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念
公用车没有私人物品,车内入眼一片凄迷之黑。
因为没有尤念的导航,齐麟开车就认真许多,关键是考证后就把交规忘得一干二净,好像当初考试时有尤念在替他做题,一路上都在想那个灯光是何意还有为何地上有各种箭头和虚实线。
尤念原本是倚窗看窗外车流霓虹,忽的转过来看齐麟。
齐麟并没有转头,目视前方,被尤念炽热而不加掩饰的注视盯得赧然。
所幸祖章在后座坐不稳,屁股下长钉子,火烧眉毛,一会扒拉座椅,一会扒拉龙,过一会玩起车窗。不同的玩法有不同的响,不同的响却都能打断尤念和齐麟之间的热烈。
回到白夕浮的家,白叔正穿着一身浅米色居家服坐在沙发上看综艺喝二锅头,综艺的声音开得很低,有一间房的房门关上,显然四儿已经睡下。
现代化的通讯简便快捷,白叔上任之前提出了一系列要求,略微有点过分但过分得恰到好处,因为除他之外该位没有第二选择,局里不得不答应。其中之一就包括要在家里办公,于是上任时走了个过场就回南京了。最近因为有事,特地赶来。他来趟北京,都得算出差,要给出差补贴。
暖气烘得全屋温暖惬意,入进天堂。
以白叔的酒量,二锅头可以当水喝,半分醉意也没有。白叔有这么一种气质,能把凡尘俗物趁出仙气缭绕,因而那二锅头有十分琼浆玉液的感觉。
尤念好一阵子没见白叔了,终于有机会能够好好谈一谈。
祖章也蹭过来卖萌,为了讨杯里的酒喝。
杨晓侠看得眼红,不过他生性胆小,平日里也只敢与花亦辰和钟九诗亲,哪怕再喜欢尤念,也不敢靠太近。
钟九诗看不惯,就把他推了过去。
在真正的大妖怪面前,杨晓侠受宠若惊,战战兢兢,手脚无措。白叔最会哄小孩,知道大家因为好朋友的离去处于低气压中,又格外照顾杨晓侠,没多久杨晓侠就略有释怀,从从容容了。
白夕浮则带着熊堪琦和齐麟弄吃的。
钟九诗累得只想独自静一会,找了条浴巾就去泡澡。
白夕浮和熊堪琦都会下厨,平日里都是他俩轮流做,齐麟厨艺一般般至少能打下手。
时间已经很晚,屋内最不缺的就是吃的,单是双开门的大冰箱就有两个,厨房一个院子一个。齐麟煮速冻水饺,熊堪琦煮速冻元宵,白夕浮则拌凉菜切蒜葱花香菜。
满汉全席也是索然无味,何况还只有速冻食品。白叔一贯不赞成“小孩子”吃这些,虽然他自己实际上三顿离不开垃圾食品。
见自家老爹还坐在沙发上不动,白夕浮调着一叠蘸料,问道:“爹你不吃?”
白叔晃了晃酒杯:“你爹喝酒的时候不吃东西。”
然而白夕浮觉得他爹其实是不想吃水饺汤圆只想吃高热量食品,白叔不吃,因为他不想松懈。晚上这群孩子要好好休息,他则需保持十二分的警惕,如果真的是那个家伙来了,说不得他现在已经不是对手。他的修炼随心,从不刻意,虽然略有不及,但胜于领悟。
白夕浮的小平房换了个风格,半民宿半北欧风,三室两厅,并不算大,除非把露天庭院也加上。但谁都不愿露天,好像露个宿跟茹毛饮血似的。
白叔和四儿占了白夕浮的房间,白夕浮这段日子以来一直睡沙发,今夜还是沙发,熊堪琦则在沙发边打地铺。
钟九诗是女孩子,特殊待遇特殊照顾,睡熊堪琦的床。杨晓侠有脆化的趋势,脆弱不堪,便在她床脚打地铺。
尤念和齐麟分不开,而龙又离不开尤念,尤念第二,地位仅次于钟九诗,占据了祖章的房间。祖章去白夕浮的房间打地铺,没人愿意跟他一起睡,四儿也不行,好在祖章心知肚明没有闹。
祖章本想把床底下的蛇们收拾出来,免得谁不长眼半夜乱爬被窝,白夕浮说算了,有齐大神在,它们肯定恨不得躲回蛇蛋里去。实则白夕浮是打着让齐大神吓唬它们的意思,连续不断的放各类蛇羹制作视屏已经没有用,再乱爬他都想把祖章给煲了。
尤念想着身下有蛇还是头皮发麻的。
这一待就不知道要待多少天,快则一天两天,慢则永远没有线索,等到火灾淡出所有人的视线,没有公众舆论的力量,他们也寸步难行,毕竟所有法律法规都是偏向妖联的。
西北风一夜都在呼呼刮着,这间屋子的窗正对院子,露天的院落里看得见黑夜,躺在床里从窗内向外看也是一片黑夜。
尤念听着风声,像高音和低音混合在一起,似乎用起法术以后,哪怕是偶然的,灵气在他筋脉里流淌过,就对会身体产生改变。他的各方面感觉都灵敏许多,除了视力,那是因为他天生视力就好。
