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黎
云辞的指腹抚在无名指的戒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低头从口袋里拿出对戒的另外一枚,小心地抬起叶垠有些凉的手,将指环推进叶垠的指间。
叶垠做检查的时候不能戴首饰,需要取下来。云辞生怕医生拿下来时将属于叶垠的那一枚戒指弄丢,从来没有拿出来给叶垠戴过。偏偏今天收拾物品的时候戒指盒从收纳箱内滚落,出现在最醒目的位置。
那时就突然生出了想看看叶垠戴上这枚戒指的想法。
云辞牵起了叶垠的手,低下头,仔细地观察着那枚被叶垠佩戴上的戒指。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低调的设计,却能够让所有人都注意到它的存在。银色的素圈圈在指根,在灯光下反射亮眼的光泽。
鬼使神差地,云辞再度往下低了些头,用唇瓣触碰上那冰凉的金属,在戒指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下不够。
轻轻的碎吻落在指根,指尖,以及还残留着针孔的手背,每一下都往内倾注了无声的思念、爱慕,心疼。
要怎么样做叶垠才会醒?
还要他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和叶垠说话、拥抱,期待往后和未来?
要怎么样……
抬头时,云辞感觉到下颚像是被另一人的指腹触碰了一下,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划过那处敏感的皮肤。
云辞思绪一滞,瞳孔骤然缩紧,错愕抬眸,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直直撞进了躺在病床上许久,他朝思暮想期盼着能够醒来,此时往外溢着笑意,正柔柔看着自己的……
爱人的眼睛。
“叶垠?”
第63章
愿望和期盼实现得没有任何预兆。
云辞毫无防备地和叶垠对上视线,僵硬地愣在原地,待看着叶垠的嘴唇细微的动了动才骤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步来到叶垠床边按下了疗养院的紧急床铃。
在医生赶来的几分钟间,云辞视线一刻也不肯从叶垠脸上移开,和叶垠交握的手也不自觉地攥紧。
刚睁开眼的叶垠还做不到回握住他的云辞。长时间的昏迷使得他关节僵硬,肌肉萎缩,日后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来缓慢恢复,全身上下可控的只有眼睛。
即便叶垠根本没有发出声音,可凭借着叶垠那动着的口型,云辞已经辨出了叶垠此刻在“说”的两个字是什么。
——“云辞。”
叶垠在叫他的名字。
到疗养院这期间,云辞不止一次从医生那听到他们说叶垠大脑受到的撞击严重,不仅仅是小概率清醒,清醒过后也不一定能保存百分百的记忆,需要他要做好心理准备。
可是现在叶垠醒了,叶垠在叫他的名字。
叶垠没有忘记他。
叶垠的清醒只持续了短暂的十多分钟,医生紧急赶来不久,叶垠就重新闭上了眼,陷入昏睡。可这已经是极好的变化和消息了。
从叶垠第一次睁眼后,云辞就大大缩短了外出的时间,生怕错过了叶垠醒来的时刻。
就和医生所说的一样。一旦恢复过一次意识,日后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长,身体机能也会开始逐渐恢复。叶垠在首次清醒的半个月后,已经能够保持好几个小时的清醒,之后缓慢开始脱离呼吸机,进行自主呼吸。
一切都在逐渐好转。
叶垠从清醒到能够离床,能够坐立用了三个月,第四个月的时候开始尝试借助站立架维持身体平衡。
叶垠每次复健时,云辞都站在康复医师身后,给专业人士让出位置,尽量不打扰到叶垠。复健的时候叶垠疼狠了也不见吭一声,待叶垠坐在轮椅上被医生推回到病房,云辞总能摸到叶垠被汗液浸透的后背。
云辞帮叶垠擦拭身体的时候,几次将自己埋到叶垠的怀里,忍着鼻酸和叶垠说没必要那么着急,休息两天,慢慢来。
叶垠答应,无论云辞说什么都同意的很快且坚定。然后在把云辞眼泪哄回去后的第二天又出现在复建室,根据医生指定的计划训练。
毕竟是叶家那边安排的医生团队和疗养院,叶垠是否清醒,以及清醒后的每一项复健的进度叶家那边都会知晓。当叶垠能够脱离辅助站立物件,自己抬脚短距离行走的时候,叶家人来了。
疗养院内别墅的门云辞不会锁上,一是这个地方鲜少有外部的人来,安保全天巡逻值班,从外进来也都会严格核查身份。二是如果有紧急情况,医生可以直接开门进来。
云辞没料到有一天自己从房间内出来,会在客厅内的沙发上看到两个多余、过去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叶垠的家属。
叶垠没有死就草率办了叶垠的葬礼,对他隐瞒叶垠没有死的消息,拦住他不让他见叶垠,将叶垠一个人丢在国外不闻也不问 现在叶垠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们出现了。
怎么好意思现在过来的?
没有冲上去扇他们耳光,算云辞这二十多年被叶垠教得太好,太有素质,太能忍了。
仅和他们待在同一间屋内云辞都觉得胃部翻涌犯恶心。云辞极快地将视线从那两个人身上抽离,没管沙发上那两个人让他站住的声音,径直向着门外走去。
今天是体检日,叶垠没有去复健。体检的医疗器械集中在另外一栋楼内,云辞打算直接去那找叶垠。才出门走到院门口,就见到叶垠坐在轮椅上被医生推着回来,手上拿着报告单。
云辞有些意外。叶垠今天体检的时间比往常还要快上不少。
叶垠坐在轮椅上看见迎面走来的云辞面上不虞,已经猜出些原因:“怎么不在屋内等?外面风大。”
云辞仅穿着件薄衫就出来了,没有穿外套,叶垠猜想云辞原先可能没有外出计划,是遇到了什么临时更改的想法。
他在体检开始时就被告知今天会有家属来拜访探望,还说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算算时间,那两个人应当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到,也不清楚是不是来的那两个人和云辞说了什么。
云辞:“屋里闷,我出来透透气。”
叶垠转头和身后的医生说送到这就可以了,看着医生走远后,朝着那一直杵在旁边的人招了招手。云辞不明所以,但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云辞刚俯身叶垠就捏住了云辞的下颚,用指腹缓缓在云辞脸颊边缘摩挲,强迫着云辞和自己近距离对视。直到看着云辞耳朵都红了,叶垠才松开手,弯着眼问:“只是屋里闷,不是有人欺负小辞?”
