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柚子
薄薄的两扇门页打开,幽暗的铁铺中,一星烛火隐约照亮地面。
滴答,滴答。
屋顶漏雨,在地上积了一大滩看不清颜色的水。
一个无头尸躺在水中。
还是迟了。
宫忱死死看着这一幕,不知联想起什么,张了张嘴,转身欲呕,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极其诡异的声音。
喀嚓。
像是骨头摩擦挤压发出来的。
他没来得及看,这股血腥味混着雨水的潮味涌到外面,引起一阵唏嘘。
有胆大的人走了进来,反应却比宫忱轻松多了,冲外面喊:“大伙们进来帮忙,有人晕倒了。”
只是,晕倒了么?
宫忱神经紧绷,缓缓地转身。
尸体不知何时长出了脑袋,那张白日里冲宫忱憨厚一笑的脸,此时正直直对着宫忱的方向。
明明没有睁开眼睛,却好像在凝视着他。
明明没有张开嘴巴,却好像在嘲笑着他。
“没、没气了。”那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是晕了,是死了啊!”
“天啊,谁死了?”
“怎么回事啊!”
人越聚越多,一阵恐慌的议论后,有声音问:“刚才那个小孩呢?”
“刚刚跑出去了,脸色白的吓人呢,也是可怜,被他撞上了这档事。”
——
“长出头颅之后的那个东西,绝不可能是柳先生。”宫忱至今回忆起来,仍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那之后,我担心它会继续残害柳先生的家人,才想办法让虞娘子和云隐真人接触。”
他嘴唇苍白道:“云隐真人很擅长对付活尸,让他作为买卖中间人,将尸体尽快带走,是再好不过的——”
“我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可如今,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它醒了。”
话音刚落,仿佛是在回应宫忱似的,棺盖轰地破开一个洞——
一条灰白的手臂森然伸了出来。
一阵短暂的死寂之后。
“娘,快上来!”柳小宝反应最快,将轮椅从角落里搬了过来,然后大宝二宝一起扶着虞娘子上去。
见状,宫忱松了口气,也上前帮着扶好轮椅。
“哥哥,”柳小宝眼睛红红的,偷偷看他,“对不起,我不该骗你去帮我捡东西,也不该用石头砸你的,我太坏了。”
“不,是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们。”
宫忱摇了摇头,推着轮椅:“这种事情说起来太荒谬,你们能信我真是太好了。总之,快离开这里吧。”
“嗯,我们都信你。”
柳小宝说得如此肯定,大宝却咬了咬牙,边走边道:
“我也想相信你,可是,你是怎么确定它一定会伤害我们呢,万一它还有爹爹的意识呢?”
“而且,你一开始就知道爹爹可能会遇到危险,为什么只是简单提醒两句,要是你能多上点心,爹爹说不定就不会……”
“大宝,”虞娘子看起来似乎很疲惫,“他年纪跟你差不多大,已经帮了我们够多的了,你不该这么无礼。”
“我忘了,对不起。”大宝懊恼。
“没关系。”
宫忱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只是经历过,所以比你们知道得多一些罢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孩子们以为他的经历只是以前也见过类似的事情,点点头后并没有多想,只有虞娘子多看了他两眼,喃喃道:“可怜的孩子。”
而紧跟其旁的徐赐安越发不安。
什么叫经历过?难道宫忱的父母也是以这样诡异的方式死去的?
他只听说宫忱的父母是遭人寻仇而死,至于仇人是谁,宫忱从来没有外传过,别人就以为他不知道,毕竟那么小的孩子能够侥幸逃脱就不错了,也不指望他能看到凶手的模样。
况且,从某种角度来说,不知道凶手也是件好事。
虽然一开始会痛恨到彻夜难眠,但这份没有寄托对象的恨意,总会随着时间流逝,在四季轮回中淡去。
等某一天遇到所爱,感受温暖,感受欢喜,便能开始新的人生了。
但如果,宫忱从一开始就知道呢?如果他一直把恨意压在心底,从未释怀过半分呢?
想到这个可能,徐赐安心口不禁泛起一丝凉意。
这时,跑在前面的二宝突然“咦”了一声,指着门口道:“你们快看,那是不是云隐真人?”
