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刚说了一句话,方业白就打断了他,“小文,你家徐总跟你联系了吗?”

徐微与的特助文尧一愣,【徐总?没有啊。他不是说下飞机以后直接去你那儿吗。】

听闻此话,方业白心底的不安感更甚,他匆匆走下自动扶梯,朝机场的服务台跑去,“对,但是我没接到他。电话打不通,人不知道去哪了。”

他们两个一个是徐微与多年的好友,一个是一路跟着徐微与创业的下属,算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也都知道他这一趟在东南亚找到的线索。两边同时陷入沉默。

文尧那边哐哐响了几声,似乎是着急站起来时撞到了什么,【方医生你先别急,我来联系警局。】

“行。”方业白应道,没忍住又骂了一句,“李家那混蛋总不可能真丧心病狂到杀人灭口吧。”

【……说不好。】文尧声线紧绷,【毕竟他们已经杀了一个人了。】

这句话让方业白滕地出了一脖子的冷汗,他默了两秒,低声嘱咐了一句“有消息随时跟我说”后就匆匆挂断了电话,排入咨询台前的长队中。

几乎就在同一刻,地下P2停车场——

光头白人司机把商务车停入车位,开门下车点了根烟,四下环顾。这片停车区直连机场的vip通道,旁边跟他一起来接机的都是低调内敛的豪车。司机第一次被派来这种地方,看什么都新鲜,没忍住绕着旁边的斯宾特转了半圈。

还没等他走到前灯处,驾驶位边的车窗突地降了下来,露出一张长相明显带有英国血统的脸。壮硕的棕发英国人警惕地看着他,透过座椅间的空荡,司机看见后座似乎还有俩保镖,看姿势,怀里都携着武器。

他这架势被吓了一跳,忙后退到自己的车边举起手,用行动表示无恶意。英国的同行冷冷打量了他几秒,重新升起车窗。

……

狗屎。

司机在心里暗骂一句,正打算换到另一边抽烟,却发现这辆斯宾特突然启动了发动机,缓缓驶出车位,朝一条标有“停机场方向”的通道驶去。

他有点莫名,搞不懂这车为什么没接人就跑了。但这个处处透着金钱气息的地方对他并不友好,他也不想了解太多,索性靠着车门继续抽烟。

一支烟抽到大半,远处的另一辆商务车也顺着这条通道缓缓驶了出去——

司机起了疑。他在原地转了一圈,舔舔嘴唇,想了想摸出手机,给让他来顶班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那边过了一会才接通,炸耳的鼓点连同变调的歌声一齐轰出扬声器,把他震了个趔趄。

“瓦拉东。”司机恼火地叫对方名字。

【是我,怎么了老兄?你不会在机场迷路了吧。】朋友半醉不醉的声音响起。

空旷安静的停车场里,只有他这一块是嘈杂的。司机难免有点尴尬,捂着嘴弯腰,“我看见其他车都往一个叫‘停机场方向’的地方开,那是什么地方啊?”

【……?你现在在哪?】

“停车场啊。”

光听声音都能感觉到朋友的惊恐,【我操,你一直等在‘窝’里啊。你在干什么?你不会以为那些有钱到拿钞票擦屎的人会自己走到停车场吧,你他妈得去飞机底下接他啊。在他踩上机场的地面之前把车停到梯子底下!】

司机懵了,“你没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你之前可是地勤员!】

“我又没服务过这些有钱人!”司机低吼,拉开车门坐到驾驶座,“现在怎么办?我马上去来得及吗?”

【你、你先打个电话。】瓦拉东说道。

不等他接着说下一句,司机直接挂断了通话,着急忙慌地拿出瓦拉东早上给他的纸条,按照上面的号码播了过去。

千万别投诉,千万别投诉,千万别投诉。这一单他本来能分到两百多,要是搞砸了,瓦拉东肯定不会放过他。想起家里失业的妻子和马上要上大学的女儿,司机双手抓着对他来说显小的手机,脸色非常难看。

等待的每一秒都很漫长,就在司机以为那边不打算接电话的时候,他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好。】

一个年轻、低沉、慵懒中带着点沙哑的声音自扬声器中传了出来,霎时间压过了刚才乱糟糟的酒吧音乐声在人脑里留下的余波。司机莫名一噤。

“我、咳。”他仓促地清了清喉咙,“您好,我是您预约的接机服务。呃、呃,今天路上堵车,我才到停车场,很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请问您现在在哪?”

在对面声音再次响起前,司机已经做好了被阴阳怪气自责一顿的准备。手机里的声音太年轻了,听起来可能只有十七八,或者二十一二岁。他接触过这样的年轻人,这些受父母庇护,从小在金钱堆里打滚的富二代脾气一个比一个差。

——【我已经到停车场了,你的车位标号是多少?】

司机一懵,没想到对方居然走过来了。

“我、车位标号、我……”司机磕磕巴巴。

对方似乎听出了他的尴尬,耐心地提醒道:【你看一下侧前方的地面。】

司机一令一动,慌忙下车跑到前面,长松一口气,“F17。”

【好。我马上就到。】

电话被对方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信号忙音,司机呆了一会,本能感觉自己这次遇到的这个客人有点不同寻常。

该怎么形容呢?听说话方式和态度,对方似乎很是温和有礼,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强硬和毫不在意,就像一堵看不到头的高墙一般,压迫感极强却又无声无息,扼的人喘不过气。

……

司机抓了抓后脑没有头发的皮肤。

算了,他只要不找麻烦就行,管他什么态度。

正想着,他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小轮子滚动声。司机下意识看过去,就见一个身量极高的青年朝他这边走来。不用想,这就是他今天的客人了。

见对方推着行李车,司机忙迎上去,准备做点表面工作。但随着他和对方的距离越来越短,他脸上露出的笑里多了几分狐疑——

这人怎么还带着个人?

