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杯北海
光亮一下亮起,只是最微弱的一档,能照清眼前的一两米的范围。果然,就在光亮起的一瞬间,面前的陈阿福瞬间不见了。
顾行驰微微睁大了眼,心下觉得不可思议,这是魔术还是魔法?一具尸体怎么能凭空出现又消失?
不过当下他也顾不得太多,立刻就想往前爬,可几乎就在他动身的一瞬间。忽然就感觉到脚踝的位置被什么东西一下抓住。
顾行驰浑身一颤,立刻扭头去看,但身后的通道中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一下明白过来,那些尸体是存在的,他们依旧在墓道中,只是开灯后顾行池就看不到了!他现在几乎可以想象出身后那个毛骨悚然的场景,漆黑的洞通道深处,有无数人像蛇一样低头向他爬过来,手指冰冷,向前来抓他的脚踝。
顾行驰瞬间就毛了,他也不敢再往前,只一下关掉灯,看着骤然出现在脸前的陈阿福,抬手就揭下了对方后颈上的黄符。
几乎就是那一瞬间,脚腕上的抓感陡然消失了。顾行驰小心翼翼回头去看,就见那些鞣尸开始拼命往后退。好像一只只蜈蚣,手脚着地、竭力退开,躲进了通道的深处。
顾行驰见状并没有松懈,因为他明白这些尸体的退让,应该是一种本能的恐惧,能让一具尸体因为恐惧而退缩,那只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顾行迟」
声音陡然在身前响起。
顾行驰一顿,缓缓转过头,就见陈阿福的脸已经完全变了形状,眼睛上挑,几乎要到眉梢,整张脸被拉的很宽很大,像一个沉甸甸肉感十足的佛头。
他就这么看着顾行驰,忽然开口:「你是来履行约定的吗?」
顾行驰没说话,却一下就懂了。
原来在陈阿福身体里供养的神明,其实就是那尊神像。
陈阿福成了那尊神像的肉身庙。
惊讶和恐惧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秒钟,顾行驰意识到自己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手中的匕首猛然往前一劈,直接削掉了陈阿福的耳朵。
面前的陈阿福受到攻击,表情一下变得冷厉且狰狞。这尊神像被人供奉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忘记了有人对他不敬是什么样的感觉,而此刻,受到人类攻击的神像显然觉得自己被挑衅,立刻伸出手就要抓穿顾行驰的脖颈。
但他忘记了一点,现在,他的肉身庙是一个人。
而人是不可能不会被杀死的。
所以这也是顾行驰敢于直接挑衅的原因。人对神不敢抬头的恐惧与威压是无法改变的,但是人对人,胜率是可以平分的。
虽然通道狭小,不足以施展全部,但仅动用上半身来说,空间是足够的。顾行驰立刻抬手接住陈阿福攻来的右臂,侧身往右面一拽,反手一狞,同时重重一掌劈在尸体的肘关节上!
这招简化版反抱琵琶他也是从白玉京那学来的,如果是白玉京出手,正常人挨在身上,整个手臂会直接被相反的力道拧断。顾行驰虽然没有那样的力道和连贯度,但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力气足够使对方小臂脱臼。
当然,陈阿福现在已经是鞣尸状态,身体骨骼已经脱钙变软,所以他这一技能做到的就是将陈阿福的手臂像拧麻花一样,拧成无法伸展动作的一坨。
与此同时,就听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低喝:“侧身!”
顾行驰下意识照做,就感觉一阵冷风突然从陈阿福身后的角落中蹿了过来。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顾行驰身前,他低头去看,发现那竟然是陈阿福的脑袋。
白玉京直接把陈阿福的脑袋,整个切了下来。
“这边!”
