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第41章

作者:黄金乡 标签: 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玄幻灵异

“大哥,他这柄剑瞧着不错,咱们要不要留着?”

“少他妈扯淡,这种世家公子的剑都是有剑铭的,道上都没人敢收,一会儿一起扔到客栈让麻瘸子处理,别给我惹事儿!”

“……好吧,我再瞧瞧这剑柄上的珠宝扣不扣得下来。”

你们怎么敢碰那柄剑?

你们怎配碰那柄剑?

为生是三百年前名匠所成的神兵利器,是我叶家世代温养出的灵物。

是我最好的朋友。

叶承楣的眼前一片昏暗,他看不到为生,也听不见为生的声音。他被扛着走,连自己都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生是死。

为何世事会这般荒唐?

为何人心会这般诡谲?

这些事怎能就这样沉入黑暗,怎能平白合棺定论?

死了那样多的人啊。

我怎能就这样合眼安息?

他沉入了冰冷的深渊之中。瞧不见自己的前尘,亦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黑暗中唯有一丝声音叫他无处可去的魂魄感到熟悉,尽管那声音听起来悲戚、焦躁、愤怒、痛苦,却是此方天地最后能叫他安宁的童音。

“废物!你们两个废物!早知道就我把你们给吃了!”

“该死!该死——剑、剑还在——”

“剑还没断——拘魂锁,你身上还有拘魂锁!”

彦页啊。

叶承楣隐约间似是听见了为生的声音。

可他分不清,他的脑海混沌,此间的一切像是在他面前重演,无边的黑暗将他笼罩,唯有要人瞧见这一切的念头盖住了一切。

彦页啊。

承楣心有不甘,酿成大错,我不能陪着他,此后便有劳你照顾了。

“你闭嘴!你的剑身能在兵匣里养,你的魂魄能在拘魂锁里暂且安息,叶承楣又成了祟,你们哪儿也不用去,魂飞魄散了我也能把你们养回来!”

彦页。

彦宝儿。

此后百种,我已再无力回寰,你受了怎样的委屈,我怕是再不能听了。

只是承楣这个人,心性至纯至善,一点苦难见不得,一点委屈都要死要活,他生前已是不幸,此后哪怕成祟入魔,伤了他人,我依旧盼着他能过得松快。

“他妈的叶承楣又不是我老子,他过得怎样关我屁事!”

他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自己是你的爹娘,日日与我说你大了要去当剑修,要长明宗的灵娘摘遍了山间的桃枝赠予你。

今日我魂消道陨,来日宝剑再成的灵,也不再是我了。

“你——”

“此去经年。”那声音略微一顿,带上了些许温和的笑意。

“承楣便有劳你了。”

第51章 梦醒

“我是怎么死的?”

邪祟相斗?

魇镇陷害?

妖道降灵?

“不……都不是……”叶承楣嗫喏道, “我和为生是……是被几个流民……一刀……捅死的。”

死在他心心念念想保护的那些人手下。

杨心问回过神时,依旧站在原地,站在陈安道身后不远处, 像是从未从这桥上离开过,姜崔崔和季铁的尸首还在那里,日头也不过刚上了三竿。

他们像是一起做了个悠长的噩梦, 有的是梦中人, 有些不过看梦人。杨心问收回了手里的剑, 垂眼看着面前黯然失神的叶承楣。

血腥气在沉闷的盛夏晌午里发酵, 腐臭和脏器中的酸味四处飘散,叶承楣捂着胸口,似是要干呕, 可到底什么也没能吐出来, 只是伏在栏杆上,与水中那扭曲歪斜的自己长久地对望。

过了许久,叶承楣才慢慢抬起头。

“为——彦页他,现在何处?”

“被我镇在客栈之中。”

“……我能去看看他吗?”

“请便。”

杨心问见叶承楣捧起了那柄剑, 分明腿软得似是站不起来,也不肯拄着剑站起来。好像那不是柄铁剑, 而是个易碎的琉璃制品, 稍不留神便要叫他弄坏了。

他们默默跟在叶承楣身后回了客栈。

彦页果然还被阵法和傀儡按在地上, 他瞧着倒是分外闲适, 这般形容落魄, 还能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抖着腿, 见叶承楣走到他面前, 也只是略略一顿, 而后冷笑道:“你那日说的大话, 如今倒是能成了。”

