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鹤夫人
因为约兰趴在他身上,露出袋熊的无辜微笑,哗啦一下扒开了他的衣服。
山君:“……”
身后的银幕上,一群人正载歌载舞,搞什么舞会庆典,空中彩带喷飞,大家都喜气洋洋的。银幕外头,气氛一时陷入沉默,山君和约兰大眼瞪小眼,约兰和下面这个“闸门拉杆”的真容大眼瞪小眼。
山君犹豫片刻,低声道:“是否我的身躯体型对你造成了困扰?如果是的话……”
“天啊,我可以挂在上面跳钢管舞了,”约兰震撼地喃喃道,“我可以单手握杆旋转三百六十度……”
山君迟疑道:“假设你想这么做……”
“我的屁股一定会裂成两半!”约兰大声喊,然后他皱起眉头,警觉地沉思了一会儿。
“不对,人的屁股本来就是两半,所以……”他修改了自己的措辞,使其变得更加严谨,接着大声喊,“我的屁股一定会裂成四半!”
山君慌乱地睁大眼睛,他想为自己辩解什么,约兰看着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容足以照亮半个国家,另外半个看不到是因为他们已经被闪耀得失明了。
他俯下身,抱住山君的脖子,把手搭在他被剥得光溜溜的肩膀上,约兰笑得非常促狭,那是从未有人见过的,最生动的少年情态。
“但我应该可以试试。”他亲吻情人的嘴唇,发出隐秘的窃笑,“怎么?我十五岁就知道自己的取向了,但那阵子……你懂的,我的生活里塞了太多别的东西,没办法和任何人发展出比朋友更多的关系。但是我喜欢你——好吧,我爱你,在你说愿意为我把公司狗全都烧成灰的时候,在空天母舰上,你告诉我不要怕的时候,在你夸奖我,肯定我,毫不犹豫地支持我的时候……太多了,数不过来。”
山君的语言系统彻底失灵,有那么一会儿,AI甚至担心那三个字最终会导致他的毁灭。
他的数据流紊乱,情绪矩阵一团糟,仿生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合成血液像喷泉般冲击着他的耳膜。可他只感到幸福和快乐,如此纯粹,不仅仅是多巴胺和催产素结合的产物,它们就像暴烈的雷火,能够永远改变一个灵魂的形状,让他变成没有它们就活不下去的模样。
地面在倾塌,开裂,以AI的心意重塑了形态,在约兰的笑声中,他们径直掉落在柔软的床榻上,来回晃动着翻滚。
“那我们就试试吧。”山君嘶哑地说。
电影里的舞会达到最高潮,辉煌的乐声从两层楼上传来,震动着空气。约兰笑个不停,太热了,他完全融化在山君怀里,但还抓着AI的鹿角,企图把嘴唇往山君耳边贴,叽叽咕咕地说:“喜欢你,好喜欢你,我爱你……”
山君快把一口牙齿咬碎了,炎热的汗水浸湿了视线,他几乎全黑的眼瞳闪闪发光,脸上的表情扭曲异常。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差不多毁了这张可怜的床。再后来的几个小时,桌面,地板,阳台,盥洗室,以及配套的阅读室也变得一塌糊涂。
约兰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的喉咙都哑了,此刻只能挣扎着大哭大闹,以表愤怒:“你……你怎么跟个牲口似的!”
