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股兔
展游情不自禁回应:“我——”
“叮咚”,电梯抵达办公室层。
谢可颂头脸发热,率先走出电梯,跟遇到猫的老鼠似的。展游大跨步几下,又贴到谢可颂身边。
“小谢。”展游喊。
谢可颂没有回。
“小谢,你理我一下。”展游又喊。
谢可颂走得更快了。
展游和谢可颂在办公楼走廊里上演追逐戏,宛如一出古怪的滑稽默剧。
他们路过会议室,磨砂玻璃门里,徐稚正对着投影幕布彩排自己的转正答辩;走进营销办公室的门,与从吸烟点上来的莫总打个照面,他说“虽然小谢你已经调岗了,之前活动的食品检测报告还是发了你一份”。
最后抵达工位,展游抢先一步,坐到谢可颂的椅子上。
有展游在身边,事情的走向就会变得十分小儿科。谢可颂应该生气,却忍不住缓和脸色。
“让开。”谢可颂说。
“你肯跟我说话啦。”展游讲。
谢可颂又把嘴巴闭起来。
展游知情识趣,站起身,双手捏住谢可颂的肩膀,似乎找回点平时的感觉,格外流畅地将人摁到座位上。
他蹲下身,平视对方,眼睛蒙着一层光,里面映着谢可颂的脸。
“我刚才在电梯里是想说……”展游缓道。
谢可颂屏住气息。
“我团队里的人,他们跟着我都有自己的原因,”展游绽开笑,“而你好像只是单纯认可我,这太好了,我很高兴。”
谢可颂几乎无法移开目光。
展游很高兴。
不好,谢可颂不想的,可他的心脏又悄悄为展游的话雀跃起来。
“展游。”
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展游和谢可颂的对话。
不远处,办公室门口站着柏继臣。西装革履,成熟沉稳,体面却掩不住疲惫,他的状态比只睡了三小时的展游更加乏力。
“有时间吗?”柏继臣说,“找你聊点事。”
“行,你去我会议室吧,”展游看一眼谢可颂,“我马上来。”
柏继臣点头,走开。
接下来的三十秒里,展游和谢可颂空白地呆了一会儿。
“我手上还有点事情要收尾。”先沉不住气的是谢可颂,他习惯性问,“我做完等你一起回去?”
“嗯?”展游眼睛也不眨地回,“这两天工作都集中在公司总部,你不都住自己那里吗。”
谢可颂心中一窘,匆匆改口:“那我先走了。”
他把笔记本电脑收好,背起包,从展游身前通过,朝外迈步。
手臂一热,谢可颂又被展游扯回来。
“你还是等等我吧。”展游说。
谢可颂没有回头,不讲话也不挣脱,留给展游一个静止的背影。
沉默太久,展游以为谢可颂要拒绝,放开人,圆场:“要不算……”
“好的。”谢可颂突然道。
“嗯?”
谢可颂旋过身,面朝展游,眼中没有任何一丝探究。
他似乎不再思考展游到底为什么拉住他,后来又为什么改口说算了,只是纯粹想要满足展游的愿望那般,平直地重复:“好的,我会等你。”
第25章 世界是一个大型的闲鱼
会议室,玻璃墙后挂着百叶窗,阻隔了外部视线。
展游推门而入,随便拉开一个椅子坐定,瞧见对面人疲乏的模样,哂笑,甚至讲风凉话:“挺累的吧。”
“还不是拜你所赐。”柏继臣头疼道。
工厂正处于融资的关键期。既然展游要求不对外招商,那不够的几百个亿,他们只能从地方政府和各大银行那里贷。
柏继臣出身世家,名声在外,在政商两届比展游更吃得开——只是人擅长应酬也得有个度。
就这一个月,柏继臣日夜颠倒,从一个包厢跑到另一个宴会厅,身体仿佛被酒精入了味,喷香水都忍不住多按几泵。
“第一批投资意向……跟你之前预想的差不多。”柏继臣说,“他们质疑,若如你计划书所言,将工厂每年50%的利润投入研发,是否还有足够的钱偿还贷款。”
展游:“我申请的时候应该提交了额外资料才对。”
“不够,他们仍然质疑工厂的盈利水平。”柏继臣转达,“研发投入降到20%比较安全。”
展游:“45%。”
柏继臣:“30%。”
“40%。”展游收起笑,“这是我的底线。”
“上面跟你的那些投资人不一样,对你本人没有信任,不会陪你承担风险。”柏继臣说,“他们需要你提供更多报告佐证市场情况和盈利能力。”
展游:“可以。”
“他们还提到工厂周边地块的基础建设。”柏继臣补充,“我们后续要花钱帮他们搞定附近中小学、社区医院、养老院……”
“热门商品,卖一捆N,可以啊。”展游了然地笑,主动问,“还有吧?”
