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问道 第80章

作者:黄金乡 标签: 年下 青梅竹马 仙侠修真 高岭之花 主攻 玄幻灵异

神使站在一片狼藉之中, 半晌往前走了两步, 浑身的骨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弹响。

他不太高兴地撅了撅嘴, 目光在春时柳和千钧阵里的人之间转了转去, 忽然纳闷道:“怎么人还越打越多了?”

刚刚才爬起来的姚不闻仓促之间只救下了部分的人傀,其他的人傀和魔骨都不知道已经荡到哪个山头去了。

他浑浊的老眼紧盯着神使和他手上的断剑,嘴唇哆嗦了起来, 脸上的皱纹如沟壑, 地动般颤抖着。

旁边共持一把玉质不求人的唐姓男女一时也心有戚戚,那不求人周遭的地面依旧完好无损,愈发衬托出那没有法器防护之地的残破来,如果不是这“事事不求人”, 他们哪里还有命活?

“川断剑……”姚不闻踉跄地往前一步,眼移不开半寸, “夏师叔?”

神使见又有人认得自己, 很高兴地点点头。他右脸已经被削掉了半块肉, 露出了些牙骨来, 说话时还漏些风:“是我是我, 怎么, 小老儿, 你也与我旧相识?”

姚不闻分明知道川冶宿仙已经前尘尽忘, 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句师叔。

他年已近百, 此生是没什么飞升的可能了,此时故人相见,情真意切。

偏偏一道没眼力劲儿的厉喝自草丛而来:“师叔什么师叔,姚老头你要通敌吗!”

杨心问的眼前还有点朦胧,他下意识就想给脖子来一下,可陈安道近在咫尺,金瞳也还没散去,他不敢造次,只能冲着眼中不太清晰的人影大喊:“都什么时候了还念着叙旧!”

陈安道见姚垣慕快被喊傻了,忙将自己的视线汇入杨心问的意识里。待看清了自己喊错人了,杨心问也没觉得尴尬,扭头就看向姚不闻,两眼冒火,似乎还在琢磨该骂些什么。

他张嘴闭口的姚老头,叫饱受蛇毒摧残的姚不闻愈发心力交瘁。那蕴灵诀才刚叫他恢复了些灵力,勉强把蛇毒压了下去,眼下隐隐又有破封之势。

姚不闻耳中嗡鸣:“这……方才是什么动静?”

却是那神使接话道:“那山峰上起了阵,好大的阵仗,我都看到祂在那徘徊了。”

“师叔……”

“这热闹我非看不可。”神使说着又有些为难地回头看了看他们,“可你们又在这里碍手碍脚。”

“碍手碍脚?”杨心问冷笑,“我还觉得您给人添麻烦呢。”

那神使摇头:“我这身体瞧着是撑不住了,速战速决吧。”

话音未落,便已见他抬手横剑,杨心问退守两步,却见神使那断剑忽而斩了自己的一截小臂!

他拿着那小臂,跟掂量猪肉样的在另一只手上掂量了两下,而后又将那小臂往高处一抛,纵剑追击,斩出五段,口中念念有词道:

“心火照永夜,肾水载万帆——”

杨心问不知道他在嘟囔什么,可管他是什么都不能叫他念完,已是控剑追击,要坏他五段小臂所成的阵。

那唐氏男女的不求人此时却飞身而出,悍然护在了那五段小臂之前。

“姚不闻!你还在傻愣着干什么!”

杨心问连忙向离那神使最近的姚不闻怒喝:“干活啊!”

姚不闻如梦初醒,捏着春时柳连忙生根抽枝,直取那五段小臂。神使斜眼看他,却是轻蔑一笑,只见那形如闪电的藤条在碰到那小臂之时却如石沉大海,像是凭空消失,又像是被一个无形的乾坤袋给吞吐了一般。

“祈肝震丰年。”神使轻笑着吟唱,却忽而听见另一道细碎的口诀响起。

“祝永夜亘古,千舟不得渡。”陈安道用千钧阵内残存的魔骨摆出了反五行,“终岁乞荒年。”

那几段小臂的吞吐一滞,杨心问瞧准时机踏步向前,剑分五道,行他才学的纵天椋剑法——与前来阻挡的断剑碎片攻防交错,剑指那神使的五脏!

