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第3章

作者:黄金乡 标签: 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玄幻灵异

“……不成。”

“杨二狗。”

“胡闹。”

“我没胡闹。”杨二委屈道,“我哥就叫这个。”

陈安道脚步一顿,复问道:“你哥呢?”

“跟我爹一样。”杨二说,“打仗去了,没回来。”

“……是我失言,抱歉。”

杨二闻言一愣,扬起脸看他前面的陈安道,纳闷道:“抱歉什么?”

他这倒把陈安道问倒了,过了许久,陈安道才答非所问道:“也好,了无牵挂才好安心问道。”

“了无牵挂是什么?”杨二问,“是连娘都不能想吗?”

“得道者无牵无挂,但求道者大都没这个本事。”陈安道说,“不过修真界对民间俗事大都嗤之以鼻,你平日里还是少些提及俗世的过去,以免平白惹人非议。”

杨二望着陈安道的背影,脚下走得左摇右摆,湿了的鞋底儿在石阶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黑鞋印。他又看对方的白底蓝边的靴子,分明走得都是一样的路,可对方的鞋却干净的留不下黑印。

人怎么能这样干净体面?

那铜铃的声音清脆得像黄鹂的啼鸣,杨二像是让那声音鼓舞了一般,忽然站定下来,冲着陈安道的背影开口道:“你那天分明是不要我的,怎么忽然这么热心?”

他都没察觉自己说这话时有几分紧张。就像他第一次给阿娘烧了顿好饭菜之后,心里头是念着娘能夸他做得好的,可嘴里却说“水少了,菜糊了,比阿娘做得差远了”。

“我的意见无关紧要,收徒自然是看师父自己的意思。他有意收你,我或能劝阻,却不可界越。”陈安道没回头,脚步亦没慢下来,全然没发现杨二站在了原地。

也不是多大的事,杨二却觉得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原来他还是瞧不上我。

杨二心道,只是那个傻愣愣的官威更大而已。

他一阵无名火起:“那你日后比我官大一级,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你多虑了。既然师父心意已决,那日后你便是我的师弟,于情于理我都会照顾你,还望你安心问道,以求早日大成。”

“两次了。”

“什么?”

“你叮嘱我两次要安心问道了。你叫安道,那我就叫心问好了,你叫我名,我再叫你,那就是安心问道,省的你日日提醒,聒噪得很!”杨二突然就觉得陈安道闲庭信步的模样碍眼得很,竟甩开他,两步并作一步地朝前阔步走去。

陈安道怎么说年长几岁,又少年老成。让人发了这么通脾气,也隐隐猜到了对方约莫是被伤了自尊,在跟他赌气。

可若连这点气都受不得,他一个民间出生的小孩儿如何在临渊宗立身处世?

陈安道转而去想他方才福至心灵想到的名。这名倒是挑不出错,听着便像是师父起的,只是这起得方式不知怎的就怪不合适的。

他紧了紧脊背,像是要让自己看起来更伟岸些,接着沉声道:“这名日后是要伴你一生的,你可想清楚了?”

杨二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要他说二狗也挺不错,以前有些时日,他还颇为羡慕哥哥比自己平白多出来一个字。

“杨心问,那这便是你的姓名了。”陈安道说,“一会儿在大长老面前你莫要忘了。”

杨二……现在当唤杨心问,不与他说话,依旧走得飞快。

那长得像是望不着头的阶梯也到了终点。一座辉煌如都城皇宫的建筑坐落在石阶前,正门挂着一个金玉镶边的牌匾,上头写着几个杨心问瞧不明白的字。

他见陈安道在门口站定,自乾坤袋里扯出一张符纸和小毛笔,画了一道符,递到杨心问面前,说:“此符有净衣之效,你贴在身上,去了尘土再进天矩宫。”

杨心问依言照做,泥浆混杂的一身粗布麻衣果然干净了不少,连带着脸上的灰黑都去了。他心中大赞,可转念又觉得不对,开口便问:“符文不都是用来驱邪除祟的吗?怎么还有这种用法。”

陈安道却没回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脸。

“怎么了?”杨心问摸摸自己的脸,“还不干净?”

