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啊,你不是? 第220章

作者:莲鹤夫人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单元文 玄幻灵异

真的太恐怖了,一人一魔不期而同地想,好可恨!

翌日,贺九如自梦中苏醒,这次醒来时,他却是躺在床上的。

倘若没有恶鬼作乱,今日往后,镇上的人应当就能睡个好觉了。

他打了个哈欠,揉着酸痛的肩膀走出客栈,眼前却仍旧不见人影。贺九如觉得奇怪,他找了一圈,只看客栈里,掌柜和店小二全在各自的房间呼呼大睡,外头的街道同样是一片甜睡好梦的氛围。

贺九如笑了下,自去后院打水,烧柴,随便热了些米饭菜蔬吃了。一直等到晚上,掌柜的才蓦然从睡梦中惊醒,蓬头乱发,衣衫不整地坐在大堂,恍然犹如隔世。

“掌柜的醒了?”贺九如笑着问,“劳您这两天照看,敢问哪家的干粮物美价廉?我补充些食水,也好继续赶路。”

掌柜的盯着他,即刻仿佛电打了一般跳起来,劈手揪住贺九如的衣袖,一口咬定,说他身上必有什么辟邪驱恶的宝物,又跪在地上,千哭万嚎,求货郎将这个“宝贝”卖给他,多少钱他都能出。

贺九如被他缠得不行,又不好说出真相,正你推我搡的时候,两个店小二听得动响,也跟着跑出来跪下,要贺九如“千万救他们一命”。

货郎无法,只好把自己在上个村儿没卖完的香包拿出来,告诉他们,里头填了安神的符纸和草药,在床头挂上一个,以后便不必愁夜里安睡之事了。

“五十……嗯,六十六!算你们六十六文一枚,这个价钱可以罢?”贺九如使出点生意人的小狡狯,临时涨价一波,“可以的话就给……哎别抢别抢,这还有,别抢啊!”

一顿狂风骤雨的抢货,他的袖子险些被疯狂的店小二抓破。临到出门,贺九如喜滋滋地数着这次的进账,觉得昨夜受到的惊吓,付出的劳累,此刻都算值了。

第二天清早,推着货车,他乐呵呵地补充了路上的干粮,填饱水囊,忍不住摇晃着叮当作响的拨浪鼓,继续朝东边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他此行最终的目的地。

日升月落,夜色晦暗。

贺九如又得在林间搭起他的小帐篷了,不过这一次,他得先补好自己的毡毯。

他掏出针线和碎布,就着火光,一针一线地缝补,恰逢此刻,林中风声一响,带起了一股……一股怪味儿。

贺九如抬起头,表情有点绝望,有点无奈。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长叹一口气,接着填下一针,“你这么跟着我,是想吃了我吗?”

篝火一灭,再一亮,贺九如对面,已经站着一个诡谲可怖至极,同时也眼熟至极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贺九如:*眯起眼睛,打量*呃,你好丑……

黑泥:*伤心了,但并不知道伤心是什么情绪,只是心口有点痛*

贺九如:等一下!*开始灌酒*

还是贺九如:*喝醉了,眯起眼睛,打量*呃……还是不行,你好丑……

黑泥:*很伤心,但仍然不知道伤心是什么情绪,只是静静地坍塌成一团*

第217章 太平仙(七)

贺九如被丑得沉默了,忍不住闭上眼睛。

只是他跟着睁开眼睛——便如火堆熄灭又亮起时的效果一样,那张畸恶得惨绝人寰的大脸已然越过了篝火的界线,瞬间贴到了一个和他极其接近的距离。

贺九如:“!”

贺九如浑身一激灵,鸡皮疙瘩掉了满地,他手里长针霎时调转方位,不受控制地往对方身上连连戳刺:“走开走开!谁让你站这儿了!”

东西吃痛,表皮被刺得一阵翻腾,急急往后退。

这一来一去,地上的火堆不要说灭,早就腐朽得如烂泥一般。贺九如半是害怕,半是生气地大嚷:“你看你!前天夜里也是你弄坏了我的火,是不是?!你当适手的木柴那么好捡,火石那么好打?你赔我柴火,陪我毡毯!”

