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第182章

作者:黄金乡 标签: 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玄幻灵异

“诹訾长老暗中解救了被秦葬和海之关押的雒鸣宗宗主,居功甚伟。”叶珉说话间带着些和蔼的劝诫,好像当真是谁家长兄那般开口,“师弟不可轻慢。”

“我忍你一次你还师弟师弟的叫上瘾了?”杨心问拿着空筒直指叶珉,“把禁制开个洞,我一个人出去就行。”

叶珉居高临下地看他:“外面不是你能应付的,也不是我们任何人能应付的。”

“你们能力不行就好好修炼,少狗叫。”

杨心问的眉心金光乍起,骸骨人首剑在他手中化形,他用不容置喙的语气最后一次重复。

“把禁制打开。”

第208章 济世

元神成剑。

周遭的弟子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能元神成剑的,必然已经入了巨啸。虽然他们之中也不乏巨啸境的,可年纪都已经奔三去了, 且大多元神成形而未成实体。

这人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手中元神剑却清晰无比,不是朦胧的剑形, 而是有了确切的实体, 甚至能握在手中作为兵器。

只是这剑作为本命剑, 却为何会生得这般可怕?

姚不闻一摸胡须, 幽幽道:“本命剑乃你元神所化,若是折了剑,人怕也是不行了, 老朽且劝你换把兵器来, 免得伤了灵脉。”

“之前的剑丢在海里了,也不见有人好心帮我捡捡。”杨心问持剑转腕,“什么剑在我手上都留不久,就拿这个凑合吧。”

姚不闻轻叹:“冥顽不灵。”

“长老何出此言?”却是叶珉开口道, “我师弟有诛邪平祟之意,这是好事。”

姚不闻的胡须摸到一半, 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叶珉接着说:“只是山下的妖邪至凶至邪, 宗主和掌兵使联手都未能制服此次魔乱, 若你只身下山, 无异于自投罗网。”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 杨心问并未与他起口舌之争, 又或许是知道和叶珉说话没什么意义, 于是只静立在原地, 等对方唱戏样的说:“你一人下去必死无疑, 切勿冲动。若你信我,便待明日我点起一队人来,你们一同下山,将山下的百姓救回宗内,如何?”

“我当然不信你。”杨心问伸长脖子看向叶珉身后的姚不闻,“姚老头,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连个代宗主的位置都抢不到,非要我信叶珉,我还不如信你呢。”

眼见杨心问把火往自己身上烧,姚不闻忙道:“少胡说八道,代宗主之位哪有什么抢不抢的!我年事已高本就难当此任,叶珉协领代宗主一职众望所归,你个黄口小儿在这搬弄什么是非!”

“我忝受代宗主之位,自当尽心竭力。”叶珉叹道,“我承诺之事在座的都能见证,下界民不聊生,对浮图岭的百姓我自然不会不管不顾,你若愿玉成此事,三日后——不,明日,明日我便点宗内的义士与你前去。”

杨心问轻轻摩挲着剑柄:“狗洞我一个人钻得出去,钻一群人出去,再带一群人回来,那可不是一回事了。”

见他语气松动,叶珉的脸上浮现出了笑意:“这是自然。所以宗内禁制的开合也需与你们配合,此事需要临渊宗上上下下团结一心,我日前便早已有此盘算,只是苦无能带队出山的人,你有此意,我自然倾全力相助。”

他说得情真意切,在场的恐怕大多都是信了的。杨心问斜斜地靠着树干,对这番慷慨陈词是一个字没信,但不信归不信,如果要救人,叶珉的法子确实是上上策。

自己一人出去,确实能仗着不会死一个个杀过去,可等自己除尽那么多的妖邪,浮图岭估计也不剩几个活口了。

更别说还有个能把李稜和闻贯河一并重伤的魇镇,杨心问可没有狂放到觉得自己能把它拿下。

可叶珉为什么要这么做便颇为耐人寻味了。

“你会让那些百姓上山?”杨心问说,“有魔修混上来了怎么办?”

叶珉笑弯了眼睛,里头闪着异光:“师弟说笑了,你灵场非凡,是魔是人,你难道分不出?”

