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乐时间 第17章

作者:三股兔 标签: 年上 纯爱 双向奔赴 甜宠 玄幻灵异

yth子公司太多,谢可颂并非每个都认识。

日上三竿,晨光铺满房间,扬着金色光屑。

谢可颂赤脚落地,起床洗漱,搬着笔记本电脑陷进客厅的沙发里。谷歌搜索yth Scout,点开第一条搜索结果。

仿佛有人在眼前撒下一把彩虹糖那般,yth Scout官网由许多高饱和度色块叠加而成,马赛克风,右下角还养了一只赛博小狗。

谢可颂先切入“成员介绍”页面,熟悉或不熟悉的二十多张照片陈列在眼前。查询他人履历的行为不太正派,负罪感和好奇并存,谢可颂点开属于展游的页面。

窗口左上方出现展游开朗大笑的照片,正下方用英语写着,建筑学和金融双学位,曾就职于yth,是27家独角兽企业的第一家机构投资人。

展游的简介是这样写的:

“我父亲是知名的玩具设计师,母亲是资深人力资源专家。小时候,我家里时常有人进出,玩具制造商,游戏制作人……他们给我带来数不尽的乐趣。

“渐渐地我发现,我好像很擅长从数百上千种游戏中挑选出最有趣的那个。

“哦对了,如果把人比作游戏角色,比起每个技能都很平均的角色,我更喜欢把所有经验都点在一个技能上的人。”

网站右上角显示着“加入我们”。

一个平平无奇的按钮,倒映在谢可颂的眼睛里。

昨晚葛洛莉娅说帮展游找助理的话,如鬼魂一般,萦绕于谢可颂耳边。他点击按钮,一条条、仔仔细细地阅读招聘要求。

岗位描述是葛洛莉娅亲自写的,明确简洁,对照着改能写出一份不错的简历。

多余的心思冒出,谢可颂本能般感到危险,从沙发上站起来,给自己泡了杯冰美式。他喝一口,窝回沙发,似乎重归冷静,却从文件夹里翻出自己的简历。

他的简历在工作第一年更新了无数次,却又在第二年第三年寂寂无声地沉于硬盘深处。

当年费尽心思填不满,如今能写的东西一张A4纸塞不下。谢可颂改完简历,从包里找到电池耗尽关机三天的私人手机。

连上电源,打开微信,消息不多,大家从学校毕业后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谢可颂把简历发给正在大厂当HR的大学室友:“帮我看看。”

HR朋友:“111,晚上下班帮你看。”

谢可颂:“好,改天请你吃饭。”

HR朋友:“准备跳槽?”

“没。”谢可颂又打,“再说吧。”

经济状况不好,平薪甚至降薪跳槽的比比皆是。相比之下,yth待遇不错,工作内容也还行。虽然同事很多时候不大靠谱,也尚在容忍范围之内。

打工的每一天都是如此,把“回报”和“消磨”放到天平两端反复衡量,精打细算,说服自己过得还算不错。

跳槽重新适应一个新环境太累了,而谢可颂连打开脉脉看八卦的精神气都没有。

随便吃了点东西,他回到床上,睡了一整个下午。

*

周末很短,没关系,工作日很长。

周一像断头台的铡刀那样锋利落下,所有人都换了颗脑袋。

一个吹哨小人从千千万万个脑袋中苏醒,指挥“好!起床!出门!上班!”于是数不清的人像被催眠了那般,自发排列成行,挤上扶手电梯或者高速公路,成为地图上的一个点。

谢可颂双休日睡得太多,周一醒得早,九点不到,他人已经在工位前坐着了。

晨会没开,一周的工作就还没有开始。谢可颂难得摸鱼,一边吃吐司,一边开着YouTube看某个国外财经频道,今天的主题是“为什么乐高能够脱颖而出”。

“LEGO是丹麦语……”视频讲解到一半,谢可颂的左肩被人拍了一下,他按空格暂停,从左边回头,空无一人。

他正觉得奇怪,另一侧伸来一只手,掌心摊开,上面躺着一颗巧克力。

展游站在谢可颂背后,清爽道:“早。”他手掌一斜,巧克力从他手心滚落,如宝石般熠熠发光,掉进谢可颂手里。

“老板,你幼不幼稚。”柳青山路过,顺口骂一句。

杜成明倒是没说什么,忙着跟柳白桃讨论刚刚会上没有解决的问题。

谢可颂逡视一圈:“早。”