东西不知道什么是“弄坏”,更不知道什么是“赔”,它只知道活人正冲着它喊叫,声音很大,它有点害怕了。

东西再往后缩了缩。

贺九如见它三棒子打不出个屁,确实是个不会说话,没什么灵智的浑噩模样,心知要赔也无望,只得放下针线活,先站起来,重新拾柴点火。

他起身掰树枝,东西就站在原地,默默地不知在想什么。

不一会儿,贺九如抱着一捧新柴回来,见它还在原地,犹豫了下,大喝道:“走远点!”

东西被他吓得一僵,听出语气里的排斥之意,接着朝后缩去。

贺九如试探一回,感觉这么怒气冲冲的大声说话对它有用,就是有点废嗓子。他拿落叶残枝把先前那片烂泥盖了,另外扫出片空地,掏出火石,点起慢慢燃烧的一丛小火。

“别到火这边来啊,”贺九如威胁道,他努力做出一番凶相,在火堆周边画出个圈,“敢过来,我几拳打死你!”

他坐回帐篷,刚拿起针线,便看到长针早就软得跟烧过的香灰一般,线也黑了一片,想到自己刚才用针戳那玩意儿,不由默然孤坐。

都过去好一会儿了,看它那副固然丑恶,却十分痴傻呆滞的样子,现在再冲过去计较也没用……贺九如只得咽下一肚子火,扔了坏针,再翻出根针来重缝。

东西静悄悄地站着,打量着面前的人。

过往多番尝试的经验告诉它,想吃掉这个活人,以它当前的能力,似乎已是不太可能达成的目标。

那么交换呢?以物易物的古老仪式,人自生来便能无师自通的本领,他会同意交换吗?

东西想了半天,它伸长一截肢体,伸进自己的下巴里,粗鲁地翻搅了一阵。

贺九如:“?”

玉皇大帝佛陀祖师,这又是在弄个啥啊?

贺九如的脸皱如核桃,眼看它在自个儿的身体内搅动出粘稠淋漓的水声,接着抽出“胳膊”,伴随着大量污黑似淤泥的粘液,呕出一个灰扑扑的圆状物体。

那股溃烂朽败到极点的异香疯狂飘散,他感觉自己也快吐了。

它把这个圆溜溜的东西提起来,胡乱抓了抓,抓掉上面的黑泥粘液,再拿不成形状的尖长指骨捧住。那个圆器物已经大如鼎盘,可是摊在它手里,却小如一颗苹果。

东西捧着另一个东西,无声地朝贺九如伸长双臂,试探地而急切地推了推。

贺九如发愣。

这是干什么?它想把这个玩意儿给我?

寂静黑夜里,一个身长两人多高的可怖邪魔,用奇形怪状的爪子,捧着个不知道是啥的东西……看得人感觉还是去死会比较轻松。

收下吧……收下吧……

东西睁着两颗漆黑巨大的眼球,期盼地盯着人类。

收下它,让我吃一口……

贺九如警惕道:“你想干什么?我不要。”

东西有点着急,它在原地团团乱转,突然盯住一颗土里埋的石头。它张开两根尖指,将石头夹出来,丢进那个圆器里。

而后,它冲贺九如倾斜手掌——原来它吐出来的是个盆——把盆口展示给人看。

奇迹发生了。

一阵夺目宝光倾盆而出,贺九如登时跳起,但见金灿灿的元宝,银闪闪的锭子,溅射的白玉珍珠,以及水光流转的翡翠钏饰……全然滚滚如跳泉,从盆内哗啦涌出,犹如一条璀璨的,令人心猿意马的小河,清脆琳琅地淌了一地。

贺九如惊得哑口无言。

寂静中,一颗龙眼大的三彩碧玺滚过随意倒塌的珊瑚红宝瓶,滴溜溜撞在枯枝败叶之间。火焰跃动,光彩折射,映得这片黯淡树丛一片耀目,明晃晃得恍若白日。

不要说货郎没见过这么多宝贝,就连皇宫里的皇上,贵妃,恐怕都没见过这么多宝贝!

