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第73章

作者:黄金乡 标签: 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玄幻灵异

每天早上他出门赚些银钱,师兄便在家里看书写字。待到了日中,他打杂打得赚够了钱, 便去买些吃食和药回来, 晌午过后便不出去了,他不想离开师兄太久。

一日十二个时辰,他们能有八个时辰在一处。不会有人惦记着他们,他要想办法摆脱那些该死的噩梦, 师兄的灵脉也得养回来。

他们闲散着偶尔修修仙,能成成不成就算, 寻常人的一辈子和修士的一辈子都不过一辈子。

只要他们能在一处活, 在一处死, 其实就没多少分别。

师兄怕冷, 他得找个暖和些的地方。

南地, 南地有什么好居所呢?

杨心问的思绪如飞远的飘絮, 在愈发浓重的夜色里无处可依, 却又轻巧地随风越过了远山高城, 抵达那尚且不明的将来。他无比的沉静, 那沉静并非之前已然死寂的念想,而是他在这依偎之间寻到的安宁。

他要带陈安道走。

哪怕现在的他们哪里也去不了,无首猴在他的梦里如影随形,陈安道不会真的丢下万人开坛的血阵与他离开。

杨心问微微仰起头,鼻尖与陈安道的鼻尖碰到了一起,嘴唇上能感到尚且鲜活的吐息。

“可总有一天我要摆平这一切。”杨心问心想,“然后带他离开。”

他已经答应我了。

那便决计不能再反悔。

萤光幽幽,星光点点。

杨心问一边想着,一边踮起脚,掀开了陈安道覆在颈上的衣物,唇齿靠了上去。

他能感到齿下的皮肉微微紧绷了起来,带着些欲盖弥彰的害怕。杨心问伸出一只手,握住了陈安道的后颈,轻轻摩挲着,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这安抚里却又带着些压迫的动作,又收了锐齿,只用嘴唇抿着那块绸缎样的皮肤。

“这是做什么?”陈安道不免觉得好笑,这人上次发酒疯的模样他还记着,现下这磨磨蹭蹭的倒是稀罕,“品茗都不如你这步骤多。”

杨心问说:“越紧张越疼,我想叫你放松些。”

“没多疼。”陈安道说,“你咬就是了。”

杨心问没好气道:“绷得太紧,咬不进去。”

“你这口尖牙,我便是练了金刚铁布衫你都咬得动。”陈安道只觉得自己面前这毛茸茸的脑袋动来动去的,有意思得紧,笑道,“你不咬我,我也不会准许你去伤旁人,你可是要饿死的。”

杨心问装可怜很有一套,闻言失落道:“我这样疼师兄,师兄竟舍得我饿死?”

陈安道陪着他玩儿,摇头:“确实不舍得。”

“那你放松些。”

“如何放松?”

杨心问想了想,抬手在陈安道腰间挠了挠,陈安道登时软了半边身子,杨心问趁人来不及反应,一下便咬了下去。

甘露琼浆一般的鲜血霎时间涌入了他唇齿之间。他没有闻到血腥味,只感到周身一轻,仿佛已经身处太虚之间。

杨心问此时无比清楚何谓本能。

那是不同于饥饿感的另一种东西,丛生的黑暗将他的五感严丝合缝地引向了陈安道,天地间似乎只有这一处是他的容身之处。

咬下去,吃进去,这是生命的必须,是道法自然的一环。世间万物在此刻都在为这个本能雀跃于欢呼。

可是他不明白。

邪神成人分明是有违天理之事,为何他却会有这样的本能?

他四肢百骸都被这难以言喻的舒畅给浸染,与那些吃五十散的人同他描述得差不多,半点集中不了不心神,整个人都沉醉得有如灵魂出窍,可身体却并觉得无力,反倒觉得筋骨血肉都充盈着生气,似乎略用些力,便会将手里搂着的人整个勒断。

陈安道却在此时轻道:“你是从何处知道三相之事的?”

