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稚楚
祝知希急了:“你才是应该管好你……”
“走了。”傅让夷搂着人离开,一出门就将前襟的名片拿出来,没地儿扔,他干脆塞祝知希手里。
祝知希一脸莫名。
李峤戏还没看够,像个有了自我意识但又开启了自动跟随的机器人,不情愿地跟着走了。
一出去祝知希就从傅让夷怀里挣开了,也没发现这动作令傅让夷愣了几秒。
他莫名有些生气,但又不清楚自己在气什么。之前从来没有过,就算是和他那个Omega学生,他也能好好相处的。
他只能暂且把这归因于神经病祝则然。
“我自己去做b超。”
“我陪你去。”傅让夷说。
“不用,你自己还要检查信息素,分头行动吧,免得浪费时间。”祝知希说完就跑了。
做B超时他有些心不在焉,医生让把裤子解开一点,他就乖乖照做了,一解开才发现他胯骨上有红色的印子,还不少,痣上最明显。
医生倒是见怪不怪,边和同事聊天边往他小肚子上抹耦合剂。
新一轮的公开处刑。
好不容易结束,祝知希有些不安地询问:“医生,我脖子里没有腺体对吧。”
“结果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的。”医生又说,“Beta也是有的,只是有的人萎缩到几乎没有的程度了,每个人不一样,等结果吧。”
他点点头,穿好衣服离开,独自去往傅让夷检查的科室。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对话。
“你这个病吧,不能再这样吃药了,你看看这个信息素指数,都是严重紊乱的,以后只会一次比一次严重,而且很多药物都会加重你易感期的抑郁情况,你看看你这手上,不能再得过且过了。”
李峤的声音出现:“是啊,我一直劝他,他还想做腺体摘除手术呢。”
“这怎么行,你怎么一下子从最保守的治疗手段跳到最过激的?你是S级的Alpha,摘除腺体对你身体的损害比普通人大得多,没看到最近医疗事故吗?也是一个A和恋人吵架,跑去国外摘了腺体,差点死了。这种手术我们是不会做的。”
傅让夷始终没有说话。
祝知希心里一紧,他知道傅让夷对这个病耿耿于怀,但没想到他居然极端到想要摘掉腺体。
他无端有些难过。
“确实,听见没,不是我拦着不让你做的啊,人专家都说了,这很危险。”李峤说完,又解释道,“主要是他刚分化那会儿遇到一些事,有点儿创后应激,对腺体啊信息素什么的,反应特别大。”
祝知希一听,想到了之前祝则然查到的,还是高中生的傅让夷和老师大打出手的事。
李峤也知道?
也是,他们上学就认识,又是朋友,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
房间里,李峤又问:“我听王教授说,最近有个治疗效果不错的新方案,病人也是得了易感期恶性综合征的,具体是什么方案?能给他试试吗?”
“你朋友这个严重多了,他那个程度比较轻。不过是有点类似的。”医生道,“那个方案最重要的一个部分,就是从直系Alpha亲属的腺体和脊髓里提取一种生物素作为信息素抗体,然后分疗程注射,目前那个被试进行了两个疗程,的确有好转,你们要是想试试,可以找王教授安排。”
祝知希一听,眼睛都亮了。
总算有个好消息了。
谁知,一直沉默的傅让夷却忽然开口:“再说吧,谢谢您。”
祝知希一个没忍住,从墙边一步迈到门口:“为什么呀?”
傅让夷抬眼,愣了两秒,眼神有些惶然。
“为什么要再说?”祝知希看向李峤,“你快帮他安排。”
李峤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还是尊重傅让夷的选择,笑着对一头雾水的医生说:“谢谢您啊,这个,我们再商量商量。”
“可以啊,反正三期治疗结束会发论文,你们再等等也保险点。”
傅让夷出来后,只低声问了一句:“检查做完了?”
这态度令祝知希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无所知,又在这儿瞎指挥,实在有些自作多情。
喉咙一哽,祝知希不知该说什么,心里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块儿,最后只吐出一个“嗯”字,转身离开了。
李峤见状,拍了拍傅让夷胳膊:“去啊,后边儿没检查了,结果出来给你发消息。”
“嗯。”傅让夷道了谢,快步追上祝知希。
医院里人来人往,祝知希直愣愣往前冲,电梯都不等了,直接走楼梯,快步下了三层楼,推开重重的安全通道大门,外面白茫茫一片,是冰天雪地的医院后花园。
脚步声从气冲冲的噔噔噔,变得嘎吱嘎吱,谨慎了不少。
他闷闷不乐地往前走,不想回头,只竖起耳朵听,听见跟在后头的脚步声,心里好受了一点,但并不多。
冷空气冻手,祝知希把手揣进兜里,摸到了红狐狸的两张名片,一口气愈发不顺。他拿出名片一闻,也是花香味儿的。
该死的花香,谁都闻得到,就我闻不到。
花园里人不多,几个小孩儿在玩雪,其中一个小胖子追着另一个小矮个打雪仗。他走着走着,来到一棵松树前。
跟着我干嘛,又不追上来,就这么一路跟着。
祝知希心里不爽,在树下站定,看着两个裹成团子的小屁孩儿窜来窜去,恨不得从地上抓起雪跟他们一起打雪仗。
小胖子被追到树下,脚下一滑,摔倒树干上,祝知希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去扶,没想到胳膊被拽住,人先被扯进怀里。
哗啦——松树上的雪被震下来,落了一地。祝知希幸免于难,只沾到一点。
他张了张嘴唇,几缕白茫茫的雾冒出来,衬得他眼睛愈发明净透亮。
傅让夷伸出手,拨了拨他头上沾到的雪,也松了手,退开些距离。
祝知希后退更多,距离一下子拉很开。他闷声道:“你跟着我干嘛?”
