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股兔
谢可颂把自己的心情和提包统统收拾好,去到出口,却迟迟没开门。
“怎么了?”柳白桃问。
“你……不要告诉展游。”谢可颂请求。
“我不会告诉他的。”柳白桃承诺。
往前走了两步,谢可颂拉开门,忽然说:“我想当卡西法。”
柳白桃稍稍讶异:“为什么?”
“为什么……”
谢可颂低头思考了几秒,说:“因为他的魔法是一流的。”
闷闷重响,酒吧木门合上。
夜半十二点,谢可颂离开yth办公楼。
城市灯火辉煌,车流在高架上划出明黄色的轨迹。
居民区黢黑安静,野猫窝在汽车底盘下睡觉。谢可颂走在小区路灯下,冷得打颤,呼出一口白汽。
进了楼道,咳嗽一声,余音缭绕,感应灯随之亮起。
谢可颂望着面前的台阶,头昏眼花,忍着不适往上走。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突突,年纪大了,他发起烧来,连骨头都疼。
掏钥匙,开门,一片黑暗。
谢可颂把钥匙放到矮柜上,按下灯光开关,“咔嗒”。
展游正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暖色光线下,展游脸上的倦怠无所遁形。沙发过于逼仄,他小腿荡在下面,睡得不太舒服,眉头紧蹙。
两条腿自己动起来,谢可颂走到展游旁边,蹲下,将手插进对方发丝间,流连着,轻轻抚摸,又滑过眉骨,转而抚平对方眉间的皱纹。
谢可颂的触碰温柔而细致,展游悠悠转醒。他睡眼惺忪,眨了眨,见到谢可颂的那一刹那,整张脸再度蹦出光彩。
展游坐起来,用脸颊蹭了蹭谢可颂的手。他应酬喝了酒,脸又红又烫。
“几点了?”展游沙哑地问。
“十二点一刻。”谢可颂说,“你怎么来了。”
“我……”展游卖关子,“你猜猜看?”
“不猜。”谢可颂没什么脾气地盯着他。
晚上应酬结束,展游让司机开车回公司,去柏继臣办公桌上拿了戒指,直接回到谢可颂的住处。
他想给谢可颂一个惊喜,进门没见到谢可颂,忍住没发消息,等了一会儿,没抗住上头的酒精,就这样窝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装戒指的盒子就在展游的外套口袋里。
“我有个东西想给你。”展游坐正,话语间带着些紧张。
“什么东西?”
蹲久了,累人。谢可颂跟展游说着话,扶膝起立,一时头晕目眩,脚步踉跄着往前摔了几步,被追来的展游扶稳。
“当心。”展游低声关照。
“没事。”谢可颂讲,“你继续说,我去换衣服……”
把手从展游怀里抽出来,谢可颂接着往前走,可他一路上积攒的力气霎时不翼而飞了,腿脚软得不行,从左边摔到右边,最后差点跪在玻璃茶几上,还好被展游拦腰抱住。
展游扶着谢可颂坐到沙发上。
“怎么回事?”展游被吓了个精神,摸了摸谢可颂的脸,到现在才发现对方体温烫得惊人,“发烧了?”
谢可颂喘着粗气点头。
不问谢可颂为什么明明准时下班却这么晚到家,展游直接把谢可颂打横抱了起来,送到卧室的床上。
“我去拿体温计和退烧药。”展游摸了摸谢可颂的额头,又转身出去。”
“我不吃药。”谢可颂叫住对方。
展游权当没听见,步履不停,让谢可颂听话。
“我……不能吃。”谢可颂说,“至少现在不能。”
展游回过头:“什么意思。”
谢可颂对上展游的目光,慢慢开口:“我喝酒了。”
展游回到床边:“喝了多少?”
谢可颂:“喝了一些。”
展游目光沉沉,忽而笑了声:“一些是多少?”