杨心问衔着那点皮肉,口齿不清道:“……梦里,那只猴……”

刚说一半,杨心问牙间一用力,反应道:好啊,原来在这等着他!

陈安道吃痛闷哼了一声,杨心问恋恋不舍地在那伤口处又舔了两下,松了口,顺手掏了陈安道衣袖里的乾坤袋,找出了“祓”字符,念咒清创。

待念完了诀,杨心问体贴地帮陈安道拢好了肩上的衣物,才舔了舔牙间的血,与人算账:“师兄若想知道些什么,不妨直说,我难道还会瞒你不成?”

他见陈安道面色如常,便知方才那点量陈安道还是受得住的,心下稍安,却又气这人被他咬着时还能见缝插针地耍心眼。

陈安道避而不答:“这诀你记的不错,想来近日很是用功。”

“我一向听话。”杨心问说,“可师兄总不信我。”

见这事混不过去,陈安道只能深吸一口气,同样沉下了脸:“你若当真听话,怎么会现在才将此事说与听?”

杨心问气笑:“我都才刚知道这件事,如何能早早说与你听?”

陈安道犹疑道:“你在岁虚阵之内时便已常常梦魇。”

“我那时只当自己被他吓到了,所以才梦到他,我哪里知道他是真在梦里与我说话?”杨心问偏过头,笔直地望向陈安道,“都说以己度人,师兄总觉得我有所隐瞒,我好冤枉,怕不是师兄瞒着我什么,才总觉得我也不真诚吧?”

杨心问想诈他一诈,可陈安道哪能这么容易叫他看出端倪来,闻言只是笑了笑,柔下了声道:“是我不好,不曾想到这层。你且告诉我他是如何在梦中与你说话的,我还从不曾见过这样的把戏。”

眼见着话题又被轻而易举地岔开,杨心问面色不虞,可还是老实将那千面人的事儿说了出来,只略去了那蛛网里自己见到的成千上万的噩梦,和被那梦逼得砍了头的事。

“魇梦蛛网……”陈安道琢磨着这几个字,“若是这样,那圣女便可能是万般仙众的人。”

杨心问茫然道:“这是为何?”

“你可还记得,在平罡城外我便怀疑过圣女。”陈安道说,“可我那时觉得,圣女出入不便,从不与神使和叶珉以外的人接触,想参与这样细致的布局,怕是不易。可若有这蛛网——”

杨心问回过了神来:“他和无首猴能在噩梦中接触!”

“不错。”

“那、那圣女之死……”

“这倒还不好说,毕竟天座阁的三层禁制中,神使、司仙台、庄才各有一层,庄才极善阵法推演,若是他动的手也不无可能。只是眼下瞧着,确实是她自绝于此的可能性更大。”陈安道顿了顿,似是忽而想到了什么,自怀里拿出了一张纸,纸上画着个奇奇怪怪的图案。

杨心问从地上捡起了陈安道的乌木杖和灯笼,将乌木杖递了过去,又拿着灯笼凑上前看:“这是什么?”

“师父手上的恶咒。”

“这恶咒是做什么的?”

陈安道摇摇头道:“我看不出。”

杨心问回忆起那日庄才在天矩宫见到这恶咒时的模样,刚想开口,耳尖却微微一动,双眼微眯,轻声道:“有人来了。”

草丛后面,姚垣慕忧心忡忡地看着大长老半死不活地呻吟。

按照常理,眼下形势危急,姚垣慕自觉有义务去打断这对师兄弟互诉衷肠,搂搂抱抱——还疑似亲上了!

