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只雀
如果不是在高架上,徐微与真想让对方靠边停车直接下去。
“——是通灵,我真的知道李忌在想什么。”
李忌抬手,跟个神棍一样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说的都是他想对你说的话。”
字字清晰,每一个音连同停顿都刺在了徐微与的心上。李忌如愿以偿看到了徐微与眼底的动摇,即使他脸上一丝表情都无,人也凝滞了足足半分钟。
……
“好好开你的车,你想出车祸吗?”徐微与冷淡的声线像冻了一层冰。
李忌无声一笑,心满意足地转过头去。
徐微与根本就不知道他身边坐着的是谁,居然还在想着为他办葬礼,为他找到真凶。
然后呢?他想干什么?拿着法院的判决书当他衣冠冢的覆土?还是给他造个灵堂,跪在他的照片前把李旭昌入狱的消息烧给他?
真是……笨得可怜。
愉悦、无奈、独占欲和无法消解的怨恨鼓鼓囊囊地充满了非人生物的胸腔,李忌在机场前停下车,尽量正常地下车。
他必须得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才能保证这具快要愈合的身体不发生崩坏。
——现在可不能吓到徐微与,他还等着他的小夫人穿黑旗袍给他看呢?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结局(二)
你说的对我就是怪物。
车厢里的氛围透着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古怪,徐微与总觉得身侧的人在盯着他。那种目光粘腻冰凉,仿佛眼睛紧贴在他的脸侧,要用光滑的眼珠表面磨蹭他的皮肤一样。
但当徐微与不动声色地看过去时,那个“医生”又只是静静地坐在驾驶位上目视前方,单手搭着方向盘,姿态漫不经心,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微与忍了一路,此时车停下来,他立刻推开车门。
外面暴雨倾盆,指头大小的雨滴察觉到此处无遮挡以后,立即浇了进来。徐微与没放在心上,正打算下去,一只手却突然伸过来抓住了他的小臂。
“——你知不知道有个东西叫做伞。”
问话声从身后传来,徐微与下意识回头。
他本来只想随便敷衍一下身后人,但这一带的公共设施讲究能省则省,偌大一个停车场,居然只在靠公路的一侧安有路灯。身后人全身隐没在黑暗中,脸、身形,一切的一切都被抹去了细节,只有一片轮廓线条让人格外熟悉的阴影。
徐微与手指一僵。
违和感像是软中带硬的毛刺球,不怀好意地挤了挤他敏感的神经。
……?
“坐着,我下去拿。”那人低头拆安全带,从另一边下车,厚重的作战靴鞋底踏在积水中,发出哗得一声。
徐微与跟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走到后车牌前停下,身影在雨幕中模模糊糊,又不太像李忌了。
……是我的错觉吗?
徐微与问自己。
被他注视着的青年撑开后备箱顶盖,拎起登机箱和还在滴水的黑伞,关门的瞬间,目光越过车盖下沿与座位靠背间的缝隙,跟他的视线一触即分。
李忌微微一笑。
他嘭一声按上后备箱,撑开伞,缓步绕回徐微与面前,“盯着我干嘛?我背后长东西了?”
车里车外,他们相距不过半米,徐微与必须得仰头才能看到对方的脸。但那张脸仍是一片漆黑,像是蒙着一层浓雾一般,不许他探究。
……
徐微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说,在思维做出决定之前,他的语言系统被本能驱使着问出了一句近乎关心的话。
“你全身都湿透了,这样能上飞机吗?”
换做之前,徐微与绝对不会多管这个闲事。李忌下颔肌肉绷得极紧,尽量克制自己别在这时候发出笑声。
——你看,只要他稍微表现得明显点,徐微与就会像被毛线球吸引的小猫一样,怀疑地跟在他身后打转。
李忌被自己的想象可爱到了,咬住侧颊柔柔地说,“没关系,等会进去吹吹空调就干了。”
“……”
徐微与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现在这个点机场外的人流不多,停车场还有不少空缺的车位。走过两辆连在一起的面包车时,徐微与注意到有几个男人凑在无人的饮料摊子下抽烟,在他们路过时,这几人有意无意往他们身上瞥了眼。
看穿着,这几人应该是附近修路的工人,估计在等雨停。
徐微与收回目光。
他必须得找点其他东西才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伞下的空间就这么大,两个男人挤着,到底有些逼仄。于是不得不相贴的手臂就将对方身上偏冷的体温诚实地传达给了感官。
……这点也很像李忌。
“医生你的全名叫什么?”徐微与突然出声问道。
“邱为谦。行为的为,谦虚的谦。”李忌偏头,似笑非笑地,“你要查我的身份吗?”