白玉京一拉顾行驰,看起来竟是要往身边坚硬的石壁上撞去。顾行驰虽然心里有点发怵,但是他相信白玉京的判断。果然,在两人一头撞向墙壁的瞬间,整面墙壁突然一翻,两人直接摔进了墙后的空间。
顾行驰被白玉京抱着,囫囵着滚动数圈,感觉是从高处滚到了低处。不过有人肉垫子在下面做保护,顾行驰倒是不疼,等到再睁眼,除了有些头晕眼花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不适。
白玉京依旧是先看顾行驰的情况,上下摸索一番,确定没有受伤,这才放心。顾行驰想坐起身,但手臂往下一撑,居然摸了个空,赶忙用腿夹紧了白玉京,稳住身形。
手电在刚刚的打斗中丢失,白玉京先摸出打火机点燃,就看到他们是停在一处高台上,两人刚刚滚下来的地方是数层石制阶梯,看起来得有十米左右的高度,而他们目前所处的台阶之下,大概还有三四米的落差,单凭打火机的火光已经不足以看清。
顾行驰找出新的手电筒,打开向下扫去,就发现高台下面,居然是一间非常大的地宫。
第105章
这地宫的面积大概有一整个足球场那么大, 但并不空旷,因为地宫中间的位置有一颗看起来像树一样的东西,高且粗壮。
顾行持手电照过去, 就发现这竟然真的是棵树。树四周的地砖都是镂空的,树干生长的地方被非常巧妙的设计出镂空花纹的形状, 和树干保持大概半米的距离。这样看着,这棵树就好像是从地下长上来一般。
顾行驰盯着这棵树,总觉得有点眼熟, 似乎是有些像太岁村下那一棵树形玉雕。
两人从石阶上下去,离近了看便觉得这东西更加庞大了。顾行驰仰头去看, 就见上面的天花板也是镂空型, 可以方便这树的枝干穿过地板。
这树的体积非常庞大,每根树枝上都放置着一只椭圆形的黑瓮,离远了看就像一只只黑色的灯笼。这些瓮器几乎每个都有半人高,看起来沉甸甸的, 分布错落有致,远远望去合理又美观, 并不会让人产生密密麻麻的不适感,就是不知道是用来装什么的。
两人在四周绕了一圈, 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里建造这么宽敞的地宫, 仿佛就是为了放置这一棵灯树。
顾行驰二人并没有立刻采取下一步行动,而是先在台阶下暂时休整,顺便找找宋问渠跑去了哪里。
顾行驰一边给白玉京擦他衣服上沾到的尸液, 一边问:“那通道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玉京就道:“通道中应该有很多的菌丝,在普通光线照射下,人眼是看不到的。但是当关灯之后, 用火机火苗燃烧,是可以听到滋滋的烧灼声。”
那些菌丝极有可能随着呼吸进入体内,或者在睁眼时贴敷到眼球上,可能对他们的视觉或感觉造成一定的麻痹,让三人无法立刻察觉身后的异样。
这倒是个合理的解释,毕竟西南山林菌丝并不少见,但让顾行驰依旧不解的是,陈阿福都已经变成那种鞣尸的状态了,他是怎么能跟着爬进来的?
白玉京闻言摇了摇头,也不太确定,只道那些村民的尸体和陈阿福的尸体状态是一样的,可能是尸体中有大量的寄生虫,得以操控尸体前进爬行。不过刚刚打斗混乱,又没有光线,他也没有看到具体的情况。
说到这顾行驰像是想起什么,凑到白玉京跟前微微眯着眼笑:“原来你还记得哦?”
白玉京手背蹭掉他脸上沾到的灰,眼底也跟着泛起几分笑意:“什么?”
