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杳
林惊度刚收好手机，地铁列车就进站了。
越裴回今天穿着黑色的卫衣，整体年龄似乎退到了和林惊度外表一样的岁数，他微微垂下眼睛，很自然地去牵林惊度的手：“走吧。”
邪神的触手差点都激动得跳出来，人类在外面也愿意这样牵手了耶！
但表面上他却冷淡地应了一声：“好。”
习惯了林惊度的外表冷淡和内里的暗潮汹涌，越裴回淡定地在旁人时不时的扫视下牵着少年进了车厢。
他们运气颇好，在这一站竟然找到了两个位置能坐下。
地铁车门合上，开动之后，车厢轻轻摇晃。那种摇晃是细微的，但是人会止不住涌上困意。
忙了好几天的越裴回根本挡不住这样的摇晃，眉眼里多了几分困倦。
就是这样轻微的困倦也全然被邪神收进眼底，作为饲主的林惊度连忙负责任、体贴地说：“你靠着我睡吧，到站了我叫你。”
越裴回略带倦意半阖着眼皮瞥他，那一瞥把少年瞥得正襟危坐起来：“没关系，我可以的哦。”
看了邪神好一会儿，男人闷闷地笑了一下：“好，拜托你了。”他偏过头，轻轻地靠在了林惊度肩上，而后闭上了眼睛。
其实那姿势算不上舒服，但林惊度尽可能地调整自己的姿势，给人类一个好的浅眠环境。
越接近游乐园的时候，人潮越是拥挤。一波又一波的人涌入车厢，密匝匝填满每一寸空隙。总会有乘客不小心擦过，林惊度就会瞥见男人睡得不太安稳而微微皱起的眉，还有轻轻颤动的眼睫。
蜷了蜷手指，他终于伸出手去，抚平了那一寸寸的细纹。
他还是更喜欢人类放松下来的模样。
不论是在影音室里抱着他不放手，还是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在进食，他都会喜欢。
车厢内，其他乘客有的刷手机解闷，有的在兴致盎然地聊天，有的也在靠着座位打盹。林惊度的目光好奇掠过一些男男女女，他们手里不约而同拿着漂亮的花。
地铁始终行驶在隧道中，没有人注意列车从几时起就不再停靠。车窗外连黑暗本身也没有，虚无充塞，列车似如啃噬前方般不断向前、向前……
少年的手还被浅眠的人拉着，本来是长久注视着越裴回的睡颜，不知多久，林惊度的目光不再落在越裴回上。
他在好奇地注视对面的人。
那是一个短发少女，她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倒映着他。
然后，她的发顶，盛开了一朵朵粉色重瓣的花。从花苞，到完全烂漫，只不过瞬息。少女还带着浅浅的微笑，直直地盯住他。她的脸像白瓷裂了条缝隙，随后那缝隙竟越来越大……
乍然的盛开和罅隙的出现像是一场宣告，紧接着，整列车厢陷入花的海洋。
林惊度默默关注着这一切，他还在思索是否需要出手，可花的绽开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他还没动，就已经身处花海中央。
花香弥漫。
少年想了想，先安抚性地拍拍自家人类的手，保证他不会醒来。
他才垂下眼睑，去呼唤自己的触手，也望见了摔在地上的玫瑰。
那不是突然盛开的，而是别的人类满怀期待带上车的。
“吱呀，吱呀。”
古怪的声音响起，列车车厢的灯火明灭。
林惊度平静开口：“你想做什么呢？”
他歪了歪头，注视着虚空的某一处。
难道单纯为了打搅他和人类美好的一天吗？那太无礼。
花海开始整齐地晃动，平日里美妙的簌簌声变得尖锐。
“簌簌——簌簌——▎▉▂▏▋▄▅▏……”
“听见……■▌▍▃▆▏▄▋▂▎……”
“是时候……▉▎▂▋▄▏■▌▍▃▆……”
“……找到你了。”
这句悠长似喟叹的低语刚落下，少年就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
涌动的触手像是漆黑的流水侵蚀过花海，周遭一切都开始消失，花芽渐渐隐没，灯光重新照亮了整洁的座椅。静止的时间重新流动，一切仿若都没有发生变化，地铁广播里的播报声好像依旧甜美，依旧字正腔圆：“高新路到了，请从左侧车门下车。下车注意安全。”
那声音自然转换到英文，惊醒了沉睡的越裴回。他不知道自己小憩竟然也睡了这么久。
他皱了下眉，视线聚焦，才发现这节车厢一个人也没有了。
奇怪，今天不是休息日么，怎么会没人来。
要上车的游客也愣了一下，一只脚踏进来，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进。
林惊度晃了晃两个人相连的手，目光清亮：“走吧，下车啦。”
越裴回顿了顿，跟着他往车厢外走，一边试探性地问：“车厢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少年思索了下，答道：“他们已经不在这个车厢了。”
不在这个车厢……？
越裴回下意识往回看，只看见统一色调的车厢地面上，莫名突兀躺着一片花瓣。