云辞和叶垠错开视线:“没有人欺负我。”
“可是小辞在生气。”叶垠语气很是笃定。
——因为觉得太不公平,觉得那两个人做的太过分。他们明明在欺负你,一直在欺负你。
云辞垂下眼,往后退开了一些,抬脚绕到叶垠身后扶住轮椅的把手,没有推动轮椅,只是在叶垠身后站立:“叶宏杰和赵鸢在客厅等你。”
云辞不想提到他们和叶垠的关系,直接说了那两个人的名字。
“嗯,体检的时候医生和我说过了,我们进去吧。”叶垠开口。
“如果嫌闷不想待在里面,等会儿拿件外套再出来。”
云辞应声的同时手上加了些力,轮椅这才缓缓向前。
快临近门口的时候叶垠突然开口,说出了一个和先前话题完全不相干的询问:“小辞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城市?国内国外……或者是以前想去,还没有去的地方。”
云辞脚步一顿,轮椅也停在花园中。
叶垠目光虚虚落在院落内的花草上,声音平淡:“找个喜欢的地方常住也好,四处逛逛也好,或者回俞湖?怎么样都可以。”
叶垠从轮椅上偏头,看着身后愣愣看着自己的人,弯了弯眼角:“其实我觉得,家不一定要被局限于某处某地。”
“家可以在任何地方。家一定是一个和家属待在一起,安全、让人安心,不会有外人随便闯入的地方。”
云辞和叶垠视线相触间,脑内恍然闪过几个记忆片段。
叶垠离开后,就连熟悉的住所都逐渐变得空旷陌生,无论购买什么物件添置都没有效。
因为空下来的其实不是房屋。填补不满,空缺出了一块的内心,总会在跳动间往外渗着血,随着时间的延长,往外流淌的是生命。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找到堵住空缺的替代品。
叶垠说:“我们好久没回家了,小辞。”
叶垠吐字清晰,每个字都砸进云辞心间。撞得思绪震荡,反应都慢上几拍。
在叶垠的注视下,云辞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
……真的太久没有回家了。
云辞声音暗哑,每一个字都说的艰难。
不是不愿,是因为此刻的心里空缺的那处被塞的太满,已经有些涨的发痛。因为知道了往后那处会被幸福和快乐滋养修复裂痕,不会再空洞流血。
这时说出的话理应更加坚定,语气更加郑重才对。
“我们回家。”
“叶垠,我们回家。”
或大或小,在城中或山林海边,或喧闹或安静,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可以。
回叶垠和云辞的家
……
……
叶宏杰和赵鸢并没有待太久,仅仅在叶垠进去后聊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离开了。
云辞坐在花园内看书,抬眸就瞥见两个匆匆离开的身影。看着他们离开,云辞才起身回去房内找叶垠,进去后发现叶垠正靠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在看。
“他们走好快。”云辞蹭到叶垠身侧,和叶垠并排坐下。
“嗯。”叶垠点头,收起了手机,“生怕你在外面一个人无聊,于是我将他们赶快赶走了。”
云辞原本想陪着叶垠一起,叶垠说不要让他们坏了好心情,拒绝了。云辞仅在拿着外套从屋内向外时听见了他们几人口中的关键词,有“叶叙白”以及“公司”。
也是。怎么能指望着冷血了二十多年的人突然生出些亲情,叶宏杰和赵鸢来找叶垠不可能是关心。
“他们过来找你干什么?”云辞头偏了偏,靠在叶垠肩膀,缓缓闭上眼。
“说公司叶叙白已经在逐渐接手,让我不要想着现在回去和叶叙白抢东西。”
云辞眼睛睁开了。
什么东西能说出这种话,让快递员上门收一下,有大件货。
看见云辞眉间蹙起,叶垠顿住了话,用一根手指抵上那眉心,笑道:“还说叶叙白现在还小,让我在幕后帮叶叙白管理一下叶家,等叶叙白长大了少不了我的好处。”
云辞眉头再蹙:“异想天开。”
“确实有些过于荒谬了。”叶垠开口。
……
叶垠提出离开萨尔疗养院的想法后,云辞就在积极观察有什么地方适合居住,观察了一圈过后,定在了一处海滨城市。饶阳城市发达,气候宜人,无论是久居还是临时度假休闲都非常适宜。
正好叶垠过去经常在那地出差,在那购置过一套公寓,现在倒也省去了重新买房买家具的流程,让人打扫一下就能重新入住。
仅供出差时临时居住一两天的公寓内自然只会有一间房一张床。落地饶阳,搬进公寓的当晚云辞终于得以和叶垠挤在一块儿。
云辞已经想很久了。萨尔疗养院内的单人床根本挤不下他和叶垠,翻个身就滚下去了,除非两个人叠在一起。
叶垠在睡前多次注意到云辞目光落在床头像是在观察什么,以为是云辞不喜欢这张床,都决定好第二天和云辞商量一下,让云辞看看还有没有想要更换的家具,一起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