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啊,你不是? 第158章

作者:莲鹤夫人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单元文 玄幻灵异

更奇怪的是,明明他的语气也那么逢迎,讨好得贼溜溜的,可自己却没有很厌烦……甚至生出了一丝好笑。

——回答我,你为什么笑?

察觉到对方的坚持,阎知秀叹了口气,索性闭着眼睛道:“好吧好吧……看在你救了我,给我水喝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其实呢,我是个宝藏猎人。”

那些赝品给你灌输的记忆,我知道,夜蛾轻蔑地点评。

“既然是宝藏猎人,我总会经历很多探险,也会遇到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人,”阎知秀说,“当然,有时候只有色色的人。”

“在被虫洞吐到这里之前,我接了一个三方合作的大单子,佣兵团出钱,我出人,情报贩子出情报。这个委托要求我去星间巨兽的尸骨里找个宝贝,具体什么宝贝呢……不如你来猜猜?看你能不能猜对。”

阎知秀有着出色的说故事本领,具体表现在他调动情绪的能力,还有讲故事时的互动性上。

夜蛾注视着他,即便被打得那么狼狈,脸上青青紫紫,肿胀不堪,现在还倒吊在石柱上,可他笑起来的模样居然依旧如同磁石,牢牢吸附着旁观者的目光,伤势丝毫不影响他神采飞扬的魅力。

时间是我羽翅下的精灵,只需一瞬,我能看清你未来所有可能的未来,夜蛾想。

但是,这样的机会确实太少了,能和一个不疯癫,不狂热,不献媚的智慧生灵进行如此正常的交流……即便他的记忆是虚构的,那又如何呢?

因此,神明生涩地进行了自己的猜测。

——是一尊圣杯,上面镶嵌着纯洁的月光石和蛋白石,它的清泉永不干涸,能使沾唇之人青春永驻,贪饮之人尸骨无存。

“哈……!猜错了。”阎知秀着实费解,如果不是被绑着手,他肯定会进行一个头的挠,“不知道你这是打哪儿来的想象,还挺丰富……其实就是一颗留影石!据说上面印着大海盗的失落财宝地图啥的,陈词滥调,毫无新意。”

哦,神明想。

“按照惯例,在出发前,我特地找人给我算了一卦。占卜师替我抽了张牌,告诉我那张牌是‘倒吊人’,象征牺牲啊,走向正确方向啊啥的,我还以为这次又有谁要替我去死了,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只是被情报贩子给坑了,他不知道奉谁的指示来整我,差点让我死在镇墓兽嘴里。你没见过啊,那玩意儿老大了,跟个饿死鬼似的,一嘴下来直接啃没了一条陨石带,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跑出来。”

挂在绳子上,阎知秀忍不住来回晃悠:“你看看,人家占卜师到底有两把刷子,只不过,既没有人为我牺牲,我也没有走到正确的方向……倒吊人!现在我就是倒吊人,这难道不可乐,不好笑吗?”

说到这儿,他便哈哈大笑起来,丝毫不惧怕这响亮坦荡的笑声会引来附近的守卫,对他再进行一轮严酷的刑罚。

他原本衰弱的灵魂之火,此刻也跟着再度沸腾、喧嚣起来,明亮得像是能点燃无边无际的永夜。这样的火光,哪怕吸引一千一万只奋不顾身的盲目飞蛾,也是可以预见的事。

夜蛾看得呆住了。

回过神来,祂带着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羞恼,立刻转开了恒星的视线。为了掩饰自身的失态,祂接着傲慢地宣布:

——为着你和我说的话,为着它们缓解了我的乏味,这总算能证明你是一个勉强有用的东西。

——你不会死。

宣判完毕,夜蛾便毫不留恋地吹开了这颗星球。这不是垂怜,对于那个十分像人类的生物,祂绝不可能降下垂怜,更不会再生出多余的兴趣。

这仅仅算作一次心血来潮,最微不足道的赦免。

没错,他什么都不是。

作者有话说:

阎知秀:*倒挂在柱子上,被揍得像一个肿肿的面包人,但仍然习惯性地惹任何人生气*你想要我回答你?先吃我的屁股!*放荡地挤眉毛,不知何故看上去很好笑*

蛾子神:*有些震惊,还有点被莫名其妙地吸引*哦天啊……不对,我就是天。

阎知秀:*肿肿的面包,继续挤眉弄眼*或者给我点水?任何地方的水都可以。

蛾子神:*开始哽咽*哦天啊……*醒悟过来*不!我对这个贫瘠的生物不感兴趣!绝对不……嗯嗯,绝对不!

第156章 愿他万年(五)

啊……?