但车厢铃开始尖锐播报，缓缓合上，彻底阻绝了男人的目光。
……他没能想明白，林惊度那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可少年凉凉的手晃了晃他的手臂，轻轻地说：“走吧。”
林惊度古井无波的眼睛划过越裴回的脸，心想，他把越裴回保护好，这就够了。
——大概吧。
*
游乐园门口倒是人山人海，甚至还没走到检票口，就已经拥挤如山。这个情况是一人一邪神都没有料到的：他们的印象里，他们出门应该已经够早了。
摩肩接踵，笑闹声不断，唯有不是排队队列的领域岁月静好，还有工作人员在贩售游乐园的周边。
刚刚好，一人一邪神排到的位置旁边就有卖周边的。
那工作人员一看到两人的长相就眼前一亮，不由得积极地推销道：“那边的小帅哥，不想买个发箍戴戴吗？”看到少年望过来凉凉的视线，她还不慌不忙地补充，“玩偶帽也是不错的哦。”
她晃了晃手里的发箍和长着恶魔角的玩偶帽，笑眯眯的。
林惊度微微沉思，他的目光越过工作人员看向了她身后……那顶挂着的熊猫耳玩偶帽上。
有点喜欢，要不要买呢？
前面的队伍有要往前挪的趋势，不容邪神再做考虑。
沉吟了会儿，少年就谨慎开口道：“我要……”
“要一个猫耳发箍。”
旁边的男人倒是抢在他说完之前开了口，语气沉静，稀松平常。
工作人员看看越裴回，又看看林惊度，灵机一动：“情侣发箍考虑一下？买两个第二个半价哦！”看两人靠得这么近，而且两个男生单独来像这种浪漫色调为主的游乐园也少之又少，她坚定地想，他们肯定是情侣无疑。
越裴回还是第一次知道买发箍可以第二个半价的，能省则省，实在不行换着给林惊度戴：“可以，拿两个吧。”说罢，他就拿出手机，绿泡泡扫了扫，付款成功。
林惊度：“……？”少年神色茫然，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
他眼睁睁看着工作人员笑嘻嘻地把两个发箍递到了越裴回手上，旋即男人漆黑的眼睛扫向他，趁邪神还呆呆的，轻松地就把猫耳朵戴上了少年的发梢。
刚好猫耳也是黑不溜秋，竟和林惊度柔软的黑发相得益彰。
少年迷茫地抬起手摸了摸发箍毛绒绒的材质，幽幽盯住越裴回，没说话，但想说的话都摆在了眼睛里。
越裴回倒肆无忌惮地回望过去，黑眸里甚至晕染上了笑意：“……很好看。”
像是为了辅佐他话里的正确性似的，他们身边走过的另一条队伍传来小声的讨论：“哇你看那个戴猫耳的男生，好可爱哦！”
“呜呜好可爱，想摸一把脑袋了都……”
林惊度略显郁闷，没想到《人类饲养手册》上“人类喜欢可爱的事物”会在这里得到二次论证。
他可不允许自己一只邪神郁闷，眼珠转了转，少年仰起白净的脸，睨向了男人手里剩下的另一个发箍：“那你也戴。”
越裴回笑容微顿：“我……不方便。”
林惊度头一歪：“哪里不方便？”
“……”
越裴回答不上来所以然。
邪神扁扁嘴，语气不高兴：“你在骗我。”
沉默良久，男人率先妥协。他微微叹了口气，略低下了身，低低地说：“戴吧。”
邪神心满意足了，少年勾走男人手里的发箍，专注地为自己的宠物戴上了和他脑袋上差不多的装饰。
于是长长的队伍里多了两个亮眼的存在，面无表情戴着狗耳发箍的高大男人，以及他身边冷着脸，却戴着萌萌猫耳发箍的少年。
队伍一点一点以龟速向前移动，终于能看到检票处了，一人一邪神都是稍稍松了口气。
越裴回是不耐烦排这么久，林惊度是担心排队耗时太多，压缩了自己能玩的时间。
男人低头，一手勾住林惊度的手，两人索性两手相携；他又腾出另一只手，去拿振动了几下的手机。
不约而同的，林惊度也在拿出自己的手机。
越裴回瞥了眼少年，先去看自己屏幕上的讯息：【季旭阳：老大，急急急急！！！周飞自己跑了！】
受害者兼证人自己跑了？
越裴回冷冷打字：【处理局的安保是吃干饭的？】
陶妤也在群里发话：【我们已经出来跟着监控录像找他的踪迹了，据安保人员说，周飞消失得很奇怪，但有高级诡异气息进入局内。】
陶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警报没有响，周飞自己拐入安全出口的楼梯间后，就消失了。】
陈理：【我们已经在咨询后勤部相关安保问题，亟待回答。】
越裴回还没回复，就听到少年竟也在不耐烦地轻轻“啧”了一声。
他不经意地瞥向少年的屏幕，上面是两条奇怪的短信：【我们回来了，你开心吗：D】
【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
没等越裴回弄清楚这两句莫名的短信为什么会发到林惊度手机上，不该来的意外便还是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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