【你今日有恩于我,可我来日还是要将你除去。】

客栈里生着阴湿的霉味儿,正中午的太阳照进来,反倒叫那霉味儿越发扑鼻呛人。

叶承楣持剑的影子让阳光打在了地上,剑尖不偏不倚地落在彦页的胸腔一点。

除魔卫道,乃是吾辈之职。

二十年前的那句话仍在耳边回响,而二十年后的叶承楣只是颓然地低下头,看着地上交织的影子道:“如今我已为祟,早不知杀人几何。除你?我连自己都除不掉。”

彦页冷笑一声:“辗转多年,你他妈还是那么废物。”

叶承楣半分不怒,反倒抬眼冲他笑:“可不是吗。”

他这笑得没有半分气焰,倒是温和得叫人想起了为生。彦页的舌尖滚过了千万句毒言恶语,最终还是硬生生吞了下去。

杨心问自觉半步入魔,无血无泪,如此悲怆感人之景他看得兴致缺缺,憋了这么一会儿已是很给面子。

眼看着他们似乎就要这样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个千八百年,忍不住道:“道完别了吗?”

道完别了是不是就该上路了?

我都在这里困了多久了你们心里有数吗?

叶承楣闻言一怔,随即轻点头,转身看向陈安道:“我夙愿已了半数,待你们出去后,将此事广而告之,我和彦页,以及这人命堆成的阵,便该悉数散去了。”

“你们无辜受累,我……我却无从致歉,到最后还要你们相助,才能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叶承楣阖了阖眼,再不见从前的少年意气。

如许光阴雕刻在他眼底的岁月,哪怕经由岁虚阵翻转颠倒,到底还是如风浪蚀岩,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再加上他蒙昧之间借这阵吞下的人命无数,连那脊背都已经挺不直了。

“有劳……二位道友除祟了。”

“不必。”陈安道说,“我还没打算除了你们。”

……

“……啊?”

叶承楣痴傻的眼神倒是跟当年一模一样:“你、你不必怜我命途多舛,我无意害人,却到底害人无数,能就此将歇于我来说也是解脱。”

“阁下多虑了,在下不是在体念二位。”陈安道抬手打断,“此地离长明宗极近,前脚阵散,后脚他们便会下山拿人,我们怕是没法活着出这平罡城。”

叶承楣结巴道:“那、那等你们回了宗门再昭雪也不迟……”

陈安道抬眼道:“若是远离此地再散播消息,待有人能前来查证时,此阵早就烟消云散,什么证据都不曾留下,阁下不会觉得我二人能空口指证长明宗和季家吧。”

显然叶承楣真是这么觉得的。

“况且,虽然此岁虚之阵并非长明宗要的三元醮,但在此阵成了之后,长明宗便不曾再大肆掳人做祭品,如若除了你们,长明宗又重操旧业,岂不是妄造杀孽?”

“可、可是维持岁虚阵也需生魂来祭……”

“阁下这些年吃的也够多了,眼下便是戒些口,维持个十几年应当也不难。”

叶承楣不解道:“可、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安道轻抬了下指尖,让那傀儡松开了牵制,他没看叶承楣,而是看向彦页道:“岁虚阵成阵不易。”

“不知二位可否借在下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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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心问面色不虞地蹲在门槛边,和同样蹲在门边的叶承楣宛如一对不大吉利的石狮子。

镇宅不太靠谱,看门勉强凑合,一脸倒霉相辟邪不成,退敌倒是颇具威慑。

“你说他们要聊多久?”叶承楣抱着剑喃喃道,“为何不让我们进去听?”

他自以为和杨心问同病相怜,不曾想正戳中了杨心问的痛处,便听杨心问阴阳怪气道:“大人说话,小孩儿哪配上桌?”

叶承楣:“可我年纪不小了啊。”

杨心问嗤笑:“瞧不出来。”

二人就在那儿等了一个时辰,房门才从里面打开了。陈安道从里面出来,告诉杨心问再休整一晚便出发,杨心问发蔫地点头,满脸写着不高兴。

陈安道见他这般神色,大发慈悲道:“今晚不必背书了。”

杨心问有气无力:“哦。”

眼看收效甚微,陈安道不得不丧权辱国道:“回宗门之前的这些日子,且先休息,都不必看书了。”

“好。”杨心问宠辱不惊,“师兄大义。”

自觉仁至义尽的陈安道抬脚边走,后头受了他大恩惠的杨心问却扭头看向叶承楣,忽而计上心头来。

“喂,这岁虚阵不是归你管的吗?”

叶承楣以为他在讽刺他成祟害人之事,面色惨白道:“确实如此。”

“那你能不能单单让我看看这房间里刚才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