册子取了出来。
那是一本发黄的赏金猎人手册,看上去已经有好些年头,手册的主人名为比伦,是个三星赏金猎人,完成的最后一个委托在十年前。
比伦?比伦……
回忆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名字之后,尤卢撒忽觉手脚冰凉。
是先前在曼克拉老宅的密室里,他翻到的那本笔记中提到过的名字。
第278章
他猜测这个比伦与伊斯维尔那种失控的状态有关, 但是什么时候?伊斯维尔又为什么会有这本手册?
尤卢撒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放下手册,在地毯上坐下, 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
比伦完成的最后一个委托是十年前,那这本手册落在伊斯维尔手上就是之后的事, 尤卢撒记得那段时间他和伊斯维尔刚认识不久, 那段时候……
脑中灵光一闪, 尤卢撒“嘶”了一声,觉得头有些发疼。
朦胧的记忆缓缓浮现,尤卢撒记起来, 之前有一次, 他和伊斯维尔两人约在森林里见面,遇到了一个赏金猎人。
对方是冲着伊斯维尔来的,尤卢撒只记得当时的他们还拿那赏金猎人没办法, 这事情最后是如何结束的, 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难不成那人就是比伦?还有那本笔记所说的“祂”, 难道……
是伊斯维尔当时失控,救下了他们两人?那这本赏金猎人手册八成也是那时候拿到的。
尤卢撒叹了口气,事情愈发扑朔迷离,他却只觉得厌倦。
如果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想碰这种该死的谜题, 就像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一样,尤卢撒想要平凡而安稳地过一辈子。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叩击窗户的声音, 尤卢撒本以为是哥莱瓦玩耍回来了,上前把窗拉了开。
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 是一只乌鸦。
它的脚上绑着一只信筒,尤卢撒拧了拧眉,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乌鸦带来的信件以熟悉的轻慢语调对他问好,约他在贝尔迪诺港口的郊外见面,整封信没有一句询问,就像笃定了他一定会同意。
尤卢撒咬了咬牙,五指猛然收紧,信纸在他掌心发出尖叫。
“希尔戈……”
当伊斯维尔回来的时候,尤卢撒正把擦好的匕首收进腰间的皮带。
“怎么了?”伊斯维尔奇道,“要出门吗?”
“去一趟贝尔迪诺,”尤卢撒道,上前在伊斯维尔面颊上亲了一下,“你今晚早点休息。”
伊斯维尔觉得尤卢撒的状态很奇怪,直觉其中有什么更深的缘由,拧眉道:“我陪你去。”
“你去做什么?”尤卢撒不由得笑了,“明天你还得早起参加葬礼不是?别担心,我会赶回来的。回来给你带点心。”
伊斯维尔目送他离去,连哥莱瓦都没带着,心里仍不免担忧。
思索片刻,他还是在桌边坐下,抽出一张信纸写了起来。
现在的雾兰与贝尔迪诺之间有快船直达,几个小时便能抵达邻国的港口,尤卢撒乘船来到了贝尔迪诺,抵达约定的地点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一路向西走出港口,高低不平的建筑逐渐稀疏,他走进一片平原,群山的剪影横卧在地平线那端,一轮残阳斜挂天边,犹如一场横贯天地之间的落幕。
在夕阳洒下的一片橘黄中,一个人影缓缓走了过来。
对方一头银发,身量修长,却没把那条花臂露出来,她穿得很严实,像去奔赴葬礼。
一看见尤卢撒,希尔戈便笑了:“看来你的发情期平安度过了。”
尤卢撒没回话,光是紧紧咬着牙关,双拳紧握。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希尔戈到底是不是曼克拉的族长,捷琳之死到底是否出自她之手,他这一路下来,究竟还有哪些事不是出自于对方的计划。
只是那些问题在喉间打转,尤卢撒却忽然觉得并没有意义。
希尔戈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沉默了太久,希尔戈轻笑一声,半开玩笑道:“你可别哭鼻子啊。要哭也回去再哭,我可不会像伊斯维尔和捷琳那样哄你。”
尤卢撒没有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样瞪她,青年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这个傍晚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他问,“我以为你是我母亲的朋友。”
希尔戈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话很有趣:“朋友?不对啊,尤卢撒……她是我的臣民。更何况,你应该知道,她并不是你的母亲。”
“……血缘意义上,”尤卢撒下意识补充,当他开始思考希尔戈的前一句话时,细而长的眉毛拧了起来,他似有所悟,喃喃,“你到底是谁?”