谢可颂偏转视线,落到自己平瘫在床上的掌心,低声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展游咀嚼着谢可颂的话,心中生出郁结。他是生气的,气谢可颂逞强,气谢可颂不爱惜身体,但这些都不是矛盾的根源。
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夜半不归跑去喝酒的呢。谢可颂从没说,展游也从没问,就这样拥抱着、亲吻着走过了很长一段路。
持续的静默。
谢可颂干干躺在床上,盯着展游看了一会儿,拉了拉对方的衣角,说:“想喝水。”
“哦……”展游回神,“我去给你倒。”
算了,现在不是聊事情的好时候。
展游叹了口气,倒来一杯热水,坐到床边。谢可颂要拿杯子,他没让,用酒精棉花把水银体温计擦干净,塞进谢可颂嘴里。
“待会儿再喝,先量一下温度。”展游柔缓道,“不然就不准了。”
谢可颂不好说话,慢慢闭上眼睛。
过几分钟,展游开口打破安静的空气:“不能吃药……那就先不吃了吧。”
谢可颂鼻腔中哼出一小声。
展游隔着被子,一下一下地拍着谢可颂的腹部,力道轻柔,哄:“好好睡一觉,早上起来再看看情况。”
谢可颂顺从地点了点头。
时间差不多,展游把温度计从谢可颂嘴里拿出来。
“38度5。”展游眉头紧皱,摸了把谢可颂的脸,“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头痛吗?胃难受吗?”
浑身上下都难受,混作一团,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在痛。谢可颂摇摇头,说:“没有,不痛,不难受。”
“你啊……到底是真的不难受,还是假的,哄我放心的……”展游妥协,“算了,明天早上要是还不退,就去看医生。”
谢可颂:“嗯。”
谢可颂整个人裹在蓬松的鹅绒被里,衬得头脸格外小,看起来简直跟襁褓里的婴儿一样脆弱。
有一瞬间,展游甚至怀疑谢可颂没有在呼吸。他去碰谢可颂,像用手去抓一个梦,舍不得,怕力道太重,改为撑着床沿,俯下身去亲对方的脸颊。
谢可颂往旁边挪了一下。
“会传染。”谢可颂说。
“行……”展游帮人掖了掖被角,嘱咐,“我去洗澡,回来帮你擦一下。今天我住在你这边,不舒服就叫我。”
说完,他提步往后走,刚到门口,便听到谢可颂微弱的声音。
“你回去吧。”谢可颂说。
展游转过身。
“明天早上不是还有个很重要的会吗。”喉咙肿痛,谢可颂艰难地吞咽,“你得好好休息。”
“我可以让柏继臣代我去。”
“柏总不是在B市吗?”
“那就找小白、小青、老杜,随便谁!公司又不是没我就不能转了!”
压于心底的情绪骤然爆发,展游越说音量越高,似乎上了火气。
就连这种时候,谢可颂提到的都是工作,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对展游敞开心扉,从来没有像展游渴求他那样渴求展游。
展游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谢可颂总要把两个人之间的界线,画得那么分明。
“不行的。”谢可颂实事求是。
“我……”展游心中翻涌着火焰,说出口时却只剩下一缕青烟,“我可以将会议改期。”
“你别管了,“谢可颂又说,“明天早上要是还不好……我自己会去看病的。”
“谢可颂,我好好跟你说——”
“——我不想跟你吵架。”
展游极少叫谢可颂的全名,每次叫都没什么好事情发生。谢可颂听得刺耳,睁开眼睛,一字一顿地讲:“我不过只是感冒发烧而已……你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应该被困在我身边。”
字字句句,悄静地落在地上。
谢可颂这样对展游说话的时候,展游不会再有任何脾气。
首饰盒八角尖尖,硌在展游的腰腹处,带来一种钝钝的痛。他眼里盛满谢可颂的模样,一步一步走向床边,佝偻下腰背,握住谢可颂的左手,轻轻问:“你把我当什么啊?”
谢可颂没有回答,在展游眼里平静地呼吸。
静了很久,展游几乎以为谢可颂已经睡着了,他才听到一句短短的话从谢可颂嘴里飘出来。
谢可颂说:“我不知道。”
“是吗……”展游闭了一下眼睛,亲吻谢可颂的手背,放下,扯了扯嘴角说,“睡吧,晚安。我明天会去参加会议的。”
谢可颂握紧展游的手,就这样沉沉睡过去。
谢可颂的话,展游只答应了一半。
那天晚上,展游洗完澡,照顾好谢可颂,没有离开,反而钻进被窝,将背对自己的谢可颂紧紧抱进怀里。
很紧很紧,就好像在怕第二天醒来,谢可颂会从他身边飞走那样。
展游活了三十多年,中学毕业之后便孑然一身,每天早上从床上起来,睁开眼,发现世界上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孤零零的人。
展游很爱谢可颂。他们除了爱之外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