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番外3:民国寡妇篇

李家

“小杂种!你狂什么狂!要去见官是吧,我小叔子就在三河警厅,你等着,老子马上去叫人!”

一股邪火直冲杨驰飞脑顶,他也不说话,闷头拿起棍子直朝喊话的人冲去,陈妈见状心惊,一把拽住他。

“咱们不能先挑事!小杨!”

……

杨驰飞满脸郁气,死死盯着被他举动吓到的李家众人,几息后他抬起棍子,隔空点着那人的鼻尖,“我等着你们叫人来。”

李家下人见事态稍有平息,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不动声色地歪着头往里面探,偷觑徐微与的反应。察觉到他们的动作,杨驰飞把棍子往地上一丢,嘭一声合上两扇木门。

……

空地上寂静了一会,风打着旋吹过草丛,几个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都还有点心有余悸。但输人不输阵,刚才扬言要去警厅叫人的那个骂骂咧咧,“没爹没妈的野种,简直无法无天!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姓什么!”

另一人恐惧地看看他,又看看郭敢当。

早上还好好的男人瘫在地上,大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天,脸上的血迹半干不干,跟旁边掉光了叶子的树杈一样蜿蜒分出好几个枝,将一张本就丑陋的脸割成更多块。

前日见过刘贵川死状的人都面面相觑,挪开目光不敢往地上瞟。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呢?

更何况除了刘贵川,李豫年也是出了事的,只是没死而已。

听说回来的路上疯了一样朝水里磕头……

有人怯怯地往紧闭的木门上瞥了一眼。别真是这位爷死不瞑目,回来寻仇了,早听说李二爷的死和老爷有关系,难道……是真的?

李观木面上骂徐微与和杨驰飞,其实小眼睛一直在观察自己带来的这些人,见有人面上犹疑,他冲过去就是一巴掌。

众人惊弓之鸟般退后,被打的更是捂着脸不敢说话。

要是这里有外面的佃户或者平头百姓,肯定会非常吃惊。李家这些人往日里多嚣张啊,现在一个个,跟瘟鸡似的。

李观木阴鸷地瞪了眼众人,仿佛李家最忠心的狗,“我警告你们,别成天想些有的没的给老爷少爷惹晦气。”

他抖了抖袖子,“我去出去一趟,你们去跟太太说明这徐微与的做派,等我带人回来……弄不死他。”

李观木刚才说自己小叔子在三合镇当警察不是为了撑场子扯得胡话,他家里确实有关系。要不然也不能过继给李家的老管家当干儿子,还跟着李家姓。

众人对他的话没有异议,纷纷点了头。李观木抹了把脸,转身朝大门方向走。

等到了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突然软下来,靠着墙大口喘息,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李观木用袖子按了按,眼神闪烁不定。

他是前天被调去伺候李豫年的。

原本李豫年身边有一个孙二福,一个刘贵川,已经够了。结果去了一趟临安,刘贵川死了,李豫年受伤。

黄立瑛就李豫年一个孩子,还是独生子,跟眼珠子一样宝贝,从小到大从没让他吃过苦。看着儿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衣服到处都是血污,反倒是傻不愣登的孙二福屁事没有,黄立瑛一下子就火了。当天晚上就以孙二福失职为名头狠狠打了他一顿。

这下子,孙二福也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老管家只好把他送去伺候,帮李豫年翻身擦汗什么的。

李观木之前跟黄立瑛打过交道,深知黄立瑛和李豫年一样,都是自诩身份地位高贵,一般不和下人计较的主。所以没当回事,一个人就去了。

结果当日,他才踏进院子就听见一声瓷瓶狠砸在地上的声音。 ?