杨心问自然分得出,可不是因为灵场,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半个魔。叶珉笑得像个偷了肉的狐狸,杨心问却偏头去看从方才便一直默然不语的姚垣慕:“我的灵场不过尔尔,要分辨是人是魔,怕还得靠你。”

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姚垣慕面色发白,神情恍惚,被杨心问锐利的视线一刺,才讷讷地点了点头。

“那便是说定了。”

叶珉说着抽出了腰间的折扇,在胸前一开,新题的扇面上写着“浮生若梦”四个字,边缘画着淡红的桃花瓣,却不见桃花树,飘散的花瓣无根而生,随风飘零,落在那四个字上,果真像一场桃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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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不过几个时辰,杨心问还有许多事情没能捋顺,而这第一件便是这姚垣慕。

杨心问拖出了轻居观里陈安道封好的两坛血丹,一边吃一边火气又上来了:“我当你背叛我投了师兄,结果呢,你大爷的怎么跟姓叶的站一边!”

刚走进轻居观,姚垣慕便已“扑通”一声跪下来了。他扒拉着门板,下巴快挤进胸口里,颤抖道:“我……我没办法……”

“狗屁的没办法,李正德到底是怎么死的?”

姚垣慕的脸自白又变红,放坏了的猪肝样的紫红。

“师父是……自杀的。”

血丹在齿间破碎,无可比拟的香甜散发出来,舌尖却又触及一阵剧烈的苦药味。杨心问坐在床边,曲着一条腿踩在床沿,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声不吭地把整颗血丹吃下了肚子。

饥饿被缓解,但那苦味还在舌尖久久不散。

“李正德是瞎的吗。”杨心问须臾道,“我当时分明已经快成功了,他没事,师兄也不会有事,他还想怎样?”

姚垣慕别过眼:“他说他是师父……”

“狗屁的师父,他教过我吗?”杨心问眼眶微红,分不出是气的还是快哭出来了,“我跟他有交情吗?他多的哪门子的事儿?”

“我的命跟他的命是一回事吗!”

但凡李正德还活着,杨心问便是真蚍蜉撼树也要把这个天下第一给胖揍一顿。

可是李正德已经死了。

杨心问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蛛网间的众人也难得见他这般情绪外露,都躲在一旁偷偷摸摸地看。

只有阿芒缺心眼,两条羊角辫一晃一晃地飞了过来,一头撞上他膝盖,一只手拿着没吃干净的羊腿,一只手抱着他的小腿,油乎乎的脸就往他裤腿上蹭,一边蹭一边笑:“哥哥,你看我娘给我织的新衣!”

她说着松了手,举着骨头棒子在杨心问面前转了一圈。

蛛网间的春花可以永远不败,亦如阿芒身上衣裙绣着的兰花。锅里蒸着米饭,带着隐隐的槐花香;菜园子里的鸡群一步一点头,啄食菜上的青虫;不远处的庄稼地里青苗葱郁,一颗颗小树般挺立;人群躲在庄稼地里偷瞄他,须臾还是有人扬起锄头,招呼道:“仙师要不要留下用饭啊?”

杨心问张了张嘴,正要回答,一声清脆的声音又自他身后响起。

他回过头,浑身瘤子的魔修抓住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的手臂,踩住了那人的肩胛骨,两边一使劲,把那条胳膊拽了下来,悠悠往嘴里塞去。地上匍匐的人只发出了轻轻的闷哼,连叫都已经叫不出来了。

噩梦里的太阳红得像漆了胭脂,魔修食人留下的血迹一晃眼也瞧不见,只以为是夕阳的余晖。

那魔修吃了一半,似是觉得饱了,那胳膊已露出了大半的白骨,又被他便随手往后一抛,转着转着,在杨心问眼里转过了虚实的边界,转过了幻境的真伪,落在了阿芒的手上。

阿芒手上的羊骨尚散发着些许的膻味。

杨心问从未感到这味道叫他如此难以忍受。

“仙师,你怎么了?”

见他神色不对,这群人又纷纷围了上来。

纷乱的人影在他面前织下一片阴影,晴空下的纸鸢飞向远处,化为食腐鸟盘旋在红日之中。

杨心问阖了阖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阖眼再开,对着跪在地上的姚垣慕说:“别跪了,明日我下山,你留下,保护好师兄。”

姚垣慕忙不迭地点头。

“姓叶的诓着李正德送死,必然是要办他自己的三元醮。三相里元神好找,另外两相却不容易,眼下又封了山,多半就是想拿我跟师兄当祭品,你务必看好师兄了。”

这回姚垣慕却没急着点头,反倒是搓了搓脸,手握成了两个小拳头放在膝盖上,朝杨心问露出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笑脸。