“日期啊。”顾行驰又膝行着往前靠近,直接窝到白玉京怀里去,他自下而上望着白玉京的眼,“我在阿里地区再次遇到你的那天,是2月3日啊。”
白玉京自然地箍住他的腰,把人彻底搂进怀里,低头在顾行驰的额角贴了贴,声音轻轻地:“那天是立春啊。”
立春乃万物起始、一切更生之义也,意味着新的一年、新的轮回已经开启。
是个很好的日子。
顾行驰眨眨眼,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就笑了。他靠在白玉京的肩头,声音小小的,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之前还查过那天的老黄历,说是适合祈福嫁娶的好日子。”
白玉京呼吸略微急促了些,他好像已经知道顾行驰想要说些什么了。他垂下眼看着怀中人黝黑的眼睛,凭借近乎本能的直觉轻轻吻在顾行驰即将开口的唇角,将他的话堵回口中,自己先一步开口:
“如果你来娶我,我愿意嫁给你的。”
顾行驰怔怔地看着白玉京,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随着这句话皱了起来,变成了一颗酸甜掺半的热带水果。他很深很慢地呼出口气,抬手抱住白玉京的肩膀,唇角碰了碰他略带紧张的眼睛:“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愿意当我的新娘。”
他说着想起什么,上下摸索一番,却又懊恼地蹙起眉。
“怎么了?”白玉京问。
顾行驰两根手指圈在他的无名指上:“要带戒指的。”
白玉京歪了下头:“是什么象征吗?”
顾行驰也说不清楚,想了想:“代表,我把你圈住了?”
白玉京就去抓他的手,十指相扣着:“那不用戒指也可以。”
不用戒指,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顾行驰又笑了,眼睛弯起来,亮盈盈的,像蕴着水色的月牙。他侧过脸在白玉京肩上蹭了蹭眼角,余光瞧着昏黑的地宫,不由又后悔:“我靠,这是求婚的地方吗,我真是……”
白玉京倒不在意,他本来也不懂这种仪式,想说喜欢自然就说了,想要嫁人自然就嫁了,才不管是在地上还是地下,不管有没有戒指圈住一生。
他喜欢顾行驰,有没有这些都喜欢。
“等出去后——不行,不能这么说。”顾行驰抿了下唇,看着白玉京疑惑的目光啧了声,“这种flag和金盆洗手后就怎么怎么样一个道理,说了绝对得出事。”
白玉京道:“那就不说。”
“不说感觉又差点意思……”顾行驰琢磨了一会也没想到两全法,最后一眼瞥见旁边一直瞧他的白玉京,看着小白那懵懂好奇的浅色眼瞳瞬间色心大发,搂着人嘬了好几下,“但老婆你肯定懂我意思的对不对?既然暂时整不了仪式,那先嘴儿一个!”
白玉京一下失笑,怀里好像瞬间拱进了一只撒娇小狗,他眯着眼被顾行驰连亲带啃黏糊了十好几下,看表情享受得不行,如果真是大猫,估计这会惬意的呼噜声得响彻地宫。
…
两人在地宫中休整片刻,期间也一直希望宋问渠能突然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但可惜,直到最后整个地宫内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宋问渠的设备箱子留在了通道中,如果他落了单,在这种缺少装备的状况下可能会有些麻烦。
白玉京想了想:“通道中这样的翻转墙应该还有不少,他腰间的登山绳是自己割断的,可能是发现了通道中的问题,通过其他翻转墙逃脱,只不过就是不知道被翻到了哪里。”
宋问渠不是傻子,他不可能留在那里等死,最起码会搞出些声响来呼救。但顾行驰他们并没有听到呼救声,说不定是在他割断绳索后无意触发了翻转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反转到了另一面。
想到这顾行驰抬头往上方滚落的方向看了一眼,此时四面墙壁严丝合缝,已经完全看不出他们下来的那条通道了。他叹了口气,不由有些担心:“又丢一个,也不知道胡叔叔他们怎么样了。”
不说别的,就光山林中的雾气就够他们喝一壶,也不知道老胡他们能不能安全找到进入地宫的路线,或者干脆打道回府,下山离开这座山林也是好的。
