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第151章

作者:黄金乡 标签: 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玄幻灵异

说完后发现席间气氛不对,环视一周,斟酌道:“一坛……半?”

“你怎么这么抠?”李正德难以置信道,“大过年正需要借酒消愁的时候,你还拘着人喝酒!”

陈安道斜眼道:“喝酒能消的愁,想来也不打紧,捱一捱便过去了。”

“你——”

姚垣慕忽然伸手,抢过了那坛酒来,把纸一揭,闭眼就是倒!

“姚垣慕?”陈安道愕然地看着平日里最乖巧的小师弟,“你干什么?”

“师兄……”姚垣慕又哭起来了,酒水跟眼泪混在一起,好难看的模样,“大、大哥醒了,我高兴……”

“你这可不像高兴的样子。”杨心问抱臂胸前,上下打量着,“像给我哭丧。”

第172章 迎新

“我真的高兴……”姚垣慕又灌了一口, “可我也真的好难过啊……”

陈安道说:“要喝也别喝得这样急,坐下来,倒杯子里喝。”

“师兄啊!”姚垣慕一点没听见, 抱着坛子哭道,“你说他们怎么就那么狠心呢?连奶奶也……连奶奶也没没给邻居留个口信,告诉我她去哪儿了……”

“这倒确实有几分奇怪。”陈安道沉吟道, “便是富裕了不少, 寻常也就在附近的镇子里买个新宅, 又不是犯了事, 为何要走得这样远,这样急?”

姚垣慕这回儿倒有耳聪目明,听得一字不落, 霎时嚎出杀猪般的痛哭:“他们、他们就那么讨厌我吗——”

陈安道难得傻了眼, 喃喃道:“我并非此意……”

姚垣慕身前的酒坛骤然飞了起来,却是李正德控着酒坛抢到了自己怀里,仰头一闷——洒出来的比喝进去的多,喝进去的还要再分一半进了鼻孔, 呛得他肺都快咳出来了。

坐在他旁边正挑着鱼刺的杨心问忙端着碟子跳出两步,生怕沾着他唾沫了。

陈安道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师父, 您这又是什么把戏?”

“咳、咳咳咳咳咳——咕嘟咕嘟——”李正德一边呛还一边硬塞进了一口 , 按理说他百毒不侵, 一点酒肯定是醉不了的, 可不知是他身上的骨血确实撑不住了, 还是此人借酒发疯, 一口下去竟眼神都迷离了起来, 将坛子一放, 豁然起身, 啜泣道,“我也难过……”

陈安道:“……”

陈安道:“便是真醉了,也不会发作得这样快的。”

杨心问一手挑鱼刺一手夹丸子,乐呵呵地看得这一桌鸡犬不宁。

李正德七扭八歪地走着路,几乎是一头撞在桃花树上,把树枝上的残雪都给撞落下来,淋了他自己满身。

没怎么停顿,他很快撞了第二下。

然后又哭又笑道:“看,铁头功。”

杨心问把挑好刺的鱼肉推到了陈安道面前,又对李正德说:“哪里有铁头功?”

“就这里!”李正德又用头猛撞了一下树,“我的铁头功已经大成了!”

“好厉害好厉害。”杨心问鼓掌叫好,“再来一个!”

“不来了。”李正德却不乐意了,他低头看着树根,半晌忽然红了眼眶,头抵在树干上,咬牙道,“我头疼。”

杨心问塞了块红烧肉进嘴,回头看向正被迫听姚垣慕碎碎念的陈安道:“师父的铁头功不太行。”

姚垣慕哭完之后还有很多的话说,嘴巴嘚吧嘚吧的没完没了,陈安道耐心地听了好一阵,发现这些话前言不搭后语,他便是想安慰也无从下手。

“你不要再逗他了。”陈安道见杨心问拿李正德开涮,“他心情不好。”

杨心问嚼着肉,含糊不清道:“我心情也不好。”

陈安道一个头两个大:“你又是怎么了?”

杨心问鼓着腮帮子说:“吵。”

“吵?”

“你在说我们吵?”拄拐的老头狠狠地跺地道,“诶呦喂,天老爷的!你们这群仙门的可真是黑了良心!没护好我们是谁的责任!”

“就是就是!”

“这大过年的,我们有家回不了,有家人却没法团聚,你在哪儿乐呵呵地吃酒,我们呢!我们有啥呢!”

“可闭嘴吧!”一个瘸腿的小伙喝道,“仙师好心搭救,要不乐意出去不就是了!做什么在这里好赖不识!”

“仙门不作为,才害得我们落到如此下场的!”

“我呸!害我们落到如此下场的分明是邪修和妖物!你可真会紧着软柿子捏,丢不丢人?丢不丢人?有没有廉耻心了!”

陈安道环顾周围,姚垣慕嘴巴不停,李正德很有节奏地撞树,确实不算安静。

“要不要先进去休息?”

杨心问把那些人全部扔进了幻境里,虽然支撑一个塞了那么多人的幻境消耗不小,而且依旧各有各的聒噪,但至少不是他说些什么这群人都能听见了。

“不去。”杨心问把凳子担近了些,探头凑到姚垣慕面前:“你老实说,你觉得你师兄,师父和大哥,谁最厉害?”

姚垣慕目光迷离,嘴上却斩钉截铁道:“大哥,我大哥最厉害!”

“诶,有眼光。”杨心问说着奖励式地把酒坛递给他,“没喝傻,再来点。”

陈安道哭笑不得:“你就逗他们玩吧,一会儿喝睡了,你要负责照顾他。”

杨心问看着姚垣慕一边念念碎一边喝酒:“没事,怎么说都是个修士,喝醉了在雪地里躺一晚上也不会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桃花树的树杆应声断开,李正德的铁头功竟真是大成了,硬生生将那树给撞断了!