可他没胆。

不仅没胆,还担心大长老忽然醒来看见了这一幕,只能谨小慎微地望着风,屁都不敢放一个。

可能是几天下来各种各样的冲击太大,姚垣慕竟并没觉得多震惊。只道空穴来风必有其因,这杨道友那日被人传和白晚岚以及李正德分别有一腿,不是全然瞎传,只不过对象弄错了,人是跟自己的二师兄暗通款曲。

“大长老,您再撑会儿吧。”姚垣慕叹气道,“杨道友心情好点了可能就愿意走了。”

他正琢磨着这蕴灵剑阵治不治蛇毒的,便听到小石阶那边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姚垣慕连忙站起身来,朝着杨心问的方向“噗呲噗呲”了两声。

用不着他噗呲噗呲,杨心问的耳力惊人,那脚步声他早听见了。他和陈安道已熄了灯笼,转身隐在了树干之后。

“可听得出来者何人?”陈安道轻声问道。

“不是师父,也不是庄才,他二人的脚步声我记得。”

杨心问眼下长发散乱,腰间无剑,一件血衣披身,被山风一吹,便格外像个红衣厉鬼。那便噗呲完的姚垣慕正猥琐地往他们这便爬过来,抬眼见杨心问这副模样,心下咯噔了两下,吞了口唾沫,还是爬到他们脚边,小声道:“杨大哥,是不省君他们来了吗?”

树干挺大,但想再藏一个姚垣慕多少有点挤,杨心问皱眉轻道:“不是——还有你干什么来这边,挤得很。”

第85章 金莲半遮面

姚垣慕努力吸腹, 不敢说自己一个人待着害怕,只能捏着嗓子,用气音小声道:“我、我是想起了些事, 觉得该让你们知道。”

“什么事儿一会儿说不行?”

“是要紧事……”姚垣慕缩在他们身边,自觉扰了他们亲密,只低着头说, “我、我求白大夫送的信……陈道友可看过了?”

杨心问一拧眉:“什么信?”

“噤声, 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

那脚步声已迫近, 陈安道也不收阵, 那阵在夜色中惹眼,来人必定早就瞧见了,眼下收阵不过自投罗网。

他们借着那阵的幽光看去, 却是身量相仿的一男一女走了上来, 都穿着临渊宗弟子的衣服,腰上挂了牌子,杨心问眯眼看去,竟看得清上面具是一个“唐”字。

“师兄, 这两弟子你可认得?”杨心问贴在陈安道耳边说话,那热气吹得陈安道偏头躲了一寸。

杨心问见他躲, 忙伸手捞回来, 担心他从树干的隐蔽里出去, 复又瞪了眼姚垣慕——要不是他非要挤进来, 哪里会这样逼仄。

姚垣慕没瞧见他的神色, 他正两眼打着转, 哆嗦着往树干上靠, 半晌嘴唇抖出来两个字。

“……是他……”

没头没尾的, 杨心问听不明白, 陈安道却忽一扬眉,矮下身问:“信中之人?”

姚垣慕捣蒜样的点头。

杨心问不急着问他们打什么哑谜,抽了姚垣慕腰上的剑来:“是友是敌?”

这话姚垣慕答不上来,他还等着问别人呢。

“此人言及的传音傀儡,没有上官家的十正序,也没有散修的十二偏序。无名无序,乃是民间作坊里出来的东西。”陈安道说,“听他言语间,又似是与衡阳公相熟,恐怕不是仙门中人。”

“不是仙门中人怎得也能混上山?”杨心问小声道,“我上山那会儿他们都快把我剁了。”

“瞧他们的腰牌,黑底,是未入门的弟子,与这位……”陈安道看向姚垣慕,他还不知道这人叫什么。

“鄙、鄙姓姚,姚……垣慕……”

陈安道脸上已带上了礼貌的微笑:“……与这位姚道友应当同为待选的弟子。”

待选弟子百来人,姚垣慕自然不可能都认得,但想到这人出现在三试里,便不由点了点头。

杨心问偏头看着陈安道脸上的笑,没由来得觉得违和。他一时说不出这违和在哪,眼下也不好去细想。

那两人已经走近了,三人不再开口,杨心问将自己的视线从陈安道那盈着笑意的脸上撕了下来,看向那两人。

这阵时日以来,他的五感愈发敏锐,不仅敏锐,还带些奇怪的直觉。这人什么水平,什么能耐,他似乎能闻的出来,什么要命,什么不要命,眼往那一掀就有数,不知是不是梦里见识太多,有了经验。

这两人没什么了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