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变相 第27章

作者:莲兮莲兮 标签: 年下 玄幻灵异

  看谢雨城那讳莫如深的样子,难不成……这事甚至与天庭有关?

第44章 倒v结束章节:阿鼻地狱 (19)

  愆那席地而坐, 闭上眼睛, 运起封灵决。这道咒术是青无常们专门用来防范红无常的,可以用来封闭灵识, 将探入脑中的红无常意识强行推出。然而弊端是若是红无常的力量太强大,远远超过自身的话, 那么不仅成功不了, 还有可能另红无常入侵到更深的意识中去。

  愆那之前不太想用,是因为他知道库玛有钵昙摩华加持, 自己多半不能成功。但是现在他不知道现实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 库玛会对颜非做什么,所以也顾不上这些担忧了。他以剑指按在自己眉心, 尖锐的指甲将皮肤刺破,一阵酥麻的疼痛从额头上蔓延开来。脑海中翻腾的思绪逐渐随着咒术的流转沉淀, 四周原本嘈杂的来自不同人记忆的声音也随之逐渐消散。愆那等了一会儿,等到身边只剩下一片寂静, 才睁开眼睛。

  眼前的景象,陌生又熟悉。

  悠长曲折的回廊,颜色鲜明透亮的图案蔓延在椽柱上蔓延。那清寂的庭院里植着几根残竹、几片芭蕉, 石阶上苔痕苍翠,爬着几只蜗牛。

  大约是清明前后的雨, 从回廊的檐角淅淅沥沥地滴淌下来,带着水汽的清冷味道和着细细的雨丝扑在脸上, 沾湿了身上穿着的淡绿色圆领袍。愆那发觉自己趴在栏杆上,似乎之前在打瞌睡一样。他微微直起身, 抬起自己的手,手指修长,没什么茧子,显然不曾习武。他低下头,从檐外地面上的水坑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一张尚算清秀的少年面容,眼角微微下垂看上去有些忧郁,只是右脸上一块显眼的青色胎记。

  愆那想起了这张脸。这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用过的一具人身,名叫张华驰,是一位当朝重臣名门家里的庶子。而他此时所在,便是长安的右安府。

  忽然间,三百年前的往事像是断了闸一般倾泻而下。那些原本已经尘封的记忆一瞬间又变得如在眼前般鲜明。一时间有些迷惑,不甚确定自己是谁。

  是……张华驰?

  张家如隐形人一般的三少爷?

  看着掉落在地上额书卷,他蓦然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今天一过便是十八岁了。

  那……愆那、檀阳子、青无常、酆都、地狱……难道只是一个梦境?

  可是不对啊,那一切都那么真实。而且现在,他仿佛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似的,心中骤然升起一阵惶恐。

  虽然是他的生日,但府中人却大都忘了。张华驰也乐得清静,不用去跟大夫人请安,也不用跟亲戚或者府中有些身份的下人应酬。他娘原是府中下人,被他爹看上收入房内,虽然做了妾室却也闷闷不乐,巴不得没有他这个儿子。据说他被生出来后其实就被他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企图摔死他。原本他也确实断了气,可后来莫名其妙地又活了。

  因他脸上那胎记有碍观瞻,就连他爹也不太喜欢这个儿子,拨给他伺候的下人比他的二哥少许多。下人们也都并不喜欢这个少言寡语的三少爷,背地里说他长得像鬼吓人,性子也阴沉得跟鬼一样,还说他明明死过一次又复活,说不定真的是个鬼。之前为他定下亲的那户人家的女儿听说了他的容貌和身世,死活都不要嫁给他,宁愿跟一个穷书生私奔,令他更是沦为了整个长安的笑柄。

  张华驰小时候还常常因为听到的流言蜚语而伤心难过,跑去找母亲哭诉,结果母亲不但不安慰,反而冷笑一声道,“你可不就是个丑八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此以往,他也就不再去主动和母亲讲话,最多是每日请一次安便罢了。

  不过这世上还是有一个在乎他的人的。

  这个人此时正穿着雍容华贵的常服踏入院来。他的容颜俊美非常,身形挺拔如松,气质高傲尊贵。他一进来,这原本有些寥落的院子也忽然蓬荜生辉,亮眼起来。

  张华驰心中悸动,却也还记得谨慎守礼地下拜,“拜见太子。”