刚才跟他打电话的青年一身黑色冲锋衣,在将近四十度的天气里,他连拉链都没有解开一点,整个人仿佛生活在深秋。黑发黑眼,亚洲长相,但皮肤偏白,五官深邃立体。司机知道,这样的青年,一般都是亚洲移民和他们这边的混血。

可能也正是因此,青年高得像北欧人种,也许有一米九多,反正比他高。宽肩窄腰,撑出的衣服肩线带着明显的训练痕迹。

司机不想表现得很像一个喜欢观察同性的变态,他有正常家庭,是个保守主义者。他只是……没办法看向别的地方而已。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掐住了他的眼珠。

——他……其实更想看那个蜷缩在行李车里昏睡的青年。

但有东西不许他看,他没办法移动自己的眼珠。

为什么?

司机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他知道这不对劲,颅顶莫名发麻,生理性地给出了一点反应。

……

……

几秒钟的时间里“想看看行李车里的青年到底怎么了”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缓缓淡化,像一地被老人慢吞吞擦掉的沙画。司机的手指在身侧动了动,他重新迈开脚步笑着走上前,伸手要接行李车。

李忌没阻止,弯腰抱起徐微与。无知无觉睡了一路的人在他怀里晃了晃,头顺从地靠在他肩侧。

李忌带着他坐进车后座,垂眼。

离巢穴的距离越远,他受自己另一面的影响就越小。此时只是静静地看着徐微与的睡颜,没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鼻梁。

——真乖,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徐微与身上的气息扑进鼻腔,李忌没动,只手上捏这人的指尖玩。徐微与的手看着筋骨分明,实际上很软,特别是手心,跟没长骨头一样,想怎么捏都行。李忌没收住,一路顺着往里,手指伸进徐微与衬衫袖口内里,抚摸他半温的手腕内侧,按住正在跳动的动脉血管。

司机也坐了进来。

出于职业习惯,他摆弄了一下后视镜——一下子,后座上的两人撞进了他的视野。

他终于看清了徐微与。

不带一点西方血统的东方青年闭着眼睛,因为长期待在室内的缘故,冷白色的皮肤内没有聚集多少色素,薄得遮不住眼皮上淡青色的血管。他被李忌拢在怀里,分明不弱势的躯体被硬生生衬出了几分单薄。司机看不见他完整的五官,只能从露出的眼形和半截鼻骨判断他的长相——

是个,东方美人。有点像几十年前老电影里的演员。

还没等他产生更多想法,他就在后视镜里重新对上了那双冷冰冰的黑瞳,跟被打扰了美餐的恶龙一样。

司机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的思维有一段被强行抹除了,所以他下意识遵循平时的性格,朝对方扯出了一个笑。

“你们是兄弟?”

……

车后座青年的眼里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他的手指放松地敲击徐微与的腰侧,少顷,露出了一个不算正经的笑。

“可以算是。他是我家资助的小孩,但没办手续,也没跟我放一起养。”

资助。有钱人的游戏。

司机两边嘴角往下撇,佩服地点了点头。他的警戒心被一层看不见的网兜着,跟理智分离,因此随随便便地做出了在车上闲聊的决定。

“那你们感情真好。我也有两个女儿,经常打架,我和我老婆根本管不了。俩疯丫头……”

李忌没有立刻回应,他看着徐微与,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几秒后开口时居然有点感慨。

“基本上是他打我。”

司机一愣,没忍住瞥了眼后视镜看李忌的表情,见这人似笑非笑的,摸不准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实话。看体型,徐微与可不像是能打得过他的样子。

“你在开玩笑吗?”司机挑眉笑着问道,“你俩谁大?”

如果是从小就被压着打,那长大了继续挨打也能理解。

“以前我比他大,现在他比我大。”李忌玩笑般说道。

司机被他搞得莫名其妙的,噗了声。李忌也不在意,惬意地将下巴顶在徐微与的发间磨蹭,眼底全是深浓的笑意。

“他这个人脾气特差。又独又记仇,挑食、躲人、成天招蜂引蝶。你还不能说,说了他就生气,生气了就阴阳怪气玩消失。你养过猫吗?他就跟猫一个德行。”

……?

啊?

司机觉得有点微妙,这好像不是兄弟,或者朋友之间抱怨对方的模式吧。至少他两个女儿就不会这么评价对方,这么……亲呢,也许还带着一点坏心眼的揶揄。

李忌长叹一口气,跟真受了多大委屈一样,“而且他幸好不是我弟弟,要不然我长不到成年就得被他打死。”

司机虽然觉得奇怪,但出于礼貌还是应了一句,“不至于吧。”

李忌笑了声,“怎么不至于。他要跟我一起,我肯定天天亲他,到时候一天被扇八百次,不到三天我就得死。”

……

车厢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李忌看向窗外,语气特别感慨,“不过死了也没关系。像现在似的,他就算一天抽我八千次也没用——还是会被我拖上床。”

……

“真可怜。”李忌失笑,他的语气依旧和之前一样,轻松惬意,像真的在和朋友闲聊,但说出的话细究之下却透着可怕的疯狂。

“神从来没有垂青过他,所以他就被怪物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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