“……抱歉,”山君发抖地说,语气近乎疯狂,“我知道这不合逻辑,但出于AI的本能,我只想最彻底地掌控你的每一处细节……我无法停止,非常抱歉。”
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照射进来,楼上的电影早就结束了,恐怕约兰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看到它的完满大结局是什么样。
说来奇怪,在约兰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感官里,黄昏和白昼似乎是同一时间降临的,它们结伴到来,再结伴离开。黑夜凉爽地抚慰着大地,慷慨地展露出满天的星光。
约兰真心觉得,一天前的自己很傻很天真,而且还有些疑似好日子过太多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欠揍。
以前打完架,只能说“像是被大卡车碾过”,现在,他是真的在物理意义上被辆大卡车给碾了又碾。他嗓子很痛,说不了话,眼皮也是肿的——谁让他哭了太长时间?他全身的肌肉没有不疼的,骨头也像被拆过一遍。
而且,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洗澡。
AI的自我认知是山神,同时也是老虎,对占有欲极其强烈的野兽来说,不受控制地标记伴侣的全身,似乎是种诡异的本能。
山君在叹息。
和欢喜到极点时会落下的眼泪一样,这也是满足到极点的叹息。他抱着伴侣,心中充满哲理的开悟:原来碳基生物还能有这样的乐趣!
“我非常幸福,”AI小声说,贴着约兰的额头说,“甚至感到隐隐的忧患,仿佛这种感觉会从我的核心数据中逐渐逸散,无法被我永远留存下来。”
“我会永远陪伴你,你呢?你会永远陪伴着我吗?”山君喃喃地道,一根一根地亲吻人类的手指,“不要离开我,你不能离开我……你知道,自然界中有种植物叫槲寄生,在盛大的节日期间,它通常被用作装饰,悬挂在门框或墙壁上,站在它下面的人都要互相亲吻,非常美好,是不是?但它会通过特殊的吸器寄生在宿主的枝干上,即便宿主死去,它也不会和它分开……我想,我就是你的槲寄生,没有你的吻,你的爱,你金子一样的心滋养,我就不能存活……”
他的声音犹如偏执的雾气,萦绕在约兰的耳边,令他昏昏欲睡,完全不知道AI在说啥。
算你走运,在昏死过去之前,约兰愤愤不平地想。
差点被你搞死,我现在没力气跟你扯东扯西,等我好了以后……哼哼!等着吧!
约兰宣誓报复,他怀揣着雄心壮志,足足在修复仓里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醒来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要找自己可恶的情人算账,然而山君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如沐春风地接受约兰的欺凌……约兰感觉自己既像智商不怎么高的校霸,又像故意找茬的校花。
他总是吃软不吃硬的,约兰气哼哼的,悻悻作罢。
“这次我先原谅你!”他软弱无力地叫嚣道,“下次你再欺负我,我就离家出走!”
山君的瞳孔一颤。
AI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哪怕约兰无心的话语已经切实威胁到了他最禁忌的那条红线。AI终于明白了人心和人性的矛盾之处:哪怕他设置一千条“尊重与自由”的核心守则,他的整个灵魂,自诞生以来的全部本能,却都在排斥那个幻想中的可能性。
——他不可能容忍约兰转身离开,不可能接受约兰走到远离他的地方。他爱得太深,已经是世上最大的傻瓜了。
约兰盯着他,他色厉内荏的怒气,一戳就破的张牙舞爪的表情,统统在这一刻瘪下去,他叹一口气,过去把山君扯下来,亲了亲他的嘴唇。
“我爱你。”约兰明亮干脆地说,“好啦!没事啦。”
“……我也爱你。”山君低低地说,他看着他,仿佛在看全宇宙独一无二的奇迹,“我非常,非常爱你。”
约兰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胸口……本来只想拍一下,但是手感委实上佳,忍不住摸了好多下:“干嘛那么肉麻……再亲我一下。”
山君本来就没想只亲他一下,抱着就亲了好多下。最后,约兰就像个被嗦成芒果核的猫,不得不大吵大闹着对罪魁祸首饱以老拳。
约兰愤怒地斥责:“你不许把舌头伸那么长!”