傅让夷沉声道:“回家。”
谁要跟你回家。祝知希随口扯了个谎:“我约了人,不回去了,你自己先走吧。”
傅让夷皱眉,问:“谁?”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傅让夷追问,“哪位朋友?”
祝知希:“你不认识。”
“不认识?”傅让夷阴沉着脸问,“你这个朋友没有名字吗?”
祝知希被追问得有些破防:“你这人真奇怪,我就不能有你不认识的朋友吗?当初是谁说的,不干涉对方私生活的,假结婚而已,你一直在提醒我这件事,怎么现在自己忘了?”
傅让夷的关注点又一次偏离:“你这次没断片。”
“对,我没断片,你说的话我都记得。”祝知希气极反笑,“对了,昨天你还说什么我照顾你一次,你还我一次,谁也不欠谁的了。你很会算啊,但我觉得你算得还不够清楚,是我连吃带拿,拿你发泄还拿你续命,算我欠你的。”
又是一顿劈头盖脸。傅让夷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沉默地望着他。
祝知希伸出手,一把将攥在手里的名片塞给他:“还有这个,人Omega看上你了给你的,你给我干嘛?我是你什么人,要帮你拿着这些东西。”
傅让夷迟缓地眨了一下眼,低头看了一眼名片,转身就走了。
祝知希气得差点跺脚,但很快他发现,傅让夷停在了垃圾桶旁,把名片扔到了可回收垃圾桶里。
好吧。祝知希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雪。
傅让夷回来了,在他面前站定。玻璃镜片折射着雪光,遮掩着他眼底的情绪。祝知希扭头不看他,余光却也瞥见他伸出手,好像要把自己揽进怀里似的,但最后,也只是轻轻捏了捏他冻红的脸颊。
试探性地,他向前迈了一步,快贴上来,又低下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问:“怎么生这么大气?”
第41章 平等对话
听到这句话,祝知希鼻尖忽地泛起酸意。
不断膨胀的气恼“啪”一声,破了,一把温柔刀探进胸口,汩汩涌出的只剩下伤心。
眼睛被风吹得很酸,他低下了头,听见傅让夷用迟疑的语气继续。
“是因为刚刚那个Omega?”傅让夷停顿了片刻,“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图,但我觉得他对我不像是‘看上了’的意思,可能只是想借机气一气你哥。”
他又补充:“我对Omega都很抵触,你知道的。”
祝知希睫毛微微颤着,声音也一样:“我不知道。”
他说完,抬起头,眼圈泛着红:“你什么事我都不知道,但我呢,所有秘密我都分享给你。这不公平。”
如果说之前的伤心都隔着毛玻璃,说不清、道不明,那这一刻,毛玻璃也碎了。祝知希清楚地看见自己的五脏六腑拧成了绳结,看见了痛苦的症结所在,就两个字:贪婪。
要很多很多,要特殊,要唯一。
他想要这样子的傅让夷只出现在自己面前,只对自己展露出束手无策的一面。只在他面前挑挑选选、犹豫再三,捡好听的话说出口,也只在他发脾气时温声细语。
不,这还不够。他甚至想要成为傅让夷优绩主义人生里的一记败笔,成为他洁净的白色大衣上的一滴咖啡渍,他论文里错放的一张图片,一个无法修正的建模错误,一块被他亲手挖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被复原进任何古文物中的瓷片。
他想成为一个……被傅让夷想起时会微微皱眉,无法忘记的存在。
这些情感无法再被强塞进“有好感”的范畴,这个精美的、轻飘飘的无瑕包装,包裹不了过分尖锐的占有欲。
祝知希心头惶惑,他曾经以为自己很豁达,真诚地和世界碰撞,任由任何人流经自己的生命,也坦然接受离去。他最重要的人早就消失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
原来不是。
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人会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
原来他真的,爱上傅让夷了。
这个“体检”的结果来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在爱里长大的人,第一次触碰到爱的反面,是黑色的。祝知希有些慌,不知如何是好。他与生俱来的勇气魔法好像失效了。
他又退了一步,笑了一下。
“算了,你就当我宿醉还没醒,还在发疯。我真的要走了。”
但傅让夷毫不犹豫地上前,很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握得他有些痛。祝知希蹙起眉,抬头看向他。
傅让夷的眼神他读不懂,只觉得很亮,里头好像撒了许多的碎玻璃。
“不要走。”他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祝知希定定地望着他,心里忽然又被挤压出新的难过,不是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