“啊。”

李正德茫然地看着断下来的那截树杆,惶惶不安地跪地将他抱起,两眼盈满的泪水哗哗往外流,泣不成声道:“怎么断了啊?”

杨心问指着他说:“师兄,这是不是就是猫哭耗子?”

陈安道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能断了呢?”李正德的脸快被树杈子戳烂了,还是死命地抱紧着,引人发笑。

杨心问正想走上去哄骗这不知真假的醉鬼再来个胸口碎大石,便听李正德喃喃道:“叶珉走了,陈安道也要走了,怎么你也断了?”

山外有许多人家开始放鞭炮放烟花,随着一声鸣啸,烟火在高空炸开,迅速散落成漫天群星,眨眼间便又散了。

陈安道下意识去看杨心问的眼,那双眼里映着烟火明灭,仿佛他整个人也随着烟花而忽明忽暗,在这次绽放里新生,在寂静里随之死去,以此往复,循环不止。

杨心问伸手,从姚垣慕手里抢回了酒坛,仰头喝了两口。

“还有这么多。”他垂眼看着坛子,“他们到底怎么撒的酒疯?”

“你别喝了。”陈安道说,“你也几口下去就要撒酒疯。”

杨心问晃了晃酒坛:“怎么可能,我在幻境里可能喝了,千杯不倒。”

“你都说是幻境里了。”

“我才不……”杨心问顿了顿,随即茫然道,“我怎么真觉得有点晕?”

陈安道抢过他的坛子,拉着他回屋:“都说你别喝了,你什么酒量我比你清楚!”

就在跨进门槛的一瞬,陈安道感到他抓着的手骤然一扭,反钳住了他的手腕,猛地一推,叫他踉跄了几步,而后杨心问也跨了进来,同时带上了门,下拴,落锁,一气呵成。

屋里没点灯,陈安道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到钳着他的手掌用了死劲儿,身后的鼻息像是要把他脖子上的皮肤给烫坏了。

又是一轮烟花升空。

轰鸣声里夹杂着人群整齐的吼叫,从群山外而来,在群山间回荡,那么热闹,那么喧嚣,却一丝一毫也侵入不了这一隅黑暗之中。

陈安道微微仰头,靠在杨心问的一侧肩膀上,轻声道:“你没醉。”

杨心问说:“嗯。”

“你骗我。”

“嗯。”

陈安道蹭了蹭杨心问的脖颈:“我原谅你了。”

“原谅得那么快。”杨心问说,“不担心一会儿后悔吗?”

“难道你要做什么叫我生气的事吗?”

“不好说。”杨心问抄起陈安道的膝弯往上一捞,大跨几步走到床边,把人扔了上去,随后蹬了靴压上,“你总爱偷偷生气,我吃不准你。”

陈安道的头发被他压住了,吃疼叫了一声,杨心问也不松手,而是凑近道:“这样弄疼你,你生不生气?”

“你压得我头皮好痛。”陈安道嘴上这么说,颈子却反倒往上仰,叫那缕头发扯得更厉害了。杨心问忙移开手肘,陈安道已环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现在不疼了。”

屋外又是一片刺眼的光亮,杨心问看得见陈安道明亮的,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那眼睛里满怀柔情,叫他的心一阵阵的抽痛。

杨心问抚摸着陈安道眼睛的轮廓。

“你的脸怎么还没有好。”杨心问说,“它会不会永远好不了了?”

宽大的黑氅如打翻的墨汁一般在榻上倾泻,朝着低处,朝着远处流淌。

掌心拂过隐秘而蜿蜒的曲线,时而惊呼,时而低吟。

陈安道挣扎着想把杨心问拽下来,拽进怀里,可轻易便被压制住了,显得他在无理取闹。

他只能竭力仰起脖子,好离杨心问近一些:“不会的,伤口总是会好的。”

屋子里没有火盆,冷得滴水成冰,可两人的身体都滚烫发热,几乎要把对方给烫坏了。

不合时节的汗水自额角滴落。

“好不了怎么办?”杨心问从身后轻咬住陈安道的耳朵,轻而缓地顶进些许,“总有伤到了要害的伤口,多少年都好不了的。”

那滴汗水多么困惑,不知晓自己为何会身在此处,只是迷茫地被牵引着,滚落下去,滴落在另一层密布着细汗的皮肤上。

陈安道攥紧了身下的衣物,艰难地跪在上面,断断续续道:“好不了……好不了的疤……也不会再、再疼了——啊——”

它听到了怕人的低吟,那是被咬住后颈时的惊诧,带着些许隐晦的讨饶,但是没有作用,后颈是一击毙命的地方,当利齿咬住了那处,便不会再松开,当它被滴在了那单薄的脊骨上时,便已宣告了投诚无用。

“你真行。”杨心问赞美道,“真有你的,师兄。”

它在这片高热里泛着迷糊,只晓得放任自己滑落,它只是一滴汗水,除却顺其自然,它没有别的本领。于是它顺着那光洁的背脊滑落,滑进了低洼,滑进了泥沼,它停住了,置身在一片小小的池塘之中,不远处隐约能见两座峰峦,洁白的,纯洁的,却在雷霆间轻颤。

是怎样的天罚,它只是一滴汗,只能随着那冲击而摇晃。

不知过了多久,它不存在的脑浆都快被晃匀了,那可怕的冲击减缓。天罚已过,它长出了一口气,可这气还未出到底,这拇指大的水洼便被一根手指按住,它被人捏碎了,而后随着一声惊呼天旋地转,它碎裂的一部分滴进了被褥里,另一部分高高溅起,依旧没能逃离那高热的地面。

地动并未结束,它还在朝不保夕地晃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