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股兔
望着两人碗里堆成一团的食物,谢可颂发了呆,思考了很久,提着一口气再说:“我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先吃,”展游看了眼时间,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谢可颂的话,站起来,“我去开会,收个尾就回来。”
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声音分外刺耳。
展游离席,坐在沙发上继续开会。谢可颂眼睛跟着展游走,凝望他紧锁的眉头,又看他握住电容笔的手,随后视线虚了焦,转过头,厨房台面上的平板电脑映入眼帘。
一份技术合规性文件而已。
最终,谢可颂搁下筷子,关掉了电火炉的开关。
室内温度降了几分。
谢可颂面对着一个空座,一口一口吃掉碗里剩下的菜,越吃越冷,走到沙发边,抓起毛毯裹在身上。
展游很专注,似乎没有发现谢可颂,有条不紊地讨论工作,清嗓子的频率愈来愈高。谢可颂注意到,去厨房给展游倒了一杯水。
“那就先这样吧……等我明天回来再说。”
展游挂断语音会议,疲惫地叹出一口气,忽闻厨房那边的响动,以为谢可颂在洗碗,便立马高呼:“你放着,我来洗就行!”
谢可颂正端着水靠近,被展游一喊,像个受惊的兔子似的,浑身一抖,失手把玻璃杯摔倒地上。
一片狼藉。
水在地面上漫开。
谢可颂愣了愣,抽两张纸巾,蹲下身,打算先把大片的玻璃捡起来丢到垃圾桶里。没来得及动手,他被展游用力拉起来,摆到一边。
剩下的时间,谢可颂靠在墙边,看展游先拿扫帚处理完玻璃碎片,又拿拖把抹干净水渍,把地板处理得洁净如新。
一切做完之后,展游站在离谢可颂几步路远的地方,把仅剩耐心都给他,温柔地笑,朝他张开双臂:“好了,来吧。”
灯光罩在头顶,他们之间充斥着大片大片的、轻盈的光团。
谢可颂一步一步朝展游走过去,环紧展游的腰,面孔朝下,用额头抵住展游的肩。
“怎么了?”展游回抱住他,低声问。
谢可颂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又或许是很久很久,谢可颂才开口说了话。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谢可颂忽然说。
展游整个人都僵滞住,心跳快了起来,拍着谢可颂的背说:“当然不会。”
“但我……”
谢可颂停了停,肌肉绷得很紧,或许在压抑什么。他再次张口,声音很哑:“我刚刚砸碎杯子的时候……”
他呼吸困难似的,伏在展游肩上的身体一起一伏,把展游的衣服抓得很皱。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沾湿了衣领,展游身体里的氧气都被抽空了,双手捧住谢可颂的脸颊,把对方的头抬起来。
展游看到一张很难过的脸。
“我其实……最近过得不太好。”谢可颂红着眼眶看向展游,眼睛潮湿,仰了仰头,抿住嘴巴努力维持着稳定,甚至是想对展游笑的。
展游被定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什么都说不了。
“你看起来……好像也过得不太好。”谢可颂抬起手,眷恋地碰了碰展游的颧骨、下巴,指尖扫过发稍,眼泪又落了下来,有点苦恼,“我们……是不是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展游死死抓紧谢可颂的手腕。
“你给我三天时间……两天,两天就行。”展游一手攥着谢可颂,一手拿出手机,给帮他做日程安排的同事打电话,“等我把手头上的事情结掉,我就请假……”
“喂?展总?”同事接了电话。
“你帮我把下周的日程……”
“你不要说傻话。”谢可颂捏着展游的手腕,把他的手压下来。
“那你让我怎么办!”展游拔高嗓门说完,猛一失神,满含歉意地、小心翼翼地把谢可颂摁进怀里。三十多年来从不被任何事情束缚,那么潇洒的人,此刻却手足无措,只会抱着谢可颂,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好爱你。”
谢可颂闭了一下眼睛,濡湿睫毛。
为什么呢。他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你知道我刚刚摔碎杯子的时候,在想什么吗?”谢可颂在展游耳边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什么?”展游艰涩道。