“放心吧大哥。”姚垣慕两颊的肉生动地抖动了起来,“你跟师兄不会有事的。”

“放哪门子的心,你打个徐麟白归的都费劲,我真恨不得把师兄吞进肚子里带走。”杨心问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鼻梁,“天知道姓叶是不是在玩什么调虎离山的诡计,可山下不能不管,而且三元醮没有我这心魄他也办不成……”

姚垣慕还是谜一般地自信道:“大哥不必忧心,师兄不会有事的。”

杨心问斜他一眼,懒得搭理,指了指门口让人赶紧滚,他气还没消呢。姚垣慕立马把自己盘圆了滚,刚滚过门槛,杨心问却又忽然想起了件事儿,开口叫他:“等等。”

姚垣慕跟撞了墙样的停下来,转身又要跪。

“别乱动。”杨心问顿了顿,又稍稍缓和了语气,开口道,“如今下界乱成这样,根本待不了人,你奶奶可有下落了?要是有什么线索你现在告诉我,我把她带回来。”

说这话时,杨心问本以为姚垣慕又得感动得哭哭啼啼,千恩万谢一番闹得他头疼,可姚垣慕只是微怔了片刻,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杨心问微微皱眉:“我如今御剑可日行千里,不算麻烦。”

“真的没有。”姚垣慕说,“以前师兄还借听记寮帮我找过,可还是没找到,他们搬得远,就是不乐意我去找他们了。”

不等杨心问再问什么,姚垣慕便匆匆告退:“时候也不早了,大哥你早点休息吧。”

说完一溜烟的就没影了。

第209章 自苦人

当日, 叶珉便敲了警山音,召集临渊宗上下的修士,说明了他的计划。

他早已与其他长老通了气, 可弟子们却还一无所知,甫一听闻这计划,沸反盈天, 支持反对的声音都极大。

浮图岭如今是什么光景, 这些修士都很清楚, 无论谁人领队出山, 这一趟都是凶多吉少。

饶是如此,任有过半数修士愿意冒这个险去救人。

而剩下的一半,因着不愿承认自己是龟缩不前, 在道义上矮了别人一头, 便要将这计划贬得一文不值。两拨人吵了起来,天矩宫前吵得热热闹闹,就差没当场打起来了。

另一边,杨心问自然不关心叶珉这事儿到底能不能办好, 他就算是一个人也照样去的。他见姚垣慕脚底抹油地跑了,也不在意, 起身在书架上捞了几本书, 又把自己的被铺卷起来抱走, 一路小跑到了后山。

那禁制把整个洞口封得严严实实, 窗口的位置倒是留了点缝。杨心问稍微绕了绕, 跳上了窗边。

窗上的玄铁也落了封, 所幸中间有点缝隙。杨心问在窗外“噗嗤噗嗤”两声, 像只早来的蝉一般叫, 见陈安道依旧缩在角落, 只流个单薄点背影给他,有些失望,但转眼又给自己调理好了,从缝隙里把包着书卷点被子塞进去。

他一边塞一边说:“师兄,我明天要下山了,估计得有一阵。姚垣慕那小子不可靠,你还得自己多小心点,叶狗指定憋着什么坏。”

没人回应,杨心问好像也能说得自得其乐:“姚垣慕也不太对劲,不过我信他,再怎么样我也不觉得他会害咱们,所以没多问,但是他家里人可能出事了,你知道他家到底在哪儿吗,我回头问问。”

棉被裹着书掉在了地上,散落在一旁,杨心问又弄了点别的试试,可但凡带点灵力和魔气的东西都塞不进去。

“叶珉那老奸巨猾的东西……”杨心问攥着乾坤袋颇为不甘心地收回来,“我迟早把他头拧下来当球踢。”

他扒拉着窗上的栏杆,对着陈安道絮絮叨叨了很久。也不在意有没有回答,这样一墙之隔的陪伴也是陪伴,甚至换个说法,李正德的人头也在,师徒三人四舍五入也是团聚了。

事情演变成了最糟糕的情况,可杨心问在陈安道面前依旧未曾显露半分。

“师兄,我只偷偷跟你说。”杨心问的脸挤在栅栏间,小声道,“虽然这样很坏,可我还是偷偷高兴。”

“你没死,我也没死。”

“我还能像这样跟你说话。”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我很害怕,怕你在我睡着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哪怕知道了你还活着,不亲眼看一下也不敢相信。”

“打心底里想着,死的是别人不是你,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