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子兔
风铃轻晃,沿着长廊叮铃作响,夕阳西下的荷花池边,倒影映照着弥漫着酒味的两道身影,衣衫凌乱间,画面忽明忽暗。
秦朔不知自己是身在其中,还是梦外的过客,他勉强睁开眼,却只在缝隙中窥见上方摇晃的风铃,模糊的像是很久很久以前,耳边的铃音那般空灵,像是过去的提醒。
而他怎么都记不得了。
荷花随着水的荡漾摇晃着,激起阵阵涟漪,光影栖息于池面,却被最终的鱼跃打破,那么长,那么深……
画面渐渐暗了下来,直到铃音再度响起。黄昏接近暮色,酒意消去,长廊上便只有无尽的沉默,以及那道始终无法回头的身影。
恍惚间,秦朔的视角融入其中,好似身处这段梦境般的回忆。他看见小师弟从背后抱住“自己”,搂得那么紧,用近乎乞求的口吻说着:“师兄,忘掉宋晚尘好不好?”
白毓的头抵在他背后,看不清神情,声音却是如此期待:“我不再计较从前的事了……我也可以对你很好。他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这里只有我和你……”
良久,那道身影才回应:“毓儿……不,该叫你白师弟,我不会再碰酒了,这一切不过是……意外,别放心上。”
秦朔看到“自己”持剑站起身来,正对夕阳余晖,自顾自说了一句:“反正总是要等的,十年、一百年又有什么区别?”
长廊上的风铃跟随远去的脚步而响,也留下了足以回荡心头无数遍的话语。
“师弟,在崖底的事,也请你全都忘掉吧。”
等到风铃不再晃动,昏黄的晖光却还照着伫立在廊边的青色身影,久久不能移开。
从太阳西沉到暮色已至,月光粼粼映在荷花池上,涟漪阵起,模糊了看向池中的面容。
“师兄……”
秦朔看到白毓驻足池边,对着荷花轻道:“反正你早已习惯抛下我。”他俯身抚摸着花瓣,一下又一下,喃喃自语:“明明我这么在乎你……”
下一秒,那片花瓣被硬生生拔下来,用掌心的灵火烧成了飞灰,“为何非要我做到这一步呢?”
尘灰落在水面的那一刻,火焰烧穿了黑暗,强烈的嗡鸣响起的刹那,层层迷雾剥开,秦朔从梦中惊醒过来,艰难地睁开了眼。
然而,眼前既不是幻象中的夕下长廊,也不是昏迷之前的山洞,而是透着阴森的洞穴深处,四处都竖着火把,却还是叫人脊背生寒。
“唔呃──”
秦朔用力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清醒。他身上坠痛难忍,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原来都被绑在了石头上。
他的衣衫全都汗湿了,碎发也凌乱地贴在脸侧,由于锁仙镯的缘故,丹田无法运转灵力,也摸不清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正一筹莫展之时,身后忽然传来奇怪的动静,像是石子滚动的声音。
秦朔转过头,意外发现被绑在这里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一同参选的几位弟子,而动静的源头在最右侧的那块大石头,只不过挡住了身影,看不清是谁。
见其他弟子都陷在梦境中醒不过来,他顿时想到昏迷前吸入的那团雾气,不出所料的话,金未离应当也被捉到了这里。
狂兽林中,以雾气迷惑修仙之人的大妖还有谁?
只有第一轮选拔要找到的蛇妖──灵幽。
难道崖底就是最接近深潭的地方?
秦朔不能确定,他现下挣脱不开身上的锁链,只能先试着找到同队的金未离再说。
洞穴里极其安静,连水滴在石头上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秦朔不敢轻举妄动,环视一圈过后,都没有看到金未离的身影,不得不寄希望在右侧那块石头上,小心地喊道:“金师弟?”
石头那边传来阵阵摩擦声,似乎和他一样是清醒的。
但就在秦朔准备再开口的时候,转过来的人却是许久未见的同门──风熙。
“大师兄?”
风熙看起来有些意外,他的境况还算不错,只有脚是被绑着的,可以探出上半身来,“你怎么会在这,不是应该掉……”
话音戛然而止,像是意识到什么,又匆匆转移话题:“反正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怪那个姓莫的天元宫弟子,非要从洞穴走,结果好了,他们走在前面的没事,倒是牵连我们被困在这里……”
秦朔心情甚是复杂,不知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同门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清楚风熙和心声里听到的“任务者”是一伙的,但就目前形势来看,就算是不情愿,也得等到脱困以后才能翻脸。
而现在,为了短暂的共同利益,他怎么都得把这场表面的“师兄弟情深”演下去。
“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不过风师弟,能在这里见到你真好……”秦朔叹了口气,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完美,低声道:“原本还以为,我会一个人死在这里,可是看到你,我觉得还有希望,至少我们两个要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风熙呆了一下,向来批判人毫不留情的他,竟然在这关头结巴了起来:“什么啊……你、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秦朔勉强笑道:“虽然我们之前是有过误会,但我想,你和我从入门时便相识,两百多年的相处,比任何一个人都久,我不信谁都可以,唯独不能不信你。”
风熙躲回石头后面,似是不能面对他,声音极为沉闷:“……两百多年的交情又如何,从前和现在,早就不能一概而论了。”
“风师弟,我想知道一件事。”
秦朔心中忽然升起一个猜测,他想自己有必要在这时弄清楚。
“什么事?”
“虽然,我忘了很多事情,但我还是两百年前的我。”秦朔的眼眸映着火光,他注视着石头另一边的风熙,一字一句道:“那么风师弟……”
“你还是两百年前的你吗?”