同时身后哗啦一声!
顷刻间,棺材竟四分五裂,残破木板滚落在地,扬起一片灰尘。
灰影中,一个阴气重重的身躯缓缓站了起来,岿然踏出棺材半步。
“我果然没有看错!”
云隐真人的眼神刹那间狂热起来,像信徒见到神像那般,痴迷不已地喃喃道,“这一定是……一定是……那位大人的作品。”
宫忱脸色哗变:“是你趁开棺时对它做了什么手脚,故意让它暴动的?”
云隐真人不置可否,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我本来还对你怂恿我收下这具尸体而心有不满,但在看到它的一瞬间,我的心里就只剩下感激,谢谢你,小忱。”
“你喜欢就好,”宫忱嫌恶道,“那请你把路腾一腾,我们要出去。”
云隐真人嘴上说着“当然了”,身体却纹丝不动,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是,你们总要留一个人下来,毕竟它刚刚诞生,肯定很饿,我好不容易才得到这样一具完美的身体,总不能让它饿坏吧?”
“那你怎么不自己喂它!”大宝瞪着他,咬牙道。
云隐真人认真道:“我不行,我是要研究它的人。”
宫忱正要说话,轮椅上的虞娘子张了张嘴:“那就我留下来吧,放孩子们走。”
“不行,我留下来!”柳小宝泫然欲泣,“反正我是爹娘生的,重新回到爹的肚子里有什么大不了。”
“那这么说,我也该留下来!”大宝急忙道。
“就是就是,凭什么只有小宝回到爹的肚子里?”二宝已经哭了。
“就凭我是他们最晚生的!”柳小宝也哭了,边哭边委屈道,“你们不是说爹娘生我是意外吗,家里已经穷得不行了,我是来跟你们抢饭吃的。”
“那是因为吵架的时候才这么说的呀,小宝,”大宝没哭,但眼睛鼻子都红了,“我们都很爱你。”
二宝:“就是就是。”
这三个活宝。
宫忱拧了拧眉:“不如这样吧,大家都站得分散点,让‘柳先生’自己来选,不管他选到谁,都是那个人的命,其他人要迅速离开,可以吗?”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倒是没人有意见,除了云隐真人。
“你确定要这样吗,小忱?”云隐真人似乎颇为诧异。
宫忱点点头:“也麻烦你到时候信守承诺,放其他人走。”
云隐真人遗憾道:“好吧。”
于是五人各自散开。
猎物分散到了各个方向,活尸歪了歪头,停下脚步,没有一丝眼白的瞳孔倒映着五张迥异的面孔。
三个孩子浑身发抖。
他们刚才说得一个比一个不怕事,可真正面临死亡的威胁时,还是双腿打颤,站都站不稳了。
尽管如此,没有一个人逃跑。
“夫君。”
唯有虞娘子轻唤了一声,眼神温柔似水地看着它:“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孩子很能干,也很懂事。”
“我可以放心地跟你走了。”
安静的宅邸里,唯一的声源吸引了活尸的注意力。
它重新迈腿,一步一步,缓慢地朝轮椅上的女人走去,喉咙里不断地发出吞咽声。
“尽管所有人都觉得你会怪我,怪我残忍地要把你卖了,连个全尸也不给你留,但我比谁都清楚……”
“你不会的。”
“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善良,体贴,也爱我。”
虞娘子露出一个青涩的笑容,自从意外落下残疾那年,她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笑过了,总是一副疲惫、死气沉沉的模样。
以至于大家都忘了,她今年其实才二十七。
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对不起,夫君,失去双腿那年,我想过丢下你离开。你疯了似的阻止我,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第一次朝我发了好大的脾气。”
“你跟我说,我死了,你也会跟着我去。”
“可谁知道呢,先走的那个人竟成了你。”
她这些年一直低着头,很少抬头示人,很少有人知道,她的眼睛其实很漂亮。
而此时这双眼渐渐蓄满盈盈泪水,模糊不清地看着那道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迫切。
她闭着眼,想象着她的夫君抱起她,满脸温情地喊她一声娘子。
“诶,柳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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