展游四人齐齐望过来:“早啊小谢。”

皮尔马可里尼的巧克力礼盒,也许是哪个品牌方送的,展游往每个人的桌上都放了一块。他看了看手表,跟其他人简要交代了一下工作,话语中包含不少谢可颂比较陌生的名词。

分发完一圈,还剩下一盒,展游全都给了谢可颂。

“新品,试试味道。”他留下话,同其他人一起匆匆走出办公室。

四周寂若无人,谢可颂重新戴上耳机,空格播放,“LEGO是丹麦语LEG GODT的缩写,意思是……”

谢可颂听着,掀开巧克力的金箔包装纸,剥出一颗暗红色的桃心。

生活就跟扑克牌一样有正反两面。牌面一旦被翻过去,红桃A消失,生活就会展露出它鸡飞狗跳的本来面貌。

一大早就出了乱子,工程部的同事冲过来,跟谢可颂说售楼处的玻璃屏风要敲掉重装,因为某位大领导前两天路过时,拍脑袋说了一句“风水不好”。

“售楼处下周开放。”谢可颂说,“而且宣传图都已经发出去了。”

“领导其实也没让我们改,就是我们总监……唉……比较重视上级意见。”对方委婉道,他也不想瞎折腾,偷偷劝,“要不让你们莫总跟我们总监battle一下?”

莫总一般下午才来上班,谢可颂只好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把工程部同事哄走,谢可颂给莫总打电话:“喂,莫总……”

事情还未汇报,就听电话对面插话:“小谢啊,我正要找你呢,我在楼下,有什么我们一会儿见面了再说吧。”

谢可颂挂断电话,总觉得莫总今天的声调异常严肃。

没过几分钟,莫总赶到,他包都没来得及放,把谢可颂领进一个小会议室。二人对坐在白色小圆桌两侧。

莫总正颜厉色,眉间笼着一层郁色。谢可颂以为对方已经得知改建售楼处的事情,主动提:“工程部的意思是我们要把后续所有的产品照片改掉。”

“啊?”莫总表情倏地空白,嘴巴呆呆地半开,“为什么?”

谢可颂疑惑渐生:“因为……售楼处的屏风要重做。”

“怎么这么突然?没事,这无所谓。”莫总轻飘飘地碰一碰嘴皮子,“我一大早找你呢……”

“这很重要。”谢可颂强行打断,“月底就要开盘了,工厂和设计怎么来得及?”

“大家抓紧一点嘛……”

谢可颂不敢苟同,要跟莫总算排期。莫总搓了搓手,顾左右而言他:“前几天成本部的尼克跟你沟通过吧?就雨伞的事情……”

谢可颂低着头,打开手机日历:“嗯。”

“我听下来他的意思就是,”莫总欲言又止,“暗示我雨伞价格那么高,是你和徐稚吃回扣了。”

气氛僵滞。

手机锁定时划出“嘎啦”细声,谢可颂缓缓挺直腰。

“哎呀,我当然知道你没有,但没有用啊。”莫总面露难色,“事情是不是真的,实际上是什么样的,都不重要……但万一上面听见传闻,起了防备之心,以后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用啦。”

谢可颂始终沉默,视线直直射向前方,像一尊凝重而困惑的雕塑。

莫总摆出年长者的姿态,语重心长:“你还年轻,做事情不要太硬,也要适当圆滑一点……”

都是废话,不值得消化吸收。谢可颂隐隐不耐。

胸口渐渐攒起火苗,来不及探头就被闷回心里,正如之前无数次那样,在他身体里不声不响地、绝缘、微弱地燃烧着。

“我知道了。”谢可颂撤掉目光,讲话轻轻的,仿佛刚刚被扣帽子的事情根本不存在,重复,“我知道了,我明天下班约尼克吃顿饭。”

