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莲鹤夫人
他们有的生长着犄角,有的长满鳞片,有的则在耳后张开一对鱼鳍,但唯一的共同点——这些外星人或多或少都拥有人类的大致特征,不仅五官齐全,而且只有一个头,一个身子,两条胳膊两条腿。
“下车!奴隶全都给我下车!”卫兵手持光滑的长棍,威吓地敲打着车厢门,“排成一队!”
混迹在队伍里,阎知秀假装一瘸一拐地落在最后面,想试探一下长棍的威力,然后就不出所料地被打了一棍。
“走快点!别磨磨唧唧的!”
……很好,试探到了,确实是带电的。
阎知秀疼得龇牙咧嘴,歪歪扭扭地站起来。
这些卫兵同样长得……阎知秀也不想物种歧视,但他们的确长得“人模人样”的,除了淡黄色的皮肤,没有眼皮的,杏子形状的眼睛,可以说跟人类是同宗同种的亲戚关系了。
这就是所谓的神恩选民?
混迹在队伍里,阎知秀没来得及探查环境。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至于是哪里不对……
“今天好热啊。”
旁边传来两个选民的聊天声。
“是啊,不知道怎么了,刚刚天上的太阳忽然变得好亮……差点伤到我的眼睛呢。”
“嘘!别说了,我刚刚去神庙边上打探口风,相熟的人说,祭司们的心情都很不好……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阎知秀下意识抬起头,霎时间,他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天上闪着两个太阳!
左边的太阳稍大,右边的太阳更小,两颗恒星的光与热将空气熏成纯然的金黄,但奇怪的是,两颗太阳的威力本该烤干星球上的一切活物,把向阳面变成熔岩滚滚的地狱,然而根据阎知秀的感知,他只是比平时更热,身上这件破破烂烂的风衣也比平时更碍事……仅此而已。
这绝不是正常星系该有的景象,这甚至不是正常宇宙该有的景象!按照两颗太阳的大小推算距离,这么大的质量,当中形成的潮汐臂会将两者间的一切星体吸成崩塌的尘埃,恒星风撞击区产生的强辐射更能让所有生物都变成微波炉里的小鸡蛋,更有甚者,它们极有可能生出一颗中子星或者黑洞。
不管怎么说,他看到的绝对不可能是这么岁月静好的景象。
难道……物理学消失了吗?
我到底在哪?
阎知秀汗流浃背,终于慌了。
不是,那个虫洞到底把我干哪儿来了?!
作者有话说:
阎知秀:*绽开迷人的微笑,试图用口才来使自己摆脱困境*你们知道,我是星际最有名的宝藏猎人……
还是阎知秀:*尝试失败,被人往身上丢了二十八个西红柿*哎哟!真倒霉!
另一边,宇宙的主人:*呼呼大睡……惊醒!*什么,有人类?*没发现动静,失望睡去*什么啊,是错觉。
第154章 愿他万年(三)
他目前所处的广场熙熙攘攘,一眼望不到头。毒辣的日光把地面的颜色熏烤得橙黄,其上镶嵌着几何形砖块将人流分成三部分,高贵的自由选民,维护秩序的卫兵,以及插标卖首的奴隶。
很不幸,阎知秀被划分到了第三个阶级。
远处的地平线上,宏伟的建筑拔地而起,仿佛斑驳的蛾翅,被修建成朝着天空振翅欲飞的形状。阎知秀不愿承认,但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危机已经悄然降临——宇宙之大,他再不想点自救的办法,可能一辈子都得在这个邪教分子控制的世界当奴隶了。
而且更要命的事还在前头……卫兵正在给一排低眉顺眼的奴隶脖子上卡项圈!漆黑的项圈,看起来沉甸甸,还能自动调节形状,一拷在奴隶的脖子上便飞快锁合,仅在缝隙中放射出细微的红光。
要么是体能抑制器,要么是电击环,除了这两者外没有中间选项。
阎知秀头疼得要命,神经一跳一跳的,穿越虫洞时的撞伤还没好,但他现在也只能咬牙硬上了。
出路,出路……我的出路在哪儿?