阎知秀像个吊死鬼——不是人的那种吊死鬼,而是毛毛虫的吊死鬼——挂在寒风中凌乱。

事到如今,他终于听清了那个声音。

它就像万事万物的矛盾集合体,轻薄如同露水,厚重如同群山,它炽热得像一颗深红色的太阳,听见声响的人都要把腥血涂上赤红的峭壁,也冰冷得像是眼泪和腐肉,浓稠的月光与打磨的银器,使人脏器发寒,想要翻江倒海地呕吐。

……撞见鬼了。

阎知秀头上冒汗。

而且是个自大又欠扁的鬼,说起话来好像别人都欠他八百万一样……不知道在拽什么,可恶啊。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苍穹上晨光乍现,一双太阳犹如疲倦睁开的眼眸,闪烁着在天边亮起。它们交织着明亮且多彩的天幕,地表上,山峦,神殿,各式建筑物的影子从两个不同的方向逐渐缩短、交叠,直至融为一体。

天亮了。

阎知秀是刚入夜那会儿被吊上去的,这也就是说,在他和那个不明声音交谈的短暂片刻,时间以极不可能的流速完成了一次昼夜交替。

仿佛他们不仅仅是讲了几句话,而是秉烛夜谈了一整晚似的……

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的飞蛾不知从何处扑扇过来,停在了阎知秀蹭满了泥土的裤腿上。它有成年人的半个巴掌那么大,领毛蓬松,触角像两片羽毛小扇子,轻蔑地挥来挥去,试图扫掉立足点上的脏灰尘。

它一动不动地停驻在那儿,直到广场上的人流逐渐多起来。来来往往的选民们可以对倒吊在石柱上的奴隶议论纷纷,痛斥他的大胆和凶残——是的,因为阎知秀在逃跑途中杀死了七名守卫,包括人质在内——或者侮辱他过于苍白的皮肤,不像他们是“最完美的晨曦黄”,不过,碍于他被吊得太高了,导致他们都十分困惑一件事:

逃奴腿上那个白白的大点,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在底下的人越聚越多,朝阎知秀指指点点的嘲笑声也越来越大,以致他真的在考虑要不要浪费身体里宝贵的水分,往下吐一场唾沫雨的时候,治安官终于姗姗来迟。

“肃静,选民们,肃静!”

他大声说。

阎知秀用力给眼皮撑开一条缝儿,这真不能怪他,现在他的两只眼睛简直肿得比括约肌还紧绷。

人群鸦雀无声,不仅是因为治安官,还因为他身后跟着的两名高大守卫,身着金甲,披风猩红。

阎知秀看见守卫就是一阵牙酸,他被揍成这副熊样儿,全拜所谓的“神殿守卫”所赐。

“……今天,我在这里宣判这名奴隶的判决结果!第一,该智慧生物被合法地认定为奴隶,却擅自逃离队伍,严重违反了自由选民的法律规定!

“第二,他袭击执法卫兵,夺取武器,导致多名卫兵伤亡,行为极度危险!

“第三,在自由选民聚集的广场上引发骚乱,危害公共安全,影响选民正常生活!

“第四,也是最严重的罪行,他擅自闯入神殿禁地,亵渎了选民信仰,违抗宇宙的意志!”

一条条罪状给治安官喊得慷慨激昂,口沫横飞,阎知秀想翻白眼,然而硬件条件不允许,只好退而求其次,朝下面吐口水。

“逃脱奴役罪,暴力抗法罪,扰乱公共秩序罪,亵渎神圣罪,四罪并罚,罪无可赦。因此,该奴隶将处以极刑。”治安官大声说,“他须得先禁食七日,再送到刑场,由重力拉断四肢,斩首示众,最后,他的尸骨将填进神殿的基石,永远承受神灵荣光的重压!愿夜蛾不朽!”

“愿夜蛾不朽!”

宣判结束,阎知秀从脚底板凉到头顶。

喂,这不就是高科技版本的五马分尸吗?而底下无论选民还是奴隶,此刻居然都在兴奋至极地狂欢呐喊……不是,这都是打哪儿来的嗜血观众啊?

重力锁平稳下落,阎知秀距离地面也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必须振作起来了,不管昨晚那个神经病鬼做了什么,又许诺了什么,凡事终究还得靠自己。每个宝藏猎人都知道,将未来寄希望于他人的承诺,无异于滑步迈向死亡。

不知为何,伴随着他逐渐靠近地面,那些疯狂的欢呼声便如枯萎了一样慢慢平息,治安官陡然没了声息,神殿武士同样仓皇地后退数步。

阎知秀不管这些,他一心一意地专注自身。正当他养精蓄锐,打算积攒力气,瞅准时机再搞个大的时,不料腿上的重力箍环忽然松脱了一边。

他被捆了一晚上的左腿当即滑脱,像条结实诱人的烤鸡腿,在空中弹跳着乱晃。

“哎哟我嘞个……!”他的身体跟着激烈摇摆,一下绷不住了,“是不是你们的手都跟你们并不存在的大脑回沟缝一块儿了,所以干出来的事才这么曲折跌宕不像个人?”