东西很高兴,这是它第一次从活人脸上看到除了生气,嫌弃,惧怕,提拳头要打……之外的情绪。不过,它先前也并不知道“高兴”是何种感觉,它只是张开嘴,情不自禁地发出沙哑的,气若游丝的声响。

“啊……啊……”

它“啊啊”地喘了会儿气,又从地上刺起一块硕大的白银锭子,冲贺九如招手。

这个……比你有的更大……大得多……

贺九如捂住扑通乱跳的心脏,浑身血液加速流动,热得他冒汗。

他不分日夜,披星戴月地攒了三四年,才攒下二十多两银子的家当,想着攒够三十两,就衣锦还乡,和养父相聚。可眼前这堆山也似的宝贝,不说全部,只要他能拾起一小块,便能胜过他十年……不,起码二十年的打拼。

金光四射的现在,以及金光四射的未来,都在朝他诱惑地挤眼。光是接过它手里的大银,他就可以自此打道回府,保证他父子二人下半辈子富足无忧。

可是。

贺九如闭上眼睛,慢慢地平复了被巨富勾起的心跳。

他再缓缓睁开眼睛,遗憾地看了一眼这堆不似凡尘中的宝物。

“可是,我不能要。”他低低地说,“你收起来吧。”

东西呆住了。

……不能要?为什么不能要?

它两颗黑不见底的眼球瞪得越发的大,浑身激动地觳觫起伏,表皮如铁砂般尖锐凹凸,更显得毛骨悚然。

东西没有舌头,不会说话,它只能传出些嘶嘶的猛烈动静。见它似乎生气了,贺九如叹了口气,解释道:“我自小入梦,迄今多年,相较于旁人,便如活了两世。我知晓这世间生死遭天定,富贵不由人,只有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走自己的路方为正道,那些年少成名,一夜乍富的人,看着风光无限,实则透支的是未来的运力,一如稚儿捧金,必有杀身之患。”

他顿了顿,心道这个家伙虽然丑,但是心眼也不算太坏,我刚才说要它赔柴火,它就真的赔了。唉,看来是我不好,不该凶它。

“收起来吧,”贺九如道,“我承你的心意,只是我能靠自己,不用你给我这些东西。”

人不同意这个交换……他不同意我买他的肉,也不同意我吃他!

东西遭到拒绝,又气又恨,它把聚宝盆往肚子里一吞,那些金银珠宝原化作青石一块,被它碾作齑粉。

见它犟犟地站在那儿,像是生气的样子,贺九如既觉得有些想笑,眼睛又有些辣。

“你……我记得你好像叫什么馍……?”贺九如补好毡毯,取出先前在镇上采购的干粮,因为小赚了一笔,他得以奢侈一把,买的饼子里除了野菜,还夹了不少肥润润的猪油,“那你吃这个不?”

说着,他把饼子一掰为二,给它丢过去一块。

东西没有动,那半块饼“啪”地落在它身上,宛如粘着沥青,一动不动地贴着。

东西低头看了看,面饼像被漆黑的水面吞没,沉进它的身体。

……呕!

它尝到半个毒药麸糠般的饼,看人似乎吃得很开心,只得忍气吞声地消化掉。

“好吃吗?”贺九如笑眯眯地望着它,其实看久了之后,它也就还……呃,算了,越看越难看。

东西很屈辱,东西不吭声。

吃完饼,贺九如觉得困乏,他想了下,还是仔细地告诫道:“你可以在附近睡,但是不可以打搅我,更不能再弄坏我的东西,明白了?”

他稍稍拨暗火堆,躺在帐篷底下,盖好毡毯,也不知这个家伙听懂没有。

贺九如闭上眼睛,又觉得那两道黑洞洞的目光烧心得很,索性把头盖上,方安心闭目。

人睡着了。

东西蠢蠢欲动,实际上,它才没听懂人说什么呢。它慢腾腾地靠近帐篷,就像盯着一块放在捕熊夹里的鲜口好肉,馋得涎液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