卫兵的动作非常快,跟流水线上的熟工似的,马上就要套到他跟前了。不断有选民闲逛到前头,观察这排新奴隶的身体状态。阎知秀甚至听见一个小孩指着自己说:“他头上红红的一片,好吓人!”
“不怕不怕啊,”父母连忙哄道,“我们不挑瑕疵品,我们另外挑好的。”
你们这群牛鬼蛇神是人吗,就在这儿“吓人”上了?阎知秀无语地咬着下唇上翻卷的死皮,撕下来呸到一边。眼看卫兵就在自个儿左边,他视线下滑,一眼盯上了对方腰间的枪形武器。
他控制住身体,加大了前后摇晃的幅度,伴以张嘴喘息,眼皮闪烁,脑袋前倾等症状,活脱脱一个“重伤脱水中暑”的标准病人模板。卫兵站在他跟前,呵斥道:“别耍小聪明!”
说着就要把项圈往他脖子上套,说时迟,那时快,阎知秀的手掌犹如灵活的游蛇,迅捷插进枪托,猛地向下一拽——
没拽掉,是重力锁!
卫兵勃然大怒:“你敢……!”
周围的卫兵纷纷转身,拔枪戒备。阎知秀下一秒就出腿横扫,抢过卫兵手上的长棍,两棍胸,一棍头,直接将对方打翻在地,然后瞥见腰带上有个暗扣,脚尖一顶,卫兵的武器应声而掉。
广场上惊哗一片,奴隶尖叫着四散。阎知秀用长棍挑起枪支,紧紧攥在手中,眼神在人群中疾扫。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附近的卫兵都在朝这边赶,同时疏散人群,他一把将地上的卫兵拽起来当做人质,用枪顶住对方的脑门。
“敢动我就开枪!”阎知秀冷笑道,“你们想他死吗?”
谁能料到,外星人的卫兵居然丝毫不顾念同袍之谊?激光从四面八方射过来,阎知秀暗骂一句,狼狈地俯身低头,身前的人质顿时当了个凄惨的挡箭牌,浑身打得跟个烂柿子似的,滋滋往外冒烟。
阎知秀眼疾手快,顶着焦黑的尸体躲到遮阳的石柱后头,听着柱子前噼里啪啦的射击巨响。他握紧武器,掌心的汗水润湿了一片先前的干掉的血痂,缓缓浸在激光枪的枪柄上。
他一心想着如何脱困,却没注意到,他手中的枪正一圈一圈地亮起蓝光。
指纹解锁,物种信息录入,DNA生物认证成功……一声嗡鸣,阎知秀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朝着远处聚拢的卫兵扣动扳机。
激越的蓝光一炮轰出!
如果说先前卫兵们的射击是瓢泼大雨,那这一下就是碗口大的冰雹冲人脑门狠砸。他手里的武器承受不住那么大的威力,当场炸膛,吓得阎知秀劈手甩开,而被蓝光击中的地面已经消融出一个大坑,广场上浓烟滚滚,数名卫兵被掀飞出去,生死不知。
“我嘞个……”他目瞪口呆地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旁边正在燃烧的枪支残骸,以及远方的大坑,想都不想,拔腿狂奔。
“……快追!”
“抓住他,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回过神来,广场上一半的卫队都去追杀这个胆大包天的落跑小奴隶,阎知秀则剑走偏锋,忍着饥饿和干渴,冲进摊贩的地盘,把各种不知名的外星果子,外星首饰,外星石头和五金撞翻一地,骨碌碌乱滚。
区域性的混乱已经无法遏制,阎知秀立即窜进逃跑的人群,踩着这些选民的脚往前跑。人头攒动,卫兵可以对同阶层的同伴开枪,却无法在自由选民中不管不顾地乱打一通。
投鼠忌器,阎知秀得以拥有片刻喘息的时间,他呼唤天赋的指引,随即一头钻出人潮,冲进旁边的小巷。
又是小巷,这个地形他可太亲切了。他就像一颗滚动在迷宫里的毛线团,身后追着虎视眈眈的一群野猫。
左转,前面不是死路,右拐,地面湿滑,爬过前方堆起来的箱子,将栅栏和阻碍一起推倒。
神庙门前,两个见习祭司正在把手拢在形如蛾翅的精致袍袖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说起来,那个隐藏的密道关上了吗?”