“望脾坤春肥,肺金不绝。”神使口诀愈快。

“秋收颗粒无,金石不得。”陈安道字句不停。

五段小臂滞涩地旋转成阵,春时柳自反向再生,姚不闻不敢怠慢,倾全力以藤蔓截断那小臂的旋转。

杨心问的剑意已至,五路先后凿进那神使的心、肾、肝、脾、肺。

如若那玩意儿还能称作人,眼下必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那神使脸上的笑意甚至有几分清纯可人,声音轻缓道:“芥子人间。”

陈安道急道:“一念须弥!”

那五截小臂和阵中魔骨同时震颤起来,竟是隔空相持了起来!一道将成未成的裂缝在五臂阵中闪现,死者灵力将散,只要能撑到那神使的灵力彻底消散,请来的什么大罗神仙都该打道回府!

那神使的眼珠狡猾地转了一圈,却见他断剑剑尖掉转,忽而前冲,将自己那就快停跳的心、肾、肝、脾、肺骤然挖了出来。

姚不闻一怔,他离得最近,衣袍上甚至溅了些血。

血腥气糊了他满腔,竟是一时愣在了原地,却是杨心问已经夺路向前,似是再不指望他——连那断剑阵也悉数冲向了杨心问,一点不分来对付他。

杨心问在抢时间,仓促间只能就地一滚,避开那碎剑,可腰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他连忙回头,果然见陈安道忽而蹙了蹙眉,他心下急怒,扬剑再踏吞形步,无理取闹道:“你敢还手!”

神使摇摇头,血淋淋的手承五脏而上,将那五截小臂取而代之:“你好没道理。”

剑已至,阵已成。

死了的魔骨所成的咒,和新鲜人五脏成的阵在此时骤然分了胜负。

魔骨碎裂,陈安道经脉间一阵剧痛,寻常阵法反噬决计不会有这般痛楚,现成的邪魔外道果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他蜷缩在地上,请仙骤然断开,恍然间只记得唤杨心问快撤。

芥子人间已成——那五脏旋出了一道裂口,其下的石砾被其吸进,而后是浮草、草皮、泥土——终于连那不求人也吸进去了!

唐姓男女心如刀割,可半分不敢造次,姚不闻亦感到了那裂口里的怪力将他整个人往里扯,他连忙将春时柳往地上一扎,抓住了周遭命途多舛的人傀,同时扯住了已是半腾空的杨心问的脚踝!

杨心问扒拉着藤蔓俯身在地,咬牙道:“这玩意儿要吃多少东西!”

“灌……”陈安道生若蚊吟,他和杨心问的心念已经断开,只有旁边的姚垣慕听得见他在说什么。

“把灵力灌进去……”

姚垣慕只恨不得自己长了四只耳朵来洗耳恭听,忙冲裂口边的二人喊道:“灌灵力!陈道友说灌灵力!”

话音未落,杨心问已是翻身过来,将浑身的灵力朝着那裂口处猛灌。

姚不闻方才被蕴养出的灵力不敢全数交出,担心这春时柳用不了,他们全都得被卷进裂口之中。

二人同时转头看向了姚垣慕,喝道:“你来!”

姚垣慕哆嗦着:“我我我我我……我的灵力早用完了……”

“蕴灵阵养了那么久,你白吃白喝啊!”杨心问灌得太快,眼见着灵力告罄的灵脉间快浮现出魔气了,他的脾气也愈发暴躁,“还不滚过来干活!”

姚垣慕闻言连忙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他身形高大,还实心,那裂口竟一时半会儿吸不走他,唐氏男女想上前拦都不敢,担心被那裂口给吸走了。

待近了些,春时柳便已经拴住了他的脚踝,那神使歪头看来——他的耳朵和半边脸已经没有了,这动作便瞧得愈发惊悚:“你又有什么能耐,竟敢来坏我的事?”