“……别摸了,脸上又蹭了灰。”陈安道轻道,“你生得一幅好模样。”

“什么?”

“没什么”,陈安道摇摇头,转而答道,“你问这符——我资质不佳,灵脉不通,只能钻研些符文阵法,这净衣的符文是我自创的,其他人若要净衣捏个水诀风诀即可,你自然是没听过的。”陈安道面色淡然,还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头顶,示意杨心问理一理头发。

杨心问草草抓了两把,忽然追问道:“那你是何时自创的?”

“……你这头发还是乱了些。”陈安道避而不答,“重来。”

“你答不上来?”杨心问两手在胸前一盘,很是嚣张道,“师兄,你这净衣诀怕不是在给师父洗衣服那阵子投机取巧自创的吧。”

天矩宫门前的风吹出了一丝尴尬,陈安道回身振袖道:“进去吧。”

杨心问看他耳尖红的一点,按耐住了促狭之意,垂眼跟了上去。

天矩宫是临渊宗讲学集会的地方,虽然外头瞧着巍峨壮观,里头却很是古朴无华。几十张木桌木椅摆得整整齐齐,面朝着前头一张长桌,像画册里头练兵的队伍。两侧立着书架,除却书架顶上放着的几株盆栽,这间屋子着实没有半分生机可言。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最前头的长桌边,正伏案看着本极厚的书,听到了动静后微微抬眼,目光先是落到了陈安道身上,而后慢慢掠过,注意到了其后的杨心问。

“弟子陈安道,拜见大长老。”

杨心问有样学样地拱手,跟着说了句“弟子杨心问。拜见大长老”,也没敢抬头,只掀起眼皮儿偷偷打量起了那老人来。

那老人缓缓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当真是够慢,杨心问觉得陈安道行事说话已经很是令人着急,结果这人连摸个胡子都格外磨叽。

他摸好胡子,斟酌地说句;“安道啊,这是何人门下的小弟子?”

“回大长老。”陈安道也不紧不慢道,“这是师父此次下山收的徒弟,道名杨心问。”

“嗯……”那老人悠悠地回了一声,慈眉善目地瞧着杨心问。

半晌忽然眉头一动,豁然起身,手里的书掉到了墨里,溅他一身黑汁,眼睛瞪得瞧不见眼皮,厉声道:“且慢!你方才说什么!正德下山收的徒弟?”

杨心问让那老头突然暴起吓得不轻,斜眼却看陈安道依旧面色如常。

“正是。师父说他骨骼轻奇,仙缘不浅,也甚合他的眼缘,便将他收入门下,已经赐了道名。”陈安道说,“师父本是要带他入高重殿行拜师礼的,但临上山时,师父奉天座莲的神谕,要去别地除祟,所以拜师礼便从简,是在山下镇子里办的,我为见证。现下来大长老处为师弟讨个腰牌。”

“胡闹!”那老头怒喝,“这都什么规矩!两个月后便是弟子大选,他要什么样的弟子没有,收个民间凡俗是什么意思!”

凡俗本俗垂着眼,倒没觉得有什么。他仰人鼻息活了这么多年,哪里是个容不得人说的性格,他想起自己之前对陈安道发的火,约莫是因为母亲逝世心中悲痛,再加上病中情绪不稳,才那样敏感纤细。

可陈安道似已是将他当作见不得明火的□□,一点边要炸,伸手将他挡在了身后,生怕他一时暴起对大长老出言不逊。

“师弟聪颖伶俐,且在尘世已然了无牵挂,是修仙的好料子,师父惜才,便——”

“了无牵挂?那不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吗!”大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聪明伶俐有什么用!你聪明早慧至此,不也通不了灵脉修不了道!正德收了你和你师兄已经是不合规矩,现下还要收个民间来的,这都、这都什么——气煞我也!”

