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金乡
“季铁没有闲钱让女儿在京城久居,但不足之症只能将养难以治愈,若是我,必定会选择投奔京城的远亲。虽只是打过照面的关系,可季家彼时在京中已算官宦人家,照顾一个女童,算不上麻烦。”
“不不不不不,就算如此,那京城季家也没必要教季铁召阵啊!”李正德脑子勉强追了上来。
陈安道说:“如果有必要呢。”
李正德茫然道:“什么意思?”
“如果京城季家的目的就是破坏三元醮,那教负责祭品运送的季铁召阵,便有必要了。”
“为、为什么他们要破坏三元醮?”
“尚未可知。”陈安道垂眼道,“我此去京城,也是想顺道查清这件事,季左知之死,或许与之有关。”
李正德抱着脑袋,眼珠子从下扫到上,再从上扫到下,许久才说:“可是……他们怎么确定,季铁会去破坏三元醮?”
陈安道的嘴唇微微抿了起来,将桌案上的书放到了腿上,轻声道:“……我想他们是不确定的,季铁只是他们其中一手棋罢了,若是不成,还有后手——但为了叫这手棋的胜算变大,他们应该是有所行动的。”
“什么行动?”
陈安道低着眼,似是在看那书,又像是眼睫上落了霜,压得他抬不起眼来。
“季铁的性子不难摸清,分明是侠义心肠,却为了给女儿治病害人无数。这份罪孽压得他喘不过气,一旦那块石头被挪开,他便很有可能挺身而出,以自身性命去坏那三元醮。”
李正德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只要李兰花死。”陈安道翻开了书页,“这块石头便算移开了。”
屋内一时寂静。
李正德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着他的喉咙,上不去,下不来,噎得慌。他近来身体不适的情况越来越多,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其中一件。
他站起身来,跺了跺发麻的脚,一言不发地往屋外走去。
刚推开门,便见姚垣慕蹲在门口堆雪人,见了他立马毕恭毕敬地站起来,大喊了句“师父好”,然后探头往向屋子里继续喊“师兄好!大哥好!”
“嚷嚷什么。”李正德心情不佳,“杨心问又听不见,天天喊,累不累。”
姚垣慕眨眨眼,不好意思道:“还、还好。”
李正德翻了个白眼:“行了,进去吧。一会儿到杨心问‘煅体’的时辰了。”
说完一步千里而去,姚垣慕不过一个眨眼便看不见人了。
三年多下来,他已很是习惯雾凌峰的一切。无论是吹师父马屁,帮师兄做事,还是陪大哥说话,他都已经熟能生巧,非常得心应手。
冲着师父的背影喊了句“哇,好快”之后,便忙回头行礼道:“师兄,闻家来信了。”
“进来。”
“是!”
姚垣慕踏着与身形很是不符的小碎步进来,站到了桌前,毕恭毕敬地双手奉上了闻家的信件。
陈安道说:“麻烦你了。”
姚垣慕嘿嘿一笑,忙道不用。陈安道看信时,他便蹭到床边,冲着床上的杨心问说:“杨大哥,师兄过阵子要外出,你别太寂寞,我会多跟你说话的。”
“此去京城,他与我同去。”陈安道头也没抬,“这些时日我不在,师父约莫也要闭关,雾淩峰便交由你打理了。”
“啊?”姚垣慕惊奇道,“师兄要带大哥去啊?那也太远了!”
“无妨,我近日对那傀符改进了些,他大致能听着我的指令行动了。”
姚垣慕闻言,转头盯着杨心问身上那渗着黑气的反阵符,心里有点发怵。
他毕竟是姚家长大的。虽然姚家什么正经东西都没教过他,但耳濡目染的,对这些邪术还是有些害怕。
正盯着,便见杨心问忽然挺尸一样坐了起来。
随即扭头,转身,膝盖垂落,踩进了鞋里,随后站直,迈步,走出了房间。
“到点了。”陈安道放下了书,起身跟了出去。姚垣慕也忙追出去,杨心问正在院子里打第一套煅体拳。
姚垣慕蹲在旁边捧着脸看。昨夜下了雪,今天风吹得冷,他喃喃道:“师兄,这拳真得天天打吗?”
换作自己,梦里跟坏人殊死搏斗,□□还要出来锻炼,杀了他算了。
“自然。”陈安道冷酷道。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大家都不记得这几个姓季的是谁了,没关系我看大纲前也快忘了…
*季铁,季兰花三十一章出现
*季枝一百零四,一百零五章出现
第125章 相见当相识
冷酷的陈安道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 总会叫姚垣慕想起自己以前堆过的雪人。
分明一整个冬季日日都能看到,可某天醒来便会忽然消失不见,看着那滩雪水时才会恍然想起:原来春天已经到了。
“师兄, 闻家的来信,我该怎么回?”姚垣慕跟个传旨的太监一样侍奉左右,小声道, “他们家说什么也不肯交人。”
陈安道说:“把信誊写一份, 送到姚家去。”
姚垣慕茫然道:“啊, 为什么啊?”
“姚家与闻家的龃龉由来已久, 眼下又为谢晟山矿挣得头破血流,我近日抽不开身,便劳姚家先咬着此事, 待我回来再行处理。”
姚垣慕似懂非懂地应了。
陈安道垂眼看他, 忽然道:“近来大长老似是常常找你。”
说起这个,姚垣慕整张脸垮了下去:“可不是嘛,那个什么三宗论道再过个小半年便要开始了,大长老说要我好好表现, 不能丢临渊宗和姚家的脸,天天教我这个教我那个, 我哪里记得住啊!”