姚垣慕吓得快两眼一翻,一边惨叫着一边手脚不停地往这边跑来。

声似猴形似猪,横冲直撞而来,双手平举,蹲坑样的浑身使劲儿,冲着那裂口骤然放出一股滔天的灵力!

那灵力至纯而浓郁,仿佛能将这山林间的邪气悉数荡开,将这山间的风向都改变了。

神使面色骤变,立马控起他那断剑要刺。杨心问早防着他这一手,以脚踝上的藤蔓为轴荡出横剑荡出一圈,数道剑气飞出打散了那断剑阵,剑阵一散,碎片立马被吸进那裂口之中。

“放肆!”那神使脸上终于再不见自得,愤恨与惊惧一齐涌上,“你还我的剑!”

姚垣慕被他这声里的威压吓得双膝跪地,但手上依旧放肆,浑身灵力如湍流般朝着那裂口涌去。

那被掏出来的五脏六腑愈发狂躁地跳动着,鲜红的心脏很快就成了猪肝色,开始发黑发紫,而那裂口渐大,风口下的杨心问却能感到吸力已经在减缓。

神使口中吐血不止,只有那只疯狂的独眼似还无知无觉,凛然看着眼前几个老弱病残。

“杨、杨大哥……”姚垣慕好像身体被掏空了还得往外挤,面如土色,“什么时候才——”

“给我撑住了!”杨心问厉喝,忽而切了脚上的藤蔓,骤然上升时伸手勒住了那神使本就摇摇欲坠的头颅。

他两手一拧,那头立马“咔嗒”一身颈骨断裂,而那扭过去的头却还慢慢抬起,与他在咫尺间对视。

两方都剥去了阴阳怪气的伪装,如两只妖兽般贪婪又暴戾,自然的法则只有吃与被吃,没有人打算就此退却。

而今日是独虎遇群狼。

杨心问无声说道:你败了。

狂跳的五脏终于支撑不住,猛地爆裂开来,肮脏的血块横飞,杨心问感受着两臂间的躯体无力了起来。

神使的灵力终于散尽,那早就不成人形的躯体退后了几步,又慢慢地转圈,像是想找准被拧断的脑袋的位置。杨心问从他身上跳了下来,退后观察。

芥子人间缓缓消失,霁淩峰山间树海像是被巨兽生吞了一大口。

上方的视野豁然开朗,惨淡的月光落了下来,却又很快隐没在乌云间。山雨欲来,风停树不止,而那那时隐时现的月亮竟敢这般圆满,像是讽刺那一家团聚的愿景,歌颂恨别离时却这样张扬。

神使仰望着那圆月,严格来说是他的脑袋只能保持着这样的角度。

远处的雾淩峰上已传来了雨声。

这山雨翻山越岭而来,由远及近,如一群匆匆赶来的精。

他成了她,望着从天而降的雨,忽而想起了雨打荷叶的声音。

时已初秋,她却仿佛置身盛夏。

琴曲伴萧音,雨打莲荷,如银珠坠地,是世间最昂贵又最诗意的乐曲。

她那席露一朝,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害得她今时今日要受这般苦楚。

“我想起来了。”她的声音只有微弱的气音,“那不是你的构想……也不是前辈的构想。”

姚不闻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可听着那熟悉的语气,竟一时落下泪来。

“我本希望后人提起我辈,只是庸碌无能,而非异想天开。”夏听荷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可师父错了,时夏也错了……我们都错了。”

闷雷滚滚,分明乌云尚未飘来,天空却乍然一亮。

九道雷霆齐发,冲着夏听荷直追而来——

竟是天劫至!

“从最开始这一切原不过徒劳二字。” 她笑着,可怖的脸上被那刺眼的光照亮。

“不闻,不要再走我们的旧路了。”

第93章 知慕少艾

天劫来得突如其来, 在场的要不灵力耗尽,要不意识不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九道落雷将那神使的身躯劈成了灰烬。

“什、什么东西……”

姚垣慕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现在连抬根手指的气力都欠奉,胖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萌生了减重的想法,不然连站都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