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黎
——做梦。
倒是确实说准了,自从接了《诡画》的通告后,他每晚都开始做梦。
有关于叶垠,和叶垠亲密的梦。
也因为这事,这几天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就连注意力都很难集中。
走神的片刻,就会忘记自己先前在做什么,之后又要做什么。
仅是瞬间的迟疑,就被对方抓住了机会。
老头塞过来一张名片,名片正面写着对方名字杨天华,背面写了承接业务:八字算命、小孩取名、驱鬼抓邪,殡仪送葬……
那老头说,需要帮忙可以联系。
起初他根本没有在意,甚至在睡觉之前就已经忘记了这个回家路上发生的插曲。
但那天晚上,梦中的叶垠将他抵在阳台的边缘,亲吻他蝴蝶骨下的小痣,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为什么要去接触道士。
随时都可能从高空坠落的惧意让他只能耗费全身的力气往后,主动地把自己送到叶垠怀里。梦醒后,床铺又是一片狼藉。
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走,光是下床去洗漱就已经感觉到疲惫。除此之外还有难以忽略的小腹胀痛,眼睛酸涩……
剧组的大概行程表也在这个时候发到了手机上。他打开文件,看了几眼,随后给那个叫杨天华的道士打了电话。
就像在考试前会往学校里的名人像前拜拜求个安心一样,他问杨天华有没有办法解决做梦问题。
这样下去没办法拍戏。
合同已经签了,现在违约他赔不起违约金。
杨天华当日就送过来一枚玉佩。玉佩入手冰凉,玉间杂质很多,还有肉眼可见的细小裂纹。
杨天华说这是辟邪玉佩,带上就不会有邪祟入梦,忽悠了一大堆,快把那玉佩夸上天了,说价格只要一百八。
若不加上[辟邪]这个标签,这块玉放地摊上恐怕十块钱都不会有人买。
见他犹豫,那道士还说不管用可以退钱。想到隔日就要去南江市拍戏,最后还是买下了那块玉佩。
也不知道是那玉佩真有那么些玄学东西,还是单纯是大脑潜意识内的暗示作用,过后几天确实没再做奇怪的梦。那玉佩也就这么被他一路带着过来,放在了床头。
——“好!下一个镜头……”
导演的“下一个镜头”已经喊了好多次,聊天框内杨天华到现在也没回复。
就快要到他的戏份了。身侧的副导演偏头过来:“云辞老师准备一下,下一个镜头就是画家的。”
云辞说好,最后拿起手机,在屏幕上敲下两行字。
[云辞:玉佩我没戴在身上,他好像过来找我了。]
[云辞:……我该怎么确认,我遇到的是他?]
手机顶部的信号格不知什么时候变为了最弱,这两条消息迟迟没能发出去。
消息的前端转着加载中的小圈,返回到社交软件界面时,所有联系人的头像都变成了空白,顶部显示无信号,信息加载失败。
一连刷新了好几次,信号都没增长的迹象。无奈之下云辞只好起身,将手机递给站在一旁的助理俞鱼。
上镜前得保证人物形象,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小褶皱,云辞眼角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从侧边一闪而过。
一个矮小的黑影,像是一个小孩。
云辞开口问副导演:我们剧组请的演员里,有小孩吗?”
副导一愣:“没有。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
沉默片刻后,云辞摇头:
“不,可能是看错了,刚我看见一个小孩跑到别墅里去了。”
第6章
副导演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个事,俞鱼的脸色先不太好看起来:“……小孩?”
这地方距离最近的,有人活动的地方还有十多二十分钟路程,周围都是树木,漆黑得看不见一点光亮,不可能有小孩因为好奇跑过来玩。
副导演也再度重复了一遍:“《诡画》没有小孩演员。其他工作组的人员也不可能带着自家孩子过来片场干涉拍摄进度。”
“那可能是看错了。”云辞开口,“刚刚一晃而过的黑影,大概是灯光阴影。”
俞鱼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臂。
知道山中夜间气温低,出门前他刻意穿厚了些,但现在那些寒意就像是能够穿透衣物一样一直往身上钻,感觉越来越冷了。好在今天有关于画家的戏不多,就只有几个镜头,拍摄完就可以和云辞提前回去。
今日拍摄的是《诡画》内各个角色在山中迷失,刚发现这间废弃别墅,准备进入到别墅内的内容。摄影机和灯光都置在别墅门口。
男主记者的个人戏份拍摄完毕,张晨刚走出拍摄范围,就立即有五六个工作人员围了上去,补妆的补妆,递水的递水。
随着云辞走出一截,见周围正好没有了其他工作人员,俞鱼才小声开口:“宋影帝拍戏时都没他这样。”
演技没见有多好,排场倒是夸张的不行。
云辞没和影帝宋敛承合作过。听俞鱼那么说,瞥头过去:“你见过宋敛承?”
俞鱼点头:“好久之前跟着我表哥的时候见过。”
俞鱼本还想说什么,却见张晨抬脚向这边走了过来,心想着:可别给表嫂惹事了,及时把话咽了下去。
就连半分眼神也没分给旁边的人,张晨直直朝着导演走去。简单的交谈两句过后,导演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拍手说:“辛苦大家了,连续拍摄了两个多小时,大家休息十五分钟。”
休息结束,各组刚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导演突然开口:“拍摄顺序调整一下,先把女主角和男主的双人镜头拍了。”
俞鱼一听眼睛都睁大了,本来画家的戏就不多,早拍完早回去休息。男女主的双人镜头不少,这一改,云辞估计又得白白等几小时。
正好导演就在不远处。那句话落下,云辞就开口:“导演,方便问一下为什么要临时调整拍摄顺序吗?”