  来人便是当朝太子。张华驰的父亲是东宫侍从官,是太子的老师之一,常常因直言上谏而另太子不悦,但父亲那股子固执劲儿就跟牛一样,立了志要当一个忠贞耿直救主上于享乐的谏臣,根本不管太子在想什么,有时候还会跟着其他几个太傅一起跟皇帝打小报告。

  不过奇怪的是,太子虽然厌恶张华驰的父亲,但却不讨厌他。张太傅本是前朝降臣,又颇受皇帝器重,在几年前便遵照皇令送与太子年纪相仿的二子入宫伴读,也算是将自己的爱子作为质子放在皇帝手里表忠心的意思。后来二哥却染了重病,一时被送回家调养,张太傅又不希望伴读这个位子被别家顶替,无奈下便暂时让张华驰来代替一阵,只是让他平日里低着头不要让太多人看到他脸上的痕迹便是。张华驰原本还担心自己的相貌会另太子不快,却没想到太子对他一向十分温柔,两个人偶然间闲谈,彼此竟然很投契,甚至成了朋友。

  一向被人说喜怒无常的太子在张华驰眼里却不过是个被生错了地方、喜欢逍遥自在却被强行困于深宫的年轻人而已。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那种关系的?

  似乎就是称心死后不久。

  太子那段时间非常宠爱一名叫称心的乐官,另朝野议论纷纷。包括父亲在内的一众太傅以“龙阳之好乃违逆天地伦常的龌龊之事”为由告诉了皇帝,皇帝一怒之下便将称心杀了。

  太子非常伤心,终日将自己关在东宫泡在酒坛子里浑浑噩噩度日。父亲知道张华驰和太子关系还不错,就把他带进宫让他去劝导太子一番,让太子快点洗心革面振作起来。否则若是传到了皇帝耳中,又要惹来一场风波。

  但张华驰其实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叹了口气,在太子身边坐下来,陪他喝了几壶酒而已。那天太子在张华驰怀里哭得肝肠寸断,一遍遍地诉说着自己多么思念称心。张华驰听着竟有些羡慕,若是有个人也能这样喜欢他就好了。

  仿佛听到了他内心的话一样,太子忽然直起身,抓着他的肩膀怔怔看着他,说他的眼睛和称心的很像,然后就吻住了他。

  张华驰没有挣扎。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对于女子没什么兴趣,却一直暗暗地倾慕着高大俊美的太子。他顺从而青涩地回应着太子的抚摸,笨拙地打开自己的身体,就算是因为疼痛和快|感哭泣的时候也只是死死咬牙忍着,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自那以后,这种禁忌而秘密的关系就一直在暗暗发酵。

  有时候张华驰觉得,太子之所以会选中其貌不扬的他,可能是因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同病相怜。皇帝从来不曾理解过太子的内心,虽然表面上很宠爱他,却也鲜少真的和他聊聊天说说话。而张华驰的父亲则一直当他不存在,看他的时候像在看一个下人,也从不关心他书读得如何平时在做些什么。唯一想到他的时候便是因为家里只剩下他一个儿子可用的时候。当伴读的那段日子,若是太子犯了错,挨罚的便是他们这些伴读。而父亲在处罚张华驰的时候向来一点情面都不留,有时候手掌被打得肿得如馒头一般,半个月都不能握笔。

  他们都是身处繁华,却孑然一身的人。两个孤独的人靠在一起取暖,久而久之就上了瘾。后来二哥病愈复归原职,张华驰不能再入宫,太子便偶尔打着向老师请教学问的机会来他府上,悄悄与他见面。张太傅并不知情,还颇为惊喜太子终于成了他们心目中那个刻苦勤奋的太子了。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太子早就告诉他这天一定会来的。张华驰那张鲜少露出笑容的脸上在见到情人的瞬间,还是忍不住流泻出一丝暖暖的笑容来。

  太子忙扶起他。他这院子里服侍的人本就少,今天又都被他打发走了。太子身后也没有带人。两个人对视片刻,太子忽然就一把抱住他吻了过来。唇舌绞缠,津液交换,他听到太子叹息般的声音流入耳中,“我好想你。”

  张华驰心醉神迷,却隐隐觉得不安。两个人相拥着进了屋,连门都没来得及拴好便躺倒在床上。太子急切地撕扯着张华驰的衣衫,在他的脖子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正当两人耳厮鬓摩的时候,忽听门外传来一声怒喝,“畜生!”