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一发羞辱,广场上仍然是死寂无声的。

治安官惊骇地瞪圆眼睛,颤颤巍巍地喊:“神恩……那是神恩的印记!”

阎知秀:“……啊?”

他试图把身子抬起来,看看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神恩的印记”,而那只雪白的胖蛾子仍然高高在上地粘在他腿上,时不时用前足捋捋触角。

“那是一个使者。”神殿守卫说,语气充满热泪盈眶的敬畏。

“那是一份膏泽。”旁边的神殿守卫说,他听起来像快哭了。

“快把他放下来!”治安官大声说,“快去通知大祭司!”

隔着三米的距离,阎知秀砰然坠地,摔得眼冒金星,这个时候,他终于听到了扑棱棱的动静,一只胖胖的雪色大蛾落在他脸旁边,像个十元店里的填充摆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阎知秀给它吓了一大跳。

平心而论,它不丑,不恐怖,甚至可以说它蛮可爱的……它的触角毛茸茸,翅膀毛茸茸,脖子上还有一圈蓬松的白毛,两枚眼瞳则是最神秘的黑色,有点接近名贵的宝石。就是体型有点太大了,阎知秀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壮硕的蛾子。

阎知秀盯着它:“……”

它盯着阎知秀:“……”

然后阎知秀伸出手,一把将它抓到掌心:“这啥。”

只有真正捏过的人才知道,此等胖大蛾子的绒毛非常柔腻,超过了最细滑柔软的动物毛皮,抓着沉甸甸的,手感简直好到诡异。

蛾子异常吃惊,因为当下发生的实在是难以置信的恶孽……自己作为古老之蛾的象征,竟然会被一个如此卑下的生物擒在掌中,即便穷尽太古至今的记述,这也是从未发生过的罪行啊!

它的复眼凶光毕露,马上就要让胆敢冒犯它的活物死无全尸,连灵魂都要化作齑粉,去黑洞中无尽焚烧。阎知秀被摔得头晕脑胀的,下意识捏捏蛾子。

蛾子呆住了。

手感不错,再捏捏。

蛾子有点融化了。

阎知秀渐渐清醒过来,他趴在地上,皱着眉头看手里的圆胖生物。

这家伙怎么一点都不挣扎?不仅不挣扎,它还拧着茸茸的胖屁股,无声地在阎知秀掌心扭来扭去,羽翅根部更是微微震动……看起来简直享受得要命啊。

察觉到他停下了动作,蛾子立刻调整视野。理论上讲,它的复眼应当覆盖着一层硬化的角质保护层,但不知何故,它居然可以蜷缩起前足,做出水汪汪的,可怜的小狗眼睛。

——捏捏,捏捏蛾。

他几乎可以听见它的心声……不是,这蛾子成精了?

阎知秀有点忘记周围的喧嚣和破事了,他被眼前不可思议的生物吸引了,不可否认,宝藏猎人的探究欲和好奇心有时候真是致命的缺点。他尝试着用食指揉揉它背部的领毛,实际上,那有点像人类的后颈部分。

效果立竿见影,现在,毛毛蛾子的身体正在快速变热,它像最激动的小狗一样簌簌发抖,触角狂乱地摇摆,就差翻白眼了。

阎知秀觉得有些荒谬,有些好笑。就在这里,他刚刚从被吊了一夜的柱子上摔下去,像只扁扁的青蛙趴在地上,周围全是大喊大叫,慌得满地乱爬的外星人,而那个“神恩的印记”,此刻正被他抓在掌心,毫无形象,疯狂迷恋被搓毛的快乐。

“你喜欢这个,是不是?”阎知秀的脸还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笑了起来,“看起来是你救了我。”

他爬起来,有点发愁接下来该做什么。

有这个神恩的佐证,想来自己死是不用死了,原来昨天晚上跟自己说话是只蛾子精。可奴隶项圈还套在脖子上呢,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得电他一下,隐患必须要消除,他现在要钱没钱,要人脉没人脉,想从这个诡异的星系里逃出去,谈何容易?

蛾子很得意,它邀功似的拧着屁股,翅膀嗡嗡作响。它已经非常,非常热爱眼前这个孱弱的生物了,它喜爱他掌心的温度,他的触摸,他的气味,声音,他的灵魂,还有所有令它着迷的搓搓揉揉,捏捏挠挠……

——回归。

本体发出恢宏的,犹如宇宙本身一般冷硬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