第20章 伪装
石头另一侧的风熙不说话,这问题若放在从前,以他的火爆脾气定然一点就炸,如今却只是沉默。
静谧的令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这情形倒让秦朔想起失忆刚醒来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风熙。守在床边的少年笑的格外明朗,露着俏皮的虎牙,一口一个师兄的叫着,要多热情有多热情。
那时他想,这样的亲近怎会是假的。
于是他相信了那句:“师兄,你忘了吗,我们之间可是有两百多年的交情。”
两百多年,从入门至今,有多少个日夜?
可在仙门大会前夜,心声出现的那一刻,那些过往却也如镜花水月般碎的彻底。
“师兄。”
沉默半晌,风熙才终于开口,但不愿意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如果连你都看不出来,那我是不是还重要吗?”
秦朔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笑了,语气出乎意料的认真:“不管事实如何,我只知道我眼前的风师弟才是真的,和我相处过的风师弟是真的。──至于从前怎么样,反正我已经忘了不是吗?”
风熙似是被惊了一下,又从石头后边探出身子来,眼里满是怀疑:“你真这么想?”
见人已经出来了,秦朔压住内心的真实想法,继续肯定道:“当然,毕竟失忆的那段时间,总是你来看望我、陪着我,不管怎么说,这一点总是其他人比不上的。”
谁知听了这话,风熙却像是心虚般又缩了回去,声音听着不大高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药都是小师弟端来的。”
这点秦朔自然清楚,不过在湖心居的时候,他听侍仆小丁说过,风熙最初在内门其实是药修,后面转拜乌金长老才改成剑修,自己在那段时间喝的汤药,极有可能是经风熙之手熬制的。
要不要在此处赌一把?
“虽是小师弟代劳,”秦朔放低声音,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缓声道:“但我想,在他端来之前,你一定在熬药的时候费了不少心力。”
果然,提到熬药这件事,风熙不作声了,只能听到石头那边锁链晃动的细碎声响。
秦朔耐心等待着,中途不忘观察周围的情况,确认绑在石头上的参选弟子里没有金未离时,心里松了一口气。
至少队伍没有全军覆没,还留有一丝希望。
困住他们的大妖还未回来,得趁这时间把过去的线索摸清楚,再想办法联合风熙从这里逃出去。
就在这时,熟悉的铃音再次响起,不知又是预兆着什么。
叮铃——
秦朔头痛欲裂,几近昏倒,是与仙门大会前夜一模一样的征兆。下一秒,相隔不过两米的心声便出现在脑海里。
来自他的师弟──风熙。
「他怎么知道是我熬的药,是想起什么了吗?」
回应的是如在断崖那时的冰冷机械声。
「抱歉,好感度过低,暂时没有权限查询」
风熙顿了一下,又继续用心声问:「他现在对我的好感度有多少?」
「秦朔当前对你的好感度为:30」
“才三十……”风熙自顾自念叨着:“真奇怪。”
心声再度响起。
「如果只有三十的好感度,他怎么会对我说这种话?」
回应依旧冰冷。
「抱歉,好感度过低,暂时没有权限查询。」
脑海里的声音到此戛然而止,秦朔的头疼渐渐消失,他看向另一侧的石头,终于印证了心里的猜测,也许真像狐狸所说的那样。
无情宗,真的乱套了。
这时,不等他开口,始终怀着疑心的风熙先一步打破了沉默:“师兄,过去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类似的问题,秦朔早就听过了无数遍,回答起来得心应手。他想到狐狸说话的方式,总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叫人摸不清猜不透,便有样学样道:“其实,我偶尔能想起一些零碎的画面,但都是关于你的。”
风熙一愣:“我?”
“是啊,”秦朔轻声道:“除了你以外,其他人的事我都记不清了。想来还是因为,过去你在我心里留下的印象最深刻吧。”
这番言论说得风熙满脸通红,却怎么都不肯相信:“怎么可能,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有时候,我会梦见刚入门那会儿,你和我都还小,一屋吃一屋睡,感情比谁都好。”
秦朔撑着下巴回忆:“就算是后面搬到了师尊的寝殿,你也没有因此跟我生分,日日都来找我,一起修习,一起下山,一起除妖,就这么过了两百多年。”
他根据梦里的场景和打听的零碎记忆拼凑出了大概,见石头那边的风熙低头不语,又加了一把火:“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我心里的第一位。我们认识最久,感情最深,是其他人都比不了的。”
风熙偷瞥了他一眼,似乎还是有所怀疑,冷不丁问道:“那小师弟和长绝上尊呢?”
问起这个,秦朔心里咯噔一声,却强作镇定道:“说到底,小师弟也就是在入门前和我接触过两年,那时还小,如果不是师弟们提及,我都想不起来有这回事。至于晚尘……真计较起来,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和我真真切切相处两百年之久的人,只有风师弟你。”
仿佛被唤醒了某样回忆,风熙低着头,呼吸声越来越沉重,说话的声音却愈来愈小:“又在骗我了,如果你真有那么在乎我,如果你……把我当成最重要的人,那时怎么会出手伤我……”
他的眼神带着怨恨,后面的话小到几乎听不见了:“明明我都打算留下来了……”
秦朔从中捕捉到一丝线索,他猜到风熙身上也许有自己要找的东西,却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和狐狸所说的联系上。如果他在失忆前出手伤的人是风熙,是不是能通过这个线索找到那一晚的真相?
唯一的难点是风熙此人疑心深重,正常接触根本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如果被发现自己知道内情,恐怕会让整件事变得更加复杂。
要想进一步追查,除非能在短时间内打消他的疑心。
而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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