“关了关了!大祭司的命令,哪能不关啊。”
“真是奇怪……不是有侍卫突然摔下去,我还不知道,原来神殿后头有个隐藏的入口……不对,前头是什么动静?”
阎知秀飞一般地跳出小巷,按照直觉埋头猛跑,身后是从各个方向围堵过来的卫兵。天上盘旋着不断射击子弹的飞行器,十来个飞蛾形状的监视器缠绕着追逐他的背影。
真难缠真难缠!
汗水混着血泥,打湿了他的睫毛,将视线散射成模糊不清的,白茫茫的一片。阎知秀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进食了,飞船跳进虫洞的那个瞬间,他只来得及把一根营养针接在自己手上。
干渴和饥饿不值一提,他的肌肉紧绷,双手抱头,胸腔肺叶在每一次泵出大量空气时发出燃烧般的撕拉剧痛,但是没关系,他感应到的出口不会错。
从小到大,只要阎知秀迈开腿,就一定会朝着正确的方向奔去。
他“唰”地穿进深林,穿进那个枝繁叶茂,掩藏在深深的阴影里,无法被人用肉眼分辨出来的豁口,跳进了一个完全未知的区域。
身后的卫兵都停下了匆匆追杀的脚步,低空的飞行器仓促向上飞起,甚至连监视器也一个紧急刹车,回荡在豁口外围。
“快去……”卫兵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快去通知神殿守卫们!”
“有一个逃奴钻进了神殿的领域!”
阎知秀还在跑。
在他身边,环境正悄然发生变化。
林地树木成荫,裂开的树皮上,恍若睁着数百颗黑褐色的眼瞳,雾气缓缓地弥散起来,空气中亮闪闪的,仿佛涌动着无数鳞粉。
四周那么寂静,寂静得像是奔跑在坟地里,哀悼的孀妇用头纱蒙住了冰冷的墓碑,于是死亡沉默地腾升而起,永夜亘古,此地再也不配拥有欢喜,拥有幸福,拥有任何活着的东西。
心脏跳得快要炸开……阎知秀头晕眼花,向前跌倒在湿润的草地上,半跪着,颤抖着咳出一大口带血的胃液,那些暗红的液体逐渐渗进青草,渗进土壤。
亿万星辉,沉眠的夜蛾再次睁开眼睛,半梦半醒地投射了祂的目光。
……什么?
阎知秀哆哆嗦嗦地爬起来,继续根据直觉的指引,盲目地在林间穿行。
他拨开品种陌生的蔓藤,踩着满地的落叶,破损的风衣拂开许多浓厚如牛乳的雾气,在一片空地之后,见到了一个奇怪的石门。
门很古旧,被雕刻成一只敛翅的蛾子形状,一支触角掉了,另一只触角只剩一半。黄金的漆,白银的画,统统在时光中剥落,只剩下漆黑似夜的坑洼石头。
数万年来的唯一一次,夜蛾的目光被一颗微尘般渺小的星球所吸引。
准确来说,是被这颗星球上数万座神殿中的一座,被神殿中上千个赝品中的一个。
他受伤了,他很疲惫,他生着苍白的皮肤,修长的四肢,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扎成小辫。
诸天星座一齐震颤起来,放射出如昼如火的金光,像四溅的泪水那样燃烧起来。
真像啊,他的模样。
他实在像极了人类,像极了祂曾经眷恋至深的造物。
……这啥?
阎知秀喘着粗气,费解地眯起眼睛。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出口”了。时间紧迫,阎知秀真的没时间玩解谜的游戏,他没有犹豫,拖着脚步走上去,打算拍门。
他的手掌刚一放在门板上,上头就亮起了两团光斑,像蛾翅的花纹,也像两颗无情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阎知秀。
看见这一幕,宇宙的主人不由感到奇怪,一丝疑惑的情绪,从巨蛇座的星云弥散到天鸟座的明亮尘埃。
着实稀罕……这个生物为什么可以这么快地激活一座神殿的暗门?
这是镇墓兽吗?阎知秀吓了一跳,更懵了。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