李观木谨慎地停在门口探头往里面看。在大家族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他知道虽然现在外面重订了律法,但和朝廷在时一样,法不入门。家里所有事都照着家规办,官府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要是惹怒了黄立瑛,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可他没想到,黄立瑛和李旭昌分居以后,住的院子就小小一进,大门里面就是正厅。他探头侧身,正好和这位夫人对上目光。

后者发髻微乱,随着年纪生出的法令纹深刻地向下垂着,更显面相古板刻薄。

李观木赶紧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走出来和黄立瑛问好。

“夫人。”

“滚!”黄立瑛厉声叫道。那声音简直像牲畜临死之前逼出来的嚎叫,透着一股尖利的绝望。

“夫人,您别气了,气坏了身体可怎么办啊。”孙姨婆从里间走出来,哭哭啼啼地说道,“少爷,他只是烧糊涂了,您千万别当真啊。”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黄立瑛看向孙姨婆,突地笑了一声,“烧糊涂了?我看他清楚地很!不争气的畜生!不要叫医生了,让他死,我没有这么丢人的儿子!”

孙姨婆哭着上前,黄立瑛一把扑在桌上,将厚重的桌布连着桌上的果盘铜钟一齐掀倒,重重砸在地上,“滚!都给我滚!”

李观木见多了疯女人,四下卡看,默不作声地退出屋子,绕到院子后面悄悄推开窗——里间卧室里的丫头见窗户动了,还以为是谁,见爬进来的是他才松下一口气。

李观木对小丫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跑到床边掀开帘子:“豫年少爷怎样了?”

“还在烧。”小丫头悄声答道。

医生已经来过了,给李豫年用了进口的外伤药,又用纱布裹了伤口。大概是因为低烧的原因,李豫年原本深邃俊雅的脸有些水肿,嘴唇也干得裂了口,看起来有些狼狈。

李观木朝小丫头招手,拇指对外一示意。

“夫人和孙姨婆在吵什么?”

小丫头显见是被吓得不清,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呜呜咽咽道,“之前医生来给少爷缝针,少爷烧糊涂了,抓着医生的手叫……叫那个男妻的名字。叫了好几遍,还让他不要走。”

李观木的表情僵住了。

在李家这一代中李豫年算是最“干净”的,大概是因为这位少爷对财权的兴趣大过女人,所以老的小的玩的那些花活,他向来敬而远之。虽然嘴上不说,但李观木对此还是比较佩服的。

谁能料到李豫年不是禁欲,而是喜好独特,专爱寡嫂啊。

小丫头也是满脸惶恐,撞破这种丑事,她肯定会被下封口令。就是不知道这个封口令是轻的还是重的,是口头的还是实际的。

“而且刚才,老爷也在。老爷说他没有少爷这么不要脸的儿子,气冲冲地走了。”

她说的老爷是李旭昌。李观木脸都青了。

李旭昌房间里有好几个小老婆,他嫌黄立瑛长得不他如意,十多年前就和正妻分房睡了,另搞出了一群儿女。虽然黄立瑛手段狠辣,将那些妾震得不敢冒头,但耐不住李旭昌自己看李豫年不顺眼,觉得他个性和黄立瑛太像,不把他放在眼里,多年来经常撺掇着李老爷子培养其他人。

可他喜欢的那两个,可以说和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又废物又自负。李老爷子虽然偏爱李旭昌,但终究经历过李家鼎盛时期,清楚现在的李家需要一个有脑子人的来接班,多年来总是装聋作哑。

这一下可有的搞了。

李观木从小跟在老管家后面经手宅子里的事务,就是内定的管家人选,所以相对其他人来说他与李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然更偏李豫年而非面上受宠的李旭昌。

他抓了抓头,对小丫头说,“你去打一盆水来,咱们给少爷擦擦,早点把烧降下来他早点舒服。不然这么烧着,万一烧一夜得出大问题。”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夫人不让……”小丫头有些期期艾艾。

李观木见不得这种蠢货,语气极为不耐,“你傻啊,夫人只是在说气话,豫年少爷是她亲儿子,她能为了那个叫徐微与的让少爷落下病根?”