  张华驰全身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往门口看去,却看到父亲带着几个下人站在门口,大约是来寻太子的,却不想看到如此淫|乱的场景,一脸的瞠目结舌。父亲那张端严肃穆的脸上,终于第一次因为他而露出了惊恐愤怒的生动表情。

  一瞬间张华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下完了。他求助地抓住太子的衣襟,看向那双给与他无限温柔的眼睛,向太子祈求帮助。

  可是太子却没有看向他,也没有任何被抓到现行的惊慌失措。相反,太子在笑,得意而嘲讽地笑着,那眼睛里带着蚀骨的恨意看向张太傅,“你终于发现了。”

  什么意思?

  张华驰整个人都呆住了。

  张太傅气得浑身发抖,深处一根手指指着张华驰,“你这……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你竟敢!!!”

  那一瞬父亲脸上的表情,是实实在在的厌恶。

  张华驰感觉喉咙像被木塞子梗住,张口却说不出话来。而他身旁的太子也忽然一把扯开他的手,毫无留恋地站起身。张华驰这才发现衣衫大敞丑态毕露的只有自己,太子身上的华袍只是有点皱而已。他惊慌失措地试图掩住衣衫,却一把被太子抓住了手腕,示威一般地扯开了他的衣襟,露出那锁骨和胸膛上大片大片的红色吻|痕。

  “张大人,你之前口口声声说称心是个淫|乱宫廷的妖孽。可是你看,你自己教养出来的儿子,不是一样淫|荡吗?”

  张华驰感觉心口像是忽然被狠狠捅了一刀,猛一下没感觉到疼,只是忽然间像是被狠狠震了一下,反应不过来。他微微睁大眼睛,看向那片刻前还火热温存的情人。

  疼痛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太子殿下!你!”父亲悲痛万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摇着头,“老臣一片赤诚,只望太子将来能成为如陛下一般的明君!殿下您如此做置老臣于何地啊!!!”

  “哼,早知如此,你当初为什么不能放称心一马?”太子咬牙切齿地说着,双眼中弥漫着密不透风的恨,缓步走到张太傅身边微微弯下腰道,“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对待自己的亲儿子。”

  张华驰忽然明白了。

  太子念念不忘的人,从来都只有称心。这一直都是一场报复,而自己便是报复的棋子。

  谁让自己是张太傅的儿子。

  怪不得太子会忽然对他那么好。原本想想就可以明白,殿下那么爱称心,怎么可能会不恨也曾参与那件事的父亲。而自己长成这样,连亲爹亲娘都不爱,又怎么会有人喜欢呢?终究是自己鬼迷心窍,自不量力、自作多情了一场。

  他毕竟还是太年轻,太渴望温暖了,以至于当一个人随便赏赐他一点热情,他便一头栽了进去,连这么明显的陷阱都没有看见。

  心搅碎一般剧痛着,痛到呼吸都不顺畅了。他眼睁睁看着太子施施然离去,不带一丝留恋,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殿下!”张华驰终究还是喊出来了一声。他的嗓音破了,听起来无尽凄凉。

  太子的脚步只是顿了一下,便继续远去了。

  呵呵,可惜太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父亲的心里根本什么也不是。父亲……是不会有任何心疼的。

  那是他作为张华驰见到太子的最后一面。

  下一瞬,他便被自己的父亲抓着头发拖到院子里,命人拿来了儿臂粗的木棍。那年迈却仍然身体矍铄的铁面谏臣用一种看脏东西的眼神俯视着他,“太子犯错,老臣无力责罚。但你这个孽畜的命是我给的,如今你做下如此不知廉耻祸乱朝纲的事来,老夫便留你不得了!”

  第一棍打在他的头上,鲜血顿时汩汩留下来,迷了眼睛。他只觉得翁然一声,眼前一片发黑,身体失去平衡。还不等反应过来,第二棍又落在他的背脊上。下手那么狠,没有一点余地,一棍一棍如狂风暴雨般落在他的背上,他仿佛能听到脊椎断裂的刺耳声响。他觉得疼,一张口却是一大口血涌了出来,呛得他难以呼吸。

  那棍子又狠狠落在他腿上,一下子就把腿骨打断了。他以为自己发出了惨叫,但终因鲜血的咳呛,只发出了蚊蚋般的嗡鸣。他求生的本能促使他试图爬离那暴行,却被两个家丁拖了回来。

  棍子打断了,张太傅也累得不行了。便唤人来拿一把新的棍子,继续打。

  “打!乱棍打死!”