“我在想……”谢可颂语气很淡,可是一张口,所有的伪装与平稳全部垮塌,他咬着牙,在展游耳侧呕声喘气,潮湿而哽咽,“我在想……我怎么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那个就算背负着再大的工作压力,也绝不会被打垮的谢可颂。那个就算身体破破烂烂,也会去yth顶楼把展游带下来的谢可颂。
相信他。需要他。好好使用他。
这样一个坚固的人,在展游手里碎掉了。
手机掉在地板上,里面的人发出“喂、喂”的问句。
展游松开了谢可颂。
他的眼眶也红了。
第51章 爱情只能陪你走一段路
爱情电影和小说多爱讲述失恋,等情人相爱变成怨怼,争吵,置气,狠狠摔门而出,发誓此生再也不见。
这些激烈的爱恨嗔冤,不会发生在谢可颂和展游身上。
展游的大衣挂在谢可颂的衣柜里,粉红色的围裙挂在厨房一角,垃圾袋也被扎好,排列在门边,
他们相对而坐,隔着一张小餐桌,心平气和地开一场简短的会议,讨论谢可颂之后该怎么办。
“我保留我的意见,建议你过年之后再回来工作。”展游说,眼球布着血丝,“至于还是不是助理的岗位……你看吧。”
“我两个星期后会回去上班。”谢可颂坚持,目光落在桌面上,以沉默作为展游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好,我不会再插手你的决定。”展游公事公办地讲,“具体的事情,你回公司找柳青山吧。国内的事情我暂时交给她决定了。”
“嗯。”谢可颂应道。
夜深人静。
他们注视着彼此泛红的眼皮,久久静默。
“你……”谢可颂轻声问,“什么时候回伦敦?”
“凌晨的飞机。”展游有点破音,清了清嗓子,苦涩地笑,“哦……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展游站起来,走遍房间每个角落,将笔记本电脑、充电线之类的东西陆陆续续收起来。他不管做什么都很利索,此刻动作却变得很慢。
谢可颂盯着展游看了一会儿,拿起一块移动硬盘,走到展游身边,递给他。展游要拿,谢可颂没有松手。
“我只是问一下,没有赶你走的意思。”谢可颂捏住移动硬盘,直直看进展游的眼底,“你可以留下来过夜的。”
“我知道。”展游主动移开视线,把硬盘丢进包里,背包往外走,“只是正好有事情,要去一趟公司而已。”
谢可颂跟他走到门边:“我送送你吧。”他折回去,想拿外套。
“不用,你好好回去呆着。”展游抓住谢可颂的胳膊,顿了顿,放开,双手垂落,“外面冷,我自己下去就行。”
说完,展游最后单手捧住谢可颂的脸,拇指轻轻蹭过谢可颂的眼尾,笑了笑,转身离开。
楼道感应灯亮起又熄灭,展游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展游。”谢可颂出声。
感应灯亮起。
展游抬头,等谢可颂说话。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你……”昏黄灯光下,谢可颂的话语带有回音,“你刚刚没怎么吃晚饭,饿不饿?”
“不饿。”展游回答。
谢可颂没听到展游的话似的,追出来一步:“我早上做的面包还剩下一个,你要不要吃。”
展游默了默,说:“好。”
二人再次进屋。
室内温暖。
谢可颂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黄油可颂,撕开一半,分给展游。
面包被扯开的瞬间是无声的,像猫咪翻出肚皮那样,露出层层叠叠的白色内芯,柔软、毫无防备。
鼻尖被香甜的气味萦绕,展游有些恍惚,塞满嘴巴一口吞下,噎得眼圈发热。谢可颂见状,将另一半面包也放入展游手心。
安静中,他们默契地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一小口,接着一小口,展游虚虚望着前方,撕下一块面包,送进嘴里。谢可颂坐在展游身边,靠近,再靠近,脑袋倚到展游肩上,正如从前一直做的那样。
时间在他们之间流淌着。
半个可颂,小小的,吃得漫长而艰难。展游还想往嘴里送,抓了个空,于是视线朝下望去。
他看见谢可颂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
谢可颂从卧室的床上醒来。
他赤着脚踩进毛绒拖鞋,随便披了条毯子,愣愣地从客卧走到厨房,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终于确定展游已经走了。
早晨,屋子里是金黄色的,阳光里闪烁着点点尘埃。
冰箱门上,甜甜圈模样的磁铁下夹着一张便签——
垃圾我带下去丢掉了。面包很好吃。过两天听说要下雪,注意保暖。
是我不好,不要再落眼泪了。
*
两周后。
谢可颂正式复工前一天。
八点半的闹铃响起,洗漱,吃早饭,千篇一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