山君幸福地微笑:“好的。”
第151章 是否星星在坠落时最亮(完)
又是数月过去,山君光明正大地侵入罗浮公司的总部蓬莱,拿走了人类目前最前沿的延寿技术进行研究。
如今的罗浮已是危如累卵,仙乡计划还未正式宣告破产,但伴随着荧惑的本体彻底消亡,自我意识上传系统同步抹消,火星上被荧惑占据、异化了一百多年的殖民基地也跟着崩毁。
两百年的心血投入白白打了水漂——如果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先不论那颗惊世骇俗的陨石,在罗轻舟后续主导的追凶行动中,他几乎引发了第二次智械危机,蓬莱总部的数据堡垒也被一个巨大的,好奇的垃圾桶啃了一口……其他公司当然不会放弃这个绝佳的机会,在全球舆论狂潮般席卷,盟友背弃,竞争对手虎视眈眈的情况下,罗浮连保全自身尚且艰难,更别提什么“找出真凶”了。
马上就要到约兰十八岁的生日了,他还非常年轻,却已经在脑海里想过不止一遍自己的死期,死因和死法。如果说山君对什么不理解,那就是这点。
他像星星一样璀璨,也如星星一般宝贵,他是我的,他是我的星星。为何如此轻视自身,不明白他的价值?
山君明白生日的意义,更清楚人类赋予了生日怎样的赠礼传统。这一刻,他终于同那些古代的昏聩君王产生共情,明白他们点起燃烧国土的烽火,也要讨心爱之人一个微笑的愚行是因何而来。在为约兰挑选礼物的时候,山君真的产生过这个念头:倘若他要为约兰建立一个地上的国度,将纯金的冠加冕在爱侣的头顶,这又是什么难事呢?
对此,约兰的态度是。
“你发烧了吗?”他叼着牙刷,诧异地把手摸到山君的前额,“还是有什么程序需要杀毒?”
“我只想给你最好的,”山君真挚地说,“我只想让你高兴。”
约兰问:“那你可以减少我们上床的时间——我的意思是,亲嘴的环节可以留下,但是减少我们做爱的时间吗?”
没有一微秒的犹豫,山君伤心地摇摇头。
约兰问:“那你可以不要随时随地抱着我,用你的舌头舔我,把我身上嘬得都是印子吗?”
没有一微秒的犹豫,山君坚决地摇摇头。
约兰又问:“那你可以不要在我身上蹭来蹭去,标记你的气味吗?”
没有一微秒的犹豫,山君认真地摇摇头。
“那你说什么?!”约兰勃然大怒,他吐掉牙刷,跳起来对伴侣进行一个殴打,“你看看这儿,看看我的胳膊,再看看这儿……我身上都要被你舔出老茧了!我看你只想把我气死!”
山君只是微笑着抱紧他,同时亲吻他沾着牙膏沫的嘴角——牙膏是桃子味的——然后在他身上蹭上今天的标记气味,带着山间林木的清冽辛辣,老虎皮毛的沉郁和温暖,犹如雨水和飘散的雾气,晕晕乎乎地笼罩在约兰身上。
不过,真正到了生日那天,山君到底放弃了那些浮夸奢丽的构想方案。
他为约兰做了最喜欢的三层巧克力蛋糕,洒满了芝士和辣香肠的披萨,他们兴致勃勃地看了《霍比特人》三部曲,站在AI的角度上,山君提出的许多点评都叫约兰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但最后索林死在孤山的崖边时,约兰依旧流下了非常具有男子气概的热泪。
他哽咽着说:“他太傻了。”
山君无言地张开手,让爆米花加热得更香气四溢,他就用黄油的芳香熏干了约兰的眼泪,又让人类的嘴角重新扬起笑容。
谈情说爱,拥抱,亲吻,吃蛋糕,亲吻,打游戏,看电影,亲吻,约兰团在山君身上,爆米花碗躺在约兰的肚皮上……他们做完了一切约兰喜欢的事,最后电影落幕,AI调亮朦胧的灯光,郑重其事地取出一个漆成绿色和金色,典雅精密的金属盒——上面缠绕着大大的金属蝴蝶结——递给约兰。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山君轻声说,“生日快乐。”
约兰的鼻尖上还沾着一星残留的蛋糕奶油,他惊喜地大声道:“什么,还有礼物!”