  “老爷……这……”

  “你怕什么!我张家怎能出现这等淫|人!打死打死!”

  张华驰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向他父亲,伸出染满了血的手抓住父亲衣袍的下摆,无声地恳求着。他不想死,他才刚刚十八岁,他害怕极了。难道父亲真的一点都不心软么?难道父亲真的讨厌他到要杀了他的地步么?

  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神这么陌生,没一点不忍?

  为什么没人来求情?他娘呢?真的不来救他了么?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帮他?他真的这么……不值得活着么?

  他只是……不小心贪图了一点温柔而已啊……

  乱棍用比刚才更加密集的频率劈头盖脸落下。他的腰被打断了、手臂也被打断了、头骨被打裂了。他狼狈的咳嗽着,鲜血阻隔了他的气管令他无法呼吸,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滩没有骨头的肉,一寸也动不了了。

  黑暗渐渐将他吞噬,终于,身上不再那么疼了。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在临死前,他像是积攒了最后的力气,最后看了父亲一眼。

  带着刻骨的憎恨。

第45章 阿鼻地狱 (20)

  然而他竟然醒过来了。森冷的夜风吹彻他破碎的身体, 天上一片阴沉的黑暗, 远远能听到山中孤狼凄厉的嚎叫。

  他被扔在了城外一座乱葬岗上,连个草席都没有。地上粗粝的石子硌得他生疼, 两旁被荒草埋没的坟包默默地凝视着他。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张华驰了。在睁开眼的一瞬间,他想了起来。想起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知道自己并非人类, 而是地狱里爬出的厉鬼暂居在这副身体里。那无尽岁月数不清的记忆就像是原本就在脑海中似的,令人有些微茫然了。

  “你醒了?”

  张华驰, 或者说是愆那摩罗费力地转动已经断掉的颈椎, 便看到一座无字的墓碑上,坐着一个男子。他一身红衣, 披着月光,美得像一个遥远的梦境。

  愆那懒懒地叹了口气, ”希瓦。”

  “你这一世好像比上一世还要惨?”希瓦揶揄地笑着,“长安城里都传开了, 刚正不阿的张大人大义灭亲,乱棍打死了魅惑太子的不孝子,听说皇帝还嘉奖安抚了他一通。”

  愆那有些惘然地沉默着。

  不知道太子在听说张华驰被乱棍打死的消息后, 可有一点点难过?一点点愧疚?

  不……应该不会吧。毕竟,张华驰不过是个没人在乎的小人物罢了。

  一如他自己一样。

  虽然这只是他暂时寄居的身体, 虽然张华驰这个身份也不过是在恢复记忆前的虚妄经历。可不论如何在那十八年中他是真真切切地经历了那些喜怒哀乐,真真切切地因为被遗忘被忽视而痛苦过, 也真真切切地爱过、被背叛过、在死亡面前挣扎恐惧过。这些激烈的情绪,全部会在他的灵识中刻上烙印, 积少成多,愈发疲惫不堪。

  尤其是最后那一瞬对自己“父亲”的刻骨仇恨。到现在都仍然缓步过劲来。

  愆那费力地运起神通力修补着残破的身体,整个人用一种随时都要散架的扭曲姿态一点点坐起来,用右手把往不自然的方向弯曲的左手给扳了回来,发出了清脆的咔咔声,“你什么时候找到的我?”

  “你被打死的一瞬间我有了感应,就找来了。”希瓦说着,从墓碑上轻盈跃下,来到愆那身边,帮他把腿上一块戳出皮肤的胫骨按了回去,然后分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颊,“你受苦了。我应该早点找到你。”

  张华驰的记忆依然鲜明地徘徊在愆那的脑子里,一瞬间,他的眼眶竟也有些湿润了。每一次记忆觉醒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都会走不出前十八年的人生,而随着转生的次数越来越多,这时间也需要的越来越长。有时候很多人生的记忆混在一起,令他时常觉得有些困惑。

  这种时候能看到希瓦,便觉得安心多了。

  咦?可是记忆中为什么有一段奇怪的记忆?为什么仿佛看到了希瓦在用一种复杂而伤痛的表情在跟他说对不起?为什么看到希瓦的一瞬间,心脏便狠狠地抽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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