“……徐微与。”

李豫年的声音气若游丝,李观木和小丫头同时一愣,两人脸色都有些微妙。气氛一时非常尴尬,小丫头揪着手指,低头讪讪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微与……”

李观木甩了小丫头一眼,“快出去打水。”

“是。”

“哎——”就在小丫头撩帘子出去的时候,李观木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她。他踱步到怯生生的小丫头面前,眯缝着一双小眼,“出去以后嘴巴闭牢。”

“是。”

“另外,听听这周边的院子,有没有人不安分谈少爷私事的。把名字都记好,回来告诉我。”

“……是。”

目送小丫头跑出房间,李观木屏息听了一会,果然没听到黄立瑛的骂声。他放下心,快步走到床边。

“徐微与……徐微与……”

李豫年断断续续地念着那个名字,配上他脸色惨白,额角包着沁血纱布,睡得极不安稳的样子,居然有种缱绻难言的意味。别说是黄立瑛和李旭昌这对亲生父母,就是李观木一个下人听了也起鸡皮疙瘩啊。

看上谁不好,非看上自己亲嫂子。要知道,虽然李老爷子等人面上不承认,但徐微与和李忌确确实实是过了明路打了结婚证的关系,大伙心里都有数。李豫年闹这么一出,简直是把黄立瑛和李旭昌的脸皮撕下来放地上踩。

“爷你别叫啦,那人活不了多久。”李观木头疼地说道,“老爷子为了除掉他,昨天晚上特意去拜了土婆。估么着——也就明天了。”

“……徐微与。”

昏睡中的李豫年当然听不见他的声音,兀自念着些什么。李观木皱眉看了一会,突然发现李豫年好像不止在叫徐微与的名字,他还说了些别的东西,只是嘴唇翕动,没成字音。

心中升起几分好奇。李观木偷摸往外看了眼,见黄立瑛和孙姨婆都不在门口,便撸起头发弯腰把耳朵凑到李豫年嘴边——

“……徐微与……”

一开始只有这三个字是清楚的。

“快跑、跑……”

跑?李观木莫名其妙。

“徐微与……背后……徐微与,快跑……徐微与……”

“鬼……”

梦中,李豫年走在空空荡荡的宅子里。他脚下发飘,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棉花里,他从自己房间里出去,走过无人的庭院、连廊,到荷花池边,往日里爷爷和几个叔伯会在亭子里下棋谈杂事,此时只剩几个石凳。

李豫年脑中一片迷雾,他机械地迈步走过去,只见桌子上摆着一副棋局,白子大势已去,毫无生门可走。李豫年怔怔地看着这副棋,背后突然窜起一阵没来由的凉意。

也这是这阵凉意让他的思路清晰了点。

我在哪?我在干嘛?

家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他皱眉转过身,目光在水面上一扫,眼中映出水面上的情形——

——

这一刻,仿佛有一根针从李豫年的左耳刺入,右耳破出,冰冷而尖锐的疼痛将他的头颅生生扎穿。

荷花池上浮着一具一具已经泡的肿胀的尸体。

肥硕的锦鲤围在这些尸体的脸边、手边,用圆钝无牙的嘴一下一下啄露在外面的肉。虽然人的皮肤比鱼嘴要韧,但多次啄咬之下,尸体还是出现了破口,发白的肉丝漂在水面上被鱼顶的上下起伏,很快就会被争抢着吃干净。

李豫年呆滞地看着尸体们熟悉的脸,好半晌没有任何动作。

足足过了半刻,他终于反应过来,发抖着捂住嘴连退数步,膝窝撞到连廊的护栏才反应过来。

李豫年神经质地左右看了看,抬步朝一个方向跑去。

他要去找爷爷。

李豫年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在这座宅子里住了二十多年,他从不知道通往东院的路有这么远。

他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喉咙口血腥味明显。但冥冥之中有种尖锐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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