徐微与不动声色,“以后你天天跟我身边,我总得准备一套合适的说辞。”
“谁说我要天天跟在你身边了。”
徐微与心头一跳。
李忌嗤笑,“我只是想去其他国家玩玩而已,怎么可能天天跟在你身边。”
——如果是李忌,不会说这种话。那个人就算不主动暴露身份,也会想方设法地待在他身边。
……这种想法未免有点厚脸皮了。李忌还在的时候也不是天天围着他转的。
徐微与怔了会垂下眼睫,空茫地注视着某一处,几秒后没什么情绪地抬起。
颜祈明确说过,调查局已经封锁了那个里世界的入口,在表世界不存在锚点的情况下,里面的东西几乎不可能出来。
即使它能试出通往地球的路,也需要上百年乃至千年的时间。彼时如果人类社会还存在,那应该已经找到了对付这些异种的方式。
思绪纷杂,堵得人不想说话。
徐微与深吸一口气,脚下加快了速度。
可能是因为真正经历了一次“死而复生”的原因,他总是对李忌的死亡没有什么真实感,灵魂深处好像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否定他理智做出来的判断。所以他这段时间总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恍惚,总觉得李忌在某个地方注视着自己,甚至好几次把陌生人认成了李忌。
……
回去以后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不能这么下去。
李忌一直不轻不重地盯着他,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脏隐痛酥痒,又想继续招惹徐微与,又突地有些不舍得。根本像一头围着小猫打转的凶兽,鼻头被挠得血肉模糊,气得想龇牙往小猫身上狠狠啃一口,但又怕真啃下去这只猫就死了,又恼又烦,还有点说不出来的满足,整颗心揪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
“哎,”他随便找了个话题,“晚上跟你一起吃饭的那些人……”
“让我安静一会。”徐微与不客气地说道。
李忌失笑,后槽牙简直能生生锉掉一层。
行,安静一会。
发现别人没利用价值了就立刻收回所有好脸色,连打太极的精力都欠奉。真是——冷血、狡猾、用完就丢、从不负责。也只有他会迁就这个人,换做别人早把他收拾成小猫团子了。
A区机场入口和室外停车场之间有一段完全漆黑的路,脚下砂石粗糙,时不时还能踢到些碎砖块,也不知道当地的城建在干什么,居然不放照明用的警示牌。
徐微与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泥滩。
完全的黑暗将身边人有别于李忌的一切特征都遮掩了起来,就像相处很久的人能从脚步声中分辨出对方一样,徐微与就是觉得熟悉,从上到下哪里都熟悉。到最后甚至产生了一种难以忍受的心悸感。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趴在他的耳边告诉他,现在和他共打一把伞的,真是那个连尸骨都被怪物毁掉的男人。
徐微与走神,一时不察脚下突然踩到一截木块,猛地往前踉跄一步。
“小心。”身边人一把撑住他。
徐微与摸索着反握住了对方的手臂。
“我背你。”
“不用。”徐微与冷淡推开对方。
可他话音刚落,一条坚实有力的胳膊直接揽住了他,徐微与立刻反拧,一句滚还没有出口,那人冰凉的唇就凑到了他的耳边。
“别吵。听我说,我们后面有人。”
徐微与一动,但侧脸却被早就预料倒他动作的人掐了回来。
“别回头。我数三个数,你往路灯底下跑,那边有监控,他们不敢过去。”
“那你怎么办?”徐微与的几不可闻地问道。
李忌哼笑。
他有时候真是不明白,徐微与明明是从竞争最肮脏的底层成长起来的,为什么还能这么善良,跟什么古早偶像剧里的小白花女主角一样,活该被人欺负。
“三——”
徐微与听到了近处传来的脚步声,听着有好几个人,电光石火间,他马上想起了刚才站在饮料摊底下的男人。
“二——”
“一起。”徐微与抓住身边人的手臂。
但下一刻,他直接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手里抓着的是对方塞过来的雨伞。
同一时间,有什么锋利的东西破开空气,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锐鸣。不待他们想明白,那东西已然逼到了位置最前的男人面前,噗一声刺穿了他的胸膛。
没有惨叫,也没有挣扎,雨声掩盖了一切,连男人的同伴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死亡。只有一声不太清晰的尸体倒地时所发出的闷响。
脏水溅开一圈,炸到了某一个人的脚上。
“……老刘?”有人在雨中叫了一声。
徐微与什么都看不见,下意识伸手在空气中抓了两把。但指尖能碰到的只有雨水,除此之外没有碰到任何实物。
不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