“会好起来的。”齐麟试图拍着尤念的背,轻哄着,开始杂乱无章,渐渐方才有了规律。
尤念轻轻应了一声,深知有生必有死,再难的事也将有结局,然而心里还是惘惘的,嘴里却是另一番话:“会结束的。”
当然,他一定会把伤害龙和花亦辰的凶手绳之以法,无论敌人是站在怎样的高度上。
第155章 抹杀(2)
白叔在京的工作本已结束,临行前遇到这件事,按理说他是不能插手的,便以保护这群孩子为由留了下来。
有白叔在,尤念很是欣慰,至少他们不必时刻以十二分的警惕保护龙了。
只要他们出现在局里,必然处于风口浪尖上,因为不能去,只得守在家里等待,连消息都不敢随便打听。唯一的消息来源只有陈辰,谁都知道他忙到不可开交,不敢轻易打扰。
尤念还时不时刷一下官网,希望看见新消息,但是鲜红的置顶讣告过分夺目,每看一眼,虽然明知并不会点进去,却有种自挖双目的惨烈错觉。
齐麟默不作声,时刻盯着尤念,找机会逗逗他,不求他笑,但求他不会太伤心。他们都失去了花亦辰,齐麟不想再失去他习惯相处的人。
白叔看在眼里,又不怕齐麟,便一边抱着泡着雨花茶的玻璃杯走开,一边感慨:“现在的年轻人。”
尤念一脑袋问号,这是在说谁?花亦辰和龙的生死恋?
龙是以尤念为中心的,因而这三个的相处模式倒有几分怪异。
祖章找到了个好玩具——龙。因为龙跟个死物差不多,龙既不表现出任何亲热,也不表现出敌对,所有的反应都只在尤念有了动作之后才表现出来。祖章更是发现他身上的蛇看龙犹如看一块石头,根本不会攻击他,于是整天扒拉着龙,乐此不疲。
客厅餐厅一体,其实并不算小,但一下子挤进来那么多人和妖就显得小。龙却只捕捉尤念的命令和动作,偶尔会对齐麟有反应。
尤念觉得许是线程太多,龙没想象的那么智能,无法太多线程同时进行而已。
最后看不下去的竟然是最惯孩子的熊堪琦,尤念发现熊堪琦似乎认为龙的表现是一种伤心,伤心至极,乃至无感。事实上,龙的那张毫无反应的脸可以配合任何气氛,甚至可以说他幸灾乐祸。
唯独熊堪琦认为龙最伤心,于是熊堪琦把祖章拎走了。
尤念看着熊堪琦拎走祖章,再看向龙,龙毫无动静,不知为何,也觉得他眉宇间有三分伤心。仿佛这是一种他心里不曾体会的感觉,而麻木的肉体曾经体会。
龙不好照顾,尤念自己吃一口喝一口,就确保龙也吃了喝了,自己上厕所,就带着龙一起去。上厕所的时候,龙总是有尿的,这说明了什么?他虽然感觉不到,肉体却能绕过精神记住那些感觉。
这时候,尤念终于能够明白花亦辰那种爱却不得的感觉,觉得花亦辰端的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
钟九诗觉得她已经没有感觉了,她横躺在单人沙发上,娇小的身子正好能蜷缩进沙发里。她知道她有爱人,偶尔还和王哥聊几句日常,总以自己在忙打发。
王哥认识花亦辰,也一起吃了很多次的饭。但是花亦辰的事,没有解决前钟九诗是不会告诉他的,甚至于连尤念重回帝都的事也没有透露。
这是尤念的意思。今晨,熊堪琦煎了许多鸡蛋卷,尤念一面吃鸡蛋卷,一面对钟九诗道:“不能告诉他,我没脸见他。”
虽然是尤念的好朋友,但花亦辰对王哥始终有点不放心,毕竟曾经因为家庭原因,怕他当真因为顶不住家里压力决定不要钟九诗了。王哥确实透露过家庭压力。
“什么狗屁借口!”花亦辰曾经这么骂道,“他要是再敢这么说,老子第一个要他的命!”
花亦辰是花家少爷,私下搞垮王哥一家并不难。
钟九诗当时还不明白,现在却明白了,因为当时还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什么才叫爱,以及真正的爱。钟九诗相信,哪怕花家和妖联神通广大,花亦辰想逃命也是轻而易举,但是比起他热爱的生活,他更想见龙。
一面顶一命。
一贯不安分的钟九诗,竟然独自在单人沙发上安分了整日。
倒是一贯安分的杨晓侠不安分了,和白叔熟络后,杨晓侠终于放得开,便整天离不开白叔,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
目前杨晓侠把白叔奉为希望之光。
杨晓侠相信,终有一天,他也会成为白叔这样神佛绕道的大妖怪!谁敢欺负他的朋友,他挥起拳头就把他揍到天边去!