“吃饭好,有什么误会啊,吃顿饭就说开了。”莫总喜上眉梢,有些忘了形,“马上午休了,要不你等下就去约尼克吧,恩怨不隔天嘛。”

“不行。我中午要把上周的流程全部验收掉,下午六点出外勤跟销售开会,四点还有一个会,下午两点开始有三个人轮流找我对文档。我本来十一点就应该开始写文档了,可是我现在在这里跟你开小会。”像三倍速朗读的语音系统,一串话讲到气力耗尽,谢可颂深呼吸,“所以我今天没有午休,约不了饭。”

莫总有点怕谢可颂现在的状态:“哦哦,你忙,你忙。”

谢可颂目光一厉:“工程部那边……”

“我去了解一下情况。”莫总安抚谢可颂,连忙答应,“小谢你别急,我现在就去找他们总监吃午饭。”

十二点整,门外喧杂,小会议室重归安静。

大概因为刚刚讲话太密太急,缺氧,晕眩感后知后觉地反上来。庞大冗杂的待办事项像一座大山,无形地压在谢可颂头上,而他两手空空,坐在会议室呼吸。

浪费时间,就连呼吸也是浪费时间。谢可颂闭目缓神,决定继续工作。

他给尼克发了条消息,问对方明晚有没有空。对方很快回复,说最近自己有点忙,等有空了再说吧。

谢可颂点进他朋友圈,半小时前刚刚更新,“晚上有没有小姐姐组局王者荣耀呀”,配图熊猫头表情“今天很忙,也很想你。”

傻子才看不出对面在摆谱。

生气和发泄只会白浪费精力,对推进工作没有半点帮助。最重要的是把事情做完,低头也好奉承也罢,都没有关系,都只是完成任务的手段。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餐厅,我先帮你预……”谢可颂起身,一边打字,一边朝摁下门把手。

相邻两扇会议室的门同时开启。

空间好像被区隔成泾渭分明的两块。谢可颂这边灰暗沉闷,而对面轻松、活泼,像盛满阳光的玻璃盒。

“谢谢你今天过来。”隔壁,葛洛莉娅把一个陌生的年轻人送出门,笑容可掬,“那面试就到此结束啦,三个工作日内我们会给你回复的。”

参加展游的面试甚至没有着装要求,年轻人穿了一条印有摇滚巨星头像的T恤,自信而幽默:“跟展总聊天收获很多,我赚大啦。别送别送,我自己乘电梯下去。”

那个年轻的应届生从谢可颂面前路过,手里提着一个印有yth LOGO的纸袋,行走间露出其中礼物盒的一角。

谢可颂知道那是什么,yth的面试伴手礼,一套微缩yth大楼的乐高玩具,拼完可以当笔筒,他也有,就摆在办公桌的角上。三年前谢可颂来yth面试的时候,葛洛莉娅亲自发给他的。

地产起薪高,专业限制宽松,投简历的人趋之若鹜。可是这个行业工作强度过高,同事鱼龙混杂,世故复杂,又留不住人。

当年连同谢可颂在内,同期二十多个营销管培生,如今坚持下来的,只剩他一个。

谢可颂家庭条件尚可,不那么拮据,也并非没想过换个工作,只是性格比较刚硬。他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对自己要求很高,不愿意一遇上困难就打退堂鼓。

三年后,微薄的成就感退去,这份努力除了证明他能把烂摊子收拾好之外,什么都没留下。

上班太久,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要工作。工作的目的是为了赚钱,不要在工作中寻找意义,差不多得了,想太多会变得痛苦。

可是一天只有24小时,如果人用10个小时待在办公室,剩下14个小时都在修补工作造成的伤痛,总该问一句“为什么”吧?就算问一句“为什么”也不该遭人非难吧?

耳道嗡嗡,仿佛能听到细胞游动的巨大声噪。三年间工作的片段从谢可颂脑内闪过,如老旧影片快速播放,最后定格于今天早晨。

他吃掉展游给他的巧克力,然后看完了那个视频。

——LEGO是丹麦语LEG GODT的缩写。

谢可颂倒退几步,“唰”地旋身,朝打印机的方向快速走去。逆着结伴去食堂的人流,他匆匆忙忙,无意间搡到几个人,低声呢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