他的手一接过盒子,指纹与DNA验证成功,金属蝴蝶结宛如活物,丝滑地松脱,解锁,盒盖缓缓展开。
约兰眨眨眼睛,笑意逐渐化作怔怔的神色。
盒子里装的,是一只崭新的玩偶熊。
黑色的纽扣眼珠,看起来湿漉漉的皮革鼻子,熊穿着一件绣着老虎头的蓝色小夹克,一条矮矮短短的牛仔裤,脚上套着双锃亮的小皮靴,笑容甜蜜,毛绒蓬松。
“我知道它不是闪电骑士,也不能取代闪电骑士在你心里的地位,”山君有些拘谨地解释,他仔细观察着人类的表情,这还是他第一次筹备预测之外的赠礼计划,毕竟他在第一次伪装成玩具熊,试图拉近和约兰的关系时,就遭到了约兰惊天动地的痛打,“但是,我认为你应该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熊。”
“……我的熊。”约兰低声说。
他轻轻抚摸着毛毛熊的边缘,用冰凉的,机械的指尖,捻起它柔软的绒须。
“假设每个人都能拥有一只闪电骑士,重视它更甚于权势和金钱,人类的社会无疑将成为更美好的地方。”山君平静地说,“我想,我认同这个道理。”
“……你改的是电影里的台词——!”约兰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泪水从眼眶中喷出,他用力抱住玩具熊,大哭起来,“他死前不是、不是这么说的!”
山君瞳孔地震,他赶忙抱着约兰,用沾染了黄油香气的手指去擦他的眼泪,慌得眼睛都睁大了一圈:“怎么了?别哭,别哭,是不喜欢吗?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可以……”
约兰把脸埋在他胸前,抽噎着说:“喜、喜欢……”
山君放心了,他把约兰和他的熊都抱在手上,一下一下地亲吻他眼角的水光,轻声道:“那它就是你的熊了。”
“我要给它取个名字,”哭过之后,约兰做出决定,爱惜地抚摸着它的小夹克,还有小夹克上的老虎头,“以后,它就叫老虎公主了!”
“只要你高兴,”顿了顿,山君温柔地说,“这是个好名字。”
看约兰平复心情,山君抱起他,又说:“我还有第二个礼物送给你。”
约兰探头探脑地问:“还有吗?是什么?”
熊熊套盒?一窝熊?一家三熊?
带着他,山君在这座恢宏的塔内飘浮前行,金色的丝线在两侧汇聚成指引的路标,他们来到宽阔的室内,约兰看到中间摆放着一台类似神经连接舱那样的躺椅。
“这就是意识上传装置,”山君说,“不同于荧惑那种巨型集合模型,这更类似于人类黑客用于潜入深网,与赛博空间进行交互的必备通道。”
约兰:“那它能干什么呢?”
“我想请你来到赛博空间,”山君说,“正如我所见,所感的都是真实的你,我也希望真实的那个我能为你所见,所感。”
他用嘴唇摩挲着约兰的手指,平静地诉说着热切的剖白:“请你知道,你是我的伴侣,我永远不会用一己私欲逼迫你,这是一份礼物,而你完全可以拒绝它。”
“不啊,”约兰说,“挺有意思的,我还没去过赛博空间呢!里面都有什么?我能打架吗?我在里面受伤也会疼吗?”
“里面什么都有。”山君欢喜地回答,“赛博空间里的战争开始得快速,结束得也很快速,它与你理解的‘打架’截然不同。理论上说,你会在里面保留一切感官,所以是的,你在赛博空间内受伤时感到疼痛,但我向你保证,在那里没有事物能伤害到你。”
约兰把老虎公主放在胸前,愉快地躺到连接舱里。
靠枕上传来微弱的脉动感,犹如轻柔的电流,顺着约兰的脊椎缓缓爬升。几根纤细的神经接线贴在他的后颈,没有刺痛,只有一瞬间的冰凉和痒意,仿佛海浪轻轻拍打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