休整完毕,两人走到那座树灯之前,细细打量。
这棵灯树的体积真的非常大,即使是在这样大面积的地宫里,也依旧显得有些突兀。
顾行驰用手电上下照了照,除了枝干上的黑瓮,这座灯树上还挂有许多琉璃、纱绸、彩珠之类的装饰物,整体看起来十分奢华。而且他有注意到,这些放置黑瓮的树枝竟然就是真正的树木,这棵树与其说是工艺品,不如说是一件巨大的树木标本。
灯树的每一只树干上都精雕细镂着一些图案。顾行驰一一看过去,就发现这些图案并不只是单纯的装饰图雕,而是跟壁画差不多,有一些讲述故事的作用在,每一只的树枝上都有画面。
顾行驰看着离他最近的这支,上面的画面比较简单,有点像早期文化遗址中那种简单的火柴人壁画。但是这种壁画也有好处,通读易懂,比起大多数歌功颂德的后世壁画来讲,没有飞升、神明之类的元素,反而更加的贴近生活,更加朴实。就和小学生的看图说话类似,顾行驰更喜欢看这种可以很快领会的画面。
这条树干上应该是在讲一个人的遭遇。这个人原本是西南一带一个普通的鹰匠。在现代生活中,也依旧有这个职业的存在,一般是为了驱赶城市中聚集的大量聚集的鸟群,以便解决粪便和噪音问题。但在这个壁画中可以看出,鹰匠应该是专门为皇家豢养鹰鸟猛禽之类的职业。
壁画中的鹰匠有一只非常喜欢的老鹰,这只老鹰他从小养到大,性格比较温顺也亲人,同时也是当时这个西南邦国皇帝最喜欢的一只鹰鸟。
有一日,鹰匠带着老鹰跟随皇帝一起外出打猎。老鹰是第一次进入真正的山林,有些兴奋,很快就自己捕食了一些野兔和蛇类。当时的皇帝还很高兴,觉得他的鹰鸟勇猛善猎。可很快,鹰匠就发现老鹰变得有些不对劲。
一开始时只是不爱动,总是无声的呆在鹰架上,任凭鹰匠怎样驱赶诱惑都不肯扇动一下翅膀,而后是开始性格大变,变得易怒,甚至差点啄伤了前来看它的皇帝。
鹰匠觉得特别奇怪,因为这只老鹰平时真的称得上温顺,从来没有发生过伤害人的事情,他觉得问题就是发生在老鹰吃掉捕猎到的食物之后。
当时他们所落脚的围场里有一个本地向导,他就偷偷告诉鹰匠,说在他们这里有一种蛇是不能吃、不能打、不能杀的。这种蛇被称为神明的化身,村民们见到都是毕恭毕敬,甚至还要奉上食物。
那蛇通体血红,看不到眼睛,身体非常的柔软,好像没有鳞片。鹰匠一听就觉得不妙,因为那只老鹰吃的正是这种蛇。
向导闻言也慌了神,说凡是对于这种蛇做出不敬的人,都会遭到神明的惩罚。当天晚上,向导甚至顾不得杀头之罪,连夜就从围场逃跑了。鹰匠被向导的话影响,一晚上几乎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鹰匠就发现那只老鹰死了。他觉得有些难过,想要把老鹰的尸体掩埋起来,但是一提老鹰的尸体就发现不对,这尸体太轻了,就像一个浸过水的麻布袋子。鹰匠是见过别人杀猪的,也买过猪皮,他瞬间就明白,老鹰的尸体之所以这么轻,是因为它的身体里没有内脏了。
这下鹰匠也相信了那个向导的说法,连滚带爬就想离开围场。可当他冲出营帐之后就发现,整个围场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用了附近三四根树枝来描述。顾行驰看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可如果想要继续看,就必须要往上或往下攀爬,才能看到其他树枝上的故事。
顾行驰有些拿不定主意,就看白玉京:“我们是往上还是往下?”
白玉没有立刻回答,他一直在盯着这棵树看,准确说是在看树枝上那些黑瓮。
顾行驰捏了捏他的耳朵:“怎么了?这黑瓮是有什么问题吗?”这话说的让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这么奇怪的器皿被放置在树干上,里面八成装着奇怪的东西。
白玉京盯着这些黑色的器皿,几秒钟后说道:“我可能见过这棵树。”
顾行驰一愣,回忆片刻后想起白玉京确实说过他见过一种树,是在他们刚得到那一小截九脂金木的时候。想到这顾行驰立马把手电打到强光去看树干,但结果让人失望,这些只是普通的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