“还有……那边要你签对赌协议。”柏继臣眉头皱了皱,“约定每年上交32亿税收,共享部分科研结果……”
“这些我心里有数。”展游打断,接着问,“如果我没有达成呢?”
柏继臣:“你在工厂的51%股份自动归他们所有。”
yth持工厂49%的股份,yth Scout持51%。
yth投资工厂的这笔钱是早几年就规划好的,虽然公司现金流充足,仍有余力,但为了抵御现金流意外断裂,不能盲目扩张。
展游更激进一点,动了基金池里所有能动的钱,其中包括他的个人存款。
“还不错。”展游挺放松,“至少没要你那边的股份。”
“yth每年的基建项目也不是白做的。”柏继臣如释重负,往椅背上一靠,“剩下的事情你自己跟他们谈吧。”
“这次对方派来的代表是?”
“我爸。”静了几秒,柏继臣补充,“他主动申请的。”
展游从桌上提起一瓶乌龙茶,递给柏继臣,轻声道:“辛苦了。”
柏继臣松领带的动作微顿,接过乌龙茶,打开瓶盖却没有喝,问展游:“你一定要赌吗?”
“我要赌。”展游坚持。
柏继臣:“输了呢?”
“那就重新开始。”展游单手拄着脑袋,半边脸稍稍变形,看起来有些无聊,“我又不是没输过。”
人在高位,每一句话都意味着数百万美金的流动,每一个决策都背着员工和投资人的未来。明明正在面对一件压力和风险都极高的事情,展游却再一次干脆利落地压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
展游是一个在现实世界玩大富翁游戏的人,钱似乎从来都不是他工作的目的。金钱只是一种道具,帮助他获得某种更高、更远的奖励。
“当年我没什么钱,建这幢楼的时候没少被人指手画脚。”展游想起刚刚会上谢可颂对yth大楼的评价,仰望四周,感慨,“看,就变成了现在这幅四不像的样子。”
柏继臣默了默,说:“随便你吧。”
场面静止几秒。
“你就非要烧钱养你的那些研发?”柏继臣没忍住,像一个操心叛逆期孩子的家长,“我以为几年过去,你至少会现实一点……”
“好了好了,这话你说二十年前就说过了。”展游打断,捂了捂耳朵,“怎么上了几年班,越来越啰嗦了……”
柏继臣抓住话柄,把乌龙茶往展游怀里一扔,慢条斯理开口:“我退休了就不啰嗦了。”
展游打着哈哈,把乌龙茶抛回去,柏继臣不接。展游低眉顺眼,强行把乌龙茶塞进柏继臣手里,嘴上还哄:“我的错我的错,劳烦柏总再干几年。”
柏继臣不苟言笑,盯了展游半晌,严肃问:“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退休。”
展游:“明年一定。”
柏继臣手捧乌龙茶,重重地叹出一口气。
柏继臣是被展游拉来当yth的总经理兼董事长的。自他上任以来,每年都会问展游他什么时候才能不上班,展游每次都跟他说“你再坚持一年”。
柏继臣一开始还会当真,后来问多了,只好认命,尽心尽力学着当一个好领导,背负起千千万万个员工的家庭。
柏继臣原本哪会管公司,他只是个普通的花花公子,相当有钱。
尽管毕业于海外名校,柏继臣并没有接手家里的产业,每天吃喝玩乐,游走于男男女女之间,组过电竞战队,玩过艺术策展,只要听起来不务正业又赚不到钱的,他全都搞过。
从纨绔子弟变为成熟稳重的青年企业家,回头想想,柏继臣的人生遇见展游,说不好到底是走运还是倒霉。
柏家施行鹰式教育,从不滥用资源开后门,放孩子考去最好的公立学校自生自灭。
柏继臣比展游早出生半年,跟展游读同一届。双方阶层不同,不属于同一个圈子,展游和柏继臣小学时期并不太熟,偶尔在社交场合打个照面,直到初中才变成好哥们。
展游念书时是学校风云人物,上蹿下跳坐不定,天天被老师抓起来骂,偏偏每次考试都能拿年级第一,招人烦又惹人喜欢。
柏继臣不喜欢读书,奈何父亲严厉,要求他事事名列榜首。柏继臣意思意思努力一下,每次都考不过展游。
没关系,一条路走不通,总有另一条路。某日中午,阳光明媚,柏继臣找到躺在草坪上午休的展游。
展游坐在树下,抱着个掌机,专心致志地打《神奇宝贝:红宝石》。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柏继臣站着,俯视展游,开门见山地问。
展游没起身,觑了他一眼,说:“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