“他教了你什么?”
“唔……就一些洗髓淬炼的功法, 还说是什么独门秘籍, 切不可外传, 练得我浑身哪哪儿都不舒服。”
陈安道沉默片刻, 复道:“你把功法抄录下来给我。”
姚垣慕眨眨眼:“可是大长老说不可外传。”
陈安道静静地看他。
“……好的呢师兄, 我回了信就去抄下来。”
“去吧。”陈安道说, “这几日虽是祭礼假, 功课也不能耽误, 抄好了便去背七门端礼,若月后的小考你又不及格,七门史全篇抄三遍。”
姚垣慕听了,只觉得师兄比隆冬还令人心寒。
想当初他初逢陈道友,竟误以为对方温柔似水,春风和煦,哪怕上任实沈长老之位掌罚,也必定跟其他长老有所不同的。
确实不同,陈长老比其他长老可怕多了。
姚垣慕面色惨淡地点头。外头冷得很,他一身膘也觉得遭不住,宗门的冬衣颇有些不管人死活的单薄,他在那氅里又塞了两层袄,圆咕隆咚地往自己的观里滚去。
开了墨盒,提笔回信。写字的间隙抬起头来舒展肩颈,从窗间还能看见那两人。
一个时辰后,今日的锻体似是告一段落。杨心问身上的傀符一暗,整个人便如同停转的机偶,骤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僵立在原地。
姚垣慕总是有点害怕这一幕。或许是因为陈安道用的邪咒叫他害怕,又或许是意识到方才那样灵动的人并非真正活着。
“三年啊。”姚垣慕搓着冻僵的手指,喃喃道,“大哥你怎么还不回来。”
他看着陈安道从袖中取出了帕子,走上前给杨心问拭汗。似是发现杨心问的头发有些乱,便牵引着人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散下发来,慢慢地梳着。
一边梳,一边说话,虽然对方根本就听不见。
一开始连给人梳个马尾都乱七八糟,现在已经能编四五股的小辫,用红绳绑好,缠在环饰上,像富贵人家的小少爷。接着又在杨心问的脖子上戴长命锁,腕上扣银镯,挂辟邪铃铛。
打理好了这些,陈安道才会牵着杨心问回屋,让对方坐在他身旁的小椅上,看书有所感悟之时,还时常“交流”起来。
姚垣慕最开始还觉得毛骨悚然,三年多下来也已经习惯了。
所以当他抄好了自己记得的那部分功法,走进轻居观,闻到股血腥味儿时,也已经波澜不惊。
他站在屏风外,见屏风上两个人影相拥。
陈安道褪了半边的衣衫,将杨心问揽在肩窝里,行“食”的指令,杨心问便张嘴咬下,吸食他颈边血。
一声闷哼后,便是些细碎的喘息,间或有些吃疼的嘶声。
姚垣慕挠了挠头,退到了外间。
不知是不是养得太好,他大哥这几年长得飞快,原本瘦瘦小小的模样,如今站直了已经与师兄一般高,脸也不是孩子模样,虽稚气未脱,可已全然是个俊美少年的外貌。
前几年只觉得师兄怪惨的画面,如今再瞧,总觉得看着怪不合适的。
他蹲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腿都麻了,等里面没了动静,才拿着誊写的功法走进去。
屋里的血腥气还没散,陈安道已经整好了衣衫,用帕子擦着杨心问唇边的血。
姚垣慕看他面色苍白,有些担心道:“师兄,你前几天才退的热,可别又病倒了。”
“……无妨。”陈安道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峰主令放在外间的桌上,你一会儿出去时记得拿。”
越是虚弱,陈安道言语间的冷意却愈盛。他好像总是这幅病恹恹的样子,可三宗七门四十二家已鲜少有人敢直视陈安道,这些年他做了许多事,有些是姚垣慕能知道的,有些不能。
知道的那部分叫姚垣慕心生佩服,不知道的部分则叫他怕得想都不敢多想。
陈安道拢了拢杨心问耳边的一点碎发,勾到了耳后,转头见姚垣慕似是一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问道:“还有何事?”
姚垣慕忙道没有,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次日,陈安道天未亮便出发了。白晚岚养了不少灵兽,其中不乏能载人日行千里的品种,陈安道挑了个模样最惹眼的无毛骆驼,又选了家里最豪奢的车厢,刚出山门,他远赴京城的消息便飞往了各处耳目。
尚未入城,他便听闻了京中妖乱又出现了死者。
“万般仙众对这些妖物怪邪向来趋之若鹜。”陈安道低头看着传信,一边轻声道,“这次的动静这么大,提灯士里混进的教众已经蠢蠢欲动,藏了一年,这便有两个露了头。”
“其中一个姓顾,负责曲东门一代的夜间巡逻,明察所登记的姓名叫顾小六,原汾关郡人士,母亲早逝,父亲在两年前走货死于马贼手下,他被一个散修收养,通了灵脉,后进京入了明察所。查其行踪,应当是在入京的路上,与五岭那一代游荡的万般仙众接触过。”陈安道顿了顿,“两次命案,他都是第一发现人。”
他抬起头,看向笔直地坐在一旁的杨心问。
车轱辘碾过一颗石子,车身微微偏了偏,陈安道的心随之轻落。车厢里光线昏暗,他望着杨心问那隔着纱的轮廓,许久轻道:“会是他的手笔吗?”
“他在那里吗?”陈安道复问,而后低下头,额头抵在了杨心问的肩膀上,像是累极了,“你在哪里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
从何处开始是真的,从何处开始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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