杨心问伸手偷偷挠了挠鼻子。他听出来了,这个老头字字句句说着不合规矩,却连一句“不可”都没说过,也就是说,虽然“大长老”这名号听着很是气派,可那傻乎乎的人约莫派头更大些,老头不敢跟他对着干。

那老头生气生了多久,陈安道便在一旁默默站了多久,也不开口说话,只剩老头一个人骂骂咧咧。

一会儿“雾淩座下怎能全是废物”,一会儿又是“微末出身,难成大事,星纪择徒,单看皮相”骂了能有半盏茶的功夫,老头儿体力不济,才摆摆手,丢下个竹片在地上,让他们自己去佥事那自己那个腰牌。

陈安道礼行得周全,垂眼躬身捡了那竹片。杨心问在后头有样学样,瞧着规规矩矩的。

待走出了天矩宫,杨心问走到陈安道身边问道:“那老头儿说‘你和你师兄’,怎么,你不是大弟子吗?”

“……言行切记分寸,那是临渊宗的大长老。”

“大长老听着威风,可我觉得他还没傻大……师父官威大。”

陈安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趋炎附势,仗势欺人,这不是修真之人当有的心性。”

“可那位大长老当着你我的面咒天骂地,一口一个废物,他这样倚老卖老,捧高踩低,难道就是修真的心性?”杨心问挑眉道,“你们修仙界好深的规矩啊。”

第4章 激辩

这话说得锋利,陈安道垂眼看他,像是在重新审视这个小孩儿。

杨心问让他看得心惊,下意识想说两句找补回来,可陈安道又收回了视线,领着他沿一条曲向山间的青石板路走去。

这是要做什么,杀人抛尸?

“上哪里?”他开口问道。

“去佥事那儿拿山门腰牌。”陈安道答道,“这腰牌你得小心着保管,若是丢了,怕还得师父出面给你再要一个。”

杨心问纳闷这事儿竟然就这么过去了,却也不再提,老实地跟在陈安道身后。

山间小路自一凉亭中穿过。过那凉亭时,陈安道停了下来,示意他也坐下来歇歇。

“临渊宗立于崇山峻岭之间,灵脉不通之人走来甚是辛苦。你伤病未愈,若有不适也是自然,不必硬撑。”

“……可我没什么不适啊?”杨心问看向陈安道,两人面面相觑。

陈安道皱眉道:“你那伤我看过,两日便已痊愈了?”

“我打小伤病好得快。”杨心问说着,还颇为鄙夷地看了看只走这点山路,便已经嘴唇微白的陈安道,“体力也比旁人好得多,这点山路不算什么。”

似是觉得丢了面子,陈安道泛白的脸色开始转青,噌得站了起来,又开始朝着山上走了。

“你还没与我说,还有一个师兄是谁呢。”

陈安道走在他前面,杨心问觉得让人这样下不来台面也不好,便又开口道:“师兄,你走慢些,我跟不上了。”

对方闻言果然慢了下来,还回头给了他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师兄名唤叶珉,年十六,早我三年入的师门。”陈安道顿了顿,说,“他模样生得好,性子也随和,与山门的女弟子颇有……交情,你生得这般,日后还得稳住道心,莫要被他带着一般风流了”

“交情?”杨心问年方十三,却很是懂事,“他爬人门墙,与人私会?”

“……慎言。”

“那便怪了。”杨心问说,“若我是女弟子,见到你这幅模样,定是要你的,那大师兄难道能生得比你还好看?”

陈安道面色古怪道:“我病气缠身,容貌平常。况且你如今也是我门弟子了,莫要胡言乱语。”

杨心问一拍脑袋:“是了,我差点给忘了,我如今也是要修仙的人了。修仙问道,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比与人谈情说爱来得痛快。”

“修道不为己身,当为——罢了,日后自有人教化你。”陈安道不欲多言,带着他寻到了领腰牌的地方,用那竹片兑了牌,让他先行收好,待拿到了门派的衣物后在行佩戴,接着便领着他往雾淩峰上走去。

“这腰牌能换吗?”杨心问说,“我瞧你腰上那铃铛贵些,不若你我换换?”

“这铃铛不是山门的东西。”

“那是什么?”

“家父所赠。”

“哦。”杨心问说,“你们家都是修仙的吗?”

“师弟。”陈安道终于觉得杨心问过于聒噪了,“这些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