眼前倏然一暗,尤卢撒下意识拔刀格挡,女人的面孔近在咫尺,面上却不见了一如既往的笑意。
“尤卢撒,”她轻声道,“我赋予你权利——在今晚杀了我。”
尤卢撒瞳孔一缩,当即闪身后跳,与希尔戈拉开了距离。
希尔戈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刀,投向尤卢撒的目光满是戏谑:“你还真是和伊斯维尔待久了,连杀母仇人都下不了手。你不恨我吗?好吧,尤卢撒,让我再告诉你——你名义上的父亲,也是我杀的。
“当时你母亲正在生产,那个男人守在产房前,像条再忠诚不过的狗。很招人烦,不是吗?他们是为你而死的,一个死在你出生那天,另一个死在你离开雾兰之前。
“尤卢撒啊——他们是那样爱你。你现在却连为他们报仇都……”
“闭嘴!”青年的怒吼打断了她的话,希尔戈依他的意住了口,嘴角微微上扬。
下一秒尤卢撒便冲了上来,两柄刀刃碰撞出火花,尤卢撒双眼通红,漆黑箭雨发了疯般落下,在女人身上划出深深浅浅的伤。
成片的乌云不知何时沉沉压在了平原之上,苍白的闪电划过天空,草地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雨水倾盆而下,几乎一瞬间便将两人淋得湿透。
“你到底想干什么,希尔戈?”尤卢撒厉声质问,声音被雨模糊,“回答我!”
希尔戈偏头想了想:“因为……生活很无趣吧?”
尤卢撒咬了咬牙,一刀刺在了对方侧腰。
希尔戈似乎完全不打算躲,就像她所说的,她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让尤卢撒杀了她,无论过程如何。
而尤卢撒早已气红了眼,他双眼大睁着,任凭雨水如何拍打他的眼球都毫无察觉。
震耳欲聋的雷声笼罩了平原,青年匕首斜刺,穿透希尔戈的肋骨,尖端触及仍在跳动的心脏,大力搅动。
拔出匕首的下一秒,希尔戈胸膛突然爆发出一阵红光,尤卢撒仍沉浸在愤怒中,躲闪不及,便被那一枚被咒语环绕的光球击中,连退数步跪倒下去。
他再抬头时,希尔戈已经跌倒在地,雨水冲走了她胸膛涌出的血,她躺在泥地里,偏头望着尤卢撒,还在微笑。
“尤卢撒,新婚快乐,”她低声道,“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记住这串咒语,它能用你的命……换其他人的。”
“我们会再见面的。以另一种方式。”
女人的身体停止了抽搐,尤卢撒双目无神地跪在原地,雨水淌进他的眼眶,冲洗着他的眼球,他觉得视线模糊不清,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结束了吗?
这就是他的复仇吗?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雨还在下,持续冲刷着这个无人在意的角落。
尤卢撒处理完希尔戈的尸体,慢吞吞地回到了港口。
彼时港口已经有店家开始忙碌起来,尤卢撒回过神,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了一夜。
街边的点心刚刚出锅,尤卢撒混乱的大脑回忆起对伊斯维尔的承诺,他停下脚步,买了一份新鲜出炉的饼干。
当他慢吞吞地来到码头时,早晨开往雾兰的船还没有开,他买了船票,回头时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金发的身影。
他愣了愣,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当伊斯维尔脚步飞快地来到他面前,尤卢撒才意识到不是。
“衣服怎么湿了?”伊斯维尔担心地握住尤卢撒冰凉的手,用魔法烘干他的衣服,“昨晚贝尔迪诺的雨下得很大,你淋雨了吗?”
把尤卢撒的手捂热了些,伊斯维尔又脱下外衣给他披上,拉着他往船上走。
衣服上带着伊斯维尔的体温和气息,尤卢撒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回握住伊斯维尔的手,把饼干袋递了过去。
伊斯维尔愣了愣,不知为何叹了口气,接过饼干收进了怀里。
“你为什么在这里?”尤卢撒问,“葬礼那边不要紧吗?”
“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伊斯维尔笑道。
他拉着尤卢撒进了一间船舱,伊斯维尔显然是有备而来,这间船舱只有他们两人,设有简单的床铺以供休息。
“换身衣服吧,”伊斯维尔道,“我们回到雾兰之后就要直接去葬礼了,你可以先休息一下。”
尤卢撒抿唇,依言脱了皱巴了一夜的衣襟。
他把凌乱的头发捋到脑后,轻声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伊斯维尔眨了眨眼,似乎并不明白尤卢撒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要道歉?”伊斯维尔忍不住笑了,“关注恋人的状况不是我该做的吗?”
“……你很忙,精灵族的那么多事情你都得经手,不是吗?”
伊斯维尔又叹了口气。
他上前一步,轻轻将尤卢撒抵在桌边,柔声道:“不要这么想,尤卢撒。精灵族是精灵族,你是你。只要是你的事,我永远不会觉得麻烦。
“所以,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如果你觉得这是件麻烦事,就尽管麻烦我好了,我最害怕的,是你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那双温柔的蓝眼睛让尤卢撒一时语塞,他低低应了一声,凑过去亲了亲伊斯维尔的嘴唇。
是他忘了。尤卢撒想。
他们之间,确实没必要这样生疏的。
伊斯维尔笑着回应他,两人亲了一会儿,直到腰间传来温热的触感,尤卢撒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把上衣穿上。
而伊斯维尔的手还放在他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