声音不大,周围的一圈工作人员都正好能够听到,此时已经有工作人员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向这边投来视线。
电影镜头拍摄表是在开机之前就已经确定好,分发到各个部门手上的,随意更改拍摄内容会影响整体拍摄进度。
确实会有临时调整拍摄内容的情况出现,但一般都是因为演员出现了什么特殊状况而做出的临时调整,导演对于拍摄顺序的更改是为了更高效地完成当日工作。
女主现在还在化妆准备阶段,要拍摄女主的戏最快也要半个小时。先拍摄画家和男主的戏,是最优选。
导演坐在相机监视屏后的椅子上,低头翻阅手上的分镜本,闻言也没抬头:“男三号,你很着急回去吗?”
部分纯粹商业性质的影片中,在制片人和投资方不在场的情况下,剧组片场内导演有最高话语权。
什么时候拍什么人的戏,今天还拍不拍,都可以由导演来调整。演员,尤其是小配角,是没资格去质疑询问导演决定的。
导演这句话和“就这么着了,就不打算拍画家的戏,不想等就滚出剧组”没什么太大区别。
云辞没再说话,视线移动,看向另一侧安静坐着的张晨。
张晨像是感知到什么般,抬眸回望过来,唇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有关于画家的戏份被排到了最后,开始拍摄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很简单的镜头:抱着画板的画家从树林内走出,发现了一栋室内亮着灯,有人居住的别墅。画家犹豫了片刻,走到别墅门敲门。敲门间,树林内似是传来了什么响动,画家警觉向后看去。咔嗒,别墅的门被打开了。
从开始拍摄到拍摄结束不到半个小时。早就可以提前回酒店休息的人硬生生被拖着戏,在片场吹了几个小时冷风,和剧组一起在深夜收工。
“……妈的,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是明晃晃的针对。”
穿着道具组马褂,带着鸭舌帽的女生咬牙切齿开口,视线死死盯着被摄影围住的导演。
云辞在笔记本上签下自己名字的最后一笔,抬眸:“需要加些什么字吗?”
女生听到云辞的声音回神,眼睛亮亮地看着本子:“我叫严茸!那就写祝茸茸天天开心,谢谢云辞哥!”
“云辞哥你以前的戏我每一部都看过,我超喜欢那个少年将军……”
意外遇到的道具组小粉丝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云辞安静听着。
太久没有写字,看着本子上写好的字,云辞竟感觉到了一丝陌生。字间工整,笔画锋利,小的时候是叶垠教他练的字,久而久之也学到几分对方的笔迹。
将笔和本子一同递还回去,那女孩像是收到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紧紧抱在怀里,她再次道谢:“谢谢云辞哥!云辞哥工作辛苦啦。”
……没想到在剧组内能遇上以前的粉丝。
签完名,云辞和俞鱼一同回到车内。或许是吹了阵子冷风,此时头有些痛,听着车辆发动的声音,云辞往后靠在背垫上疲惫闭上了眼。
俞鱼多次从后视镜往后座去看云辞,在开口问出自己最想问的事情之前,还铺垫了好多有关于“剧组导演和张晨过分”之类的话。
最后才装作是不经意地开口:“云辞哥,你在家休息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来受这窝囊气?”
当演员很辛苦。去除可能当名人,有一天被万众瞩目的滤镜,以及现在被卷得算不上高额的工资,演员纯粹是体力活。作息紊乱、昼夜颠倒,有可能到凌晨都吃不上晚饭,很伤身体。
云辞不差钱。叶垠给云辞准备的股份就像是会定期爆金币的摇钱树,什么都不用做,在家里休息着也能过得很好。
“……”
坐在后座的人迟迟没有开口,安静的都让俞鱼误以为是太过疲倦睡过去了。正莫名松了口气时——
“前段时间叶家的人说,在出事报废的车里发现了一个小盒子。”
回去酒店的这条林间小路很暗,没有路灯,全靠车灯照明。茂盛树木自车窗外飞速倒退,冷风从打开了约莫有一指节大的窗缝中呜呜灌入,浇的人浑身都发凉。
或许是屏息了一瞬的,俞鱼手指一动,关上了车窗。
云辞:“盒子里面是两枚戒指。”
“啪!”安静的车内兀地出现一声巴掌声。
云辞掀起眼帘,从后视镜内看着俞鱼带着巴掌印的右半边脸:“……你干什么?”
俞鱼重新把手放回方向盘上:“脸痒。”
云辞和叶垠的关系一直没有公开。
倒也不是忌惮背后的家族,是叶垠怕影响到云辞事业。
那时的云辞新跃上了一个很高的阶梯。那个看一眼就让人移不开眼的青年在银幕上闪闪发光。
更多的人看到了原先被他藏起来的,栓在身边的,优秀的云辞。
男人心底的占有欲开始作祟。
他开始想,最开始不该让云辞走这条道路。他不止一次产生过——用些手段,让那些人不再喜欢云辞的想法。
但最终也没忍心让星星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