白叔注意到杨晓侠炽热的目光,心里觉得有点不好,二十一世纪了,不能搞个妖崇拜。白叔本来是想帮杨晓侠走出心魔,这一天过去后,夜幕一如既往的降临,他有点心虚,一杯雨花茶从有味喝到无味。白叔确实没什么怕的,就怕教育不好小孩子。杨晓侠应该算是他教育的第二个误入歧途的小孩子,第一个自然是三儿子白夕浮。
杨晓侠问题不断:“您究竟是怎么保持那么久连续不断的修炼呢!我总是没法修炼,很难进入状态,就算是刻意想修炼,也要很久很久,好不容易进入到了,却总是特别特别的短!”
白叔:“.…..”
但他总不能给这么个热情的小孩子浇一盆冷水。于是乎,白叔抬起头看向三儿子,向他求助。
白夕浮正抱着小弟弟四儿,给祖祖的杯子里加水,假装没看见,轻轻吹了声口哨,幸灾乐祸,扭头走了。
杨晓侠继续以期待与崇敬五五分的□□裸的眼神盯着白叔,眨也不眨。
原本以为尤念是最没法教导的,白叔这才发现山外有山,还有更不可教的!不过白叔还是勤勤恳恳地想了些法子,好歹让杨晓侠不会因为一时冲动无法保持人型。
杨晓侠练了一日,感觉进步许多,对法力的控制更得心应手,也更崇拜白叔了。
整整一日过去,夜里十点,客厅内灯火通明,地方虽小,难掩舒适。
陈辰还在办公室里,拨通尤念的电话。
这个时间的电话铃声,虽然突兀,但尤念隐隐能觉得这不会是个好消息,接通电话,打开扩音,放在餐桌上:“组长?陈组?”
陈辰听见尤念的声音很远,知道扩音已开,电话那头是许多期待的眼神,话到口中,只想咽回去:“没有消息。”
因为只能暗查,能调用的物力人力财力都有限。
白夕浮提议:“我们去跟他对峙!”
齐麟不懂“对峙”的含义,尤念赶紧解释:“就是让你直接去找白秘书,问究竟是不是他干的。”
齐麟不假思索的答应:“可以!”
白夕浮的提议是个馊主意,不啻为一个解决办法。但是和白秘书玩心理战?对方是全区第一,他们都是战五渣,尤念觉得他可能看见白秘书就腿软。
然而到第二天上午,齐麟煮好了咖啡,尤念喝着咖啡再想时,便只想拉着齐麟和白秘书对峙了。白秘书极有耐心,明知道自己被调查,还是有条不紊。
虽然没有说出统一意见,尤念知道大家都存着同样的想法,咽不下这口气。
祖章看谁吃东西喝东西都想蹭两口,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从洗碗机里拿圆肚杯和勺子。
尤念看他那样子,意识到不好,连忙把杯子举高:“让齐麟再给你煮点——别喝我的——”
祖章不听不听不听。
尤念眼睁睁看着祖章从自己的杯子里舀出两勺咖啡,又倒满热牛脑,搁了四块方糖,乳白色把深棕色糅合开,圆肚杯里几乎没有咖啡色。
“你那是喝甜牛奶。”尤念道,“当心蛀牙。”
祖章立即咧开一口小白牙,他的牙齿整齐而偏小,牙根泛绿。
尤念一直怀疑祖章是有毒的,中毒太深,无药可治。
祖章扒不了龙就来扒尤念,好几次都被齐麟拎开,丢垃圾似的丢地上。祖章锲而不舍,继续扒拉。
别墅被火灾损毁了七八成,之后又被花家收了回去,随身衣物自然拿不回来。谁都没有心思逛街买衣服,尤念穿着祖章的毛衣,齐麟和龙都穿白夕浮的衣服。
祖章的衣服不少,还都是挺好的。对比起来,白夕浮的衣柜就简陋不堪,齐麟和龙一穿,就穿走了三分之一的衣服。
养个祖章比养啥都花钱,尤念想着,趿拉着拖鞋走出厨房。
这一日,钟九诗和杨晓侠回去收拾东西,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之前发现讣告,他们几乎什么都没收拾,直接奔赴局里。白夕浮开车送他们过去,没多久就回来了。
查地图显示两地开车要四十分钟,等他们回来时,才过去一个半小时。
原本在白叔鼓励下恢复的杨晓侠,又哭红了鼻子,泪痕在脸蛋上蜿蜒着,亮晶晶的。白叔但是看着心疼不已,赶紧哄孩子。
钟九诗很坚韧,更多的是愤怒。
白夕浮脱下外